大明1860

第十八章打秋风

    “老爷,您回来了!”

    下人接过官袍,松了松脖颈,胡林翼舒了口气:“怎么,家里有客人?”

    瞅着家门口那辆马车,他心里有数了。

    “是曾尚书和阎主事!”

    “伯涵兄(曾国藩字),丹初兄(阎敬铭字),别来无恙呀,今个怎么想来我这了?”

    胡林翼一扫疲惫,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来。

    “正好今日得闲,找你来打秋风的!”

    说话的是五尺身材的阎敬铭,留着八子须,笑得很开心。

    而一旁的曾国藩,则拉着长脸,耷拉着黑眼圈,挤出一丝笑容站在原地。

    胡林翼对此倒是习惯了。

    阎敬铭性格强势,胆大心细,主意正,但私底下却颇为从容,笑骂自如。

    而曾国藩性格一板一眼,做人做事也是如此,事不达成不罢休,也是个倔强的主。

    只有胡林翼性格随和,不拘小节,交友广泛,是三人中的润滑剂。

    说来有趣,今年五十岁的曾国藩已经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而四十九岁的胡林翼为从二品的民部右侍郎。

    至于四十三岁的阎敬铭,则只是区区六品主事,在官场上与二人可谓是隔着十万八千里。

    “今日在舒王府如何?”

    三人随意坐下,上了茶和点心,却都没吃上一口,曾国藩则迫不及待问起来。

    “有议和吴公在前顶着,我倒是不怕,只是免不了被连累!”

    胡林翼换了身衣裳,感觉轻便了许多,压力顿消:“本以为舒王那莽撞的性子,怕是把议和搅黄了,没想到舒王明确表示不参与议和,只是在后压阵。”

    “这便好!”曾国藩一本正经道:“此等大事,就不该让舒王参与,历练不了,反倒是能惹出祸端来。”

    阎敬铭虽然没说话,但脸上却写满了附和。

    “舒王倒是大变样了!”胡林翼没有纠正,反而感叹道:“浪子回头我是一直不信的,但如今见着了,倒是让人欣慰。”

    “舒王往日跋扈恣睢,如今却有了几分贤王的身影,真乃社稷之福呀!”

    “贤王,你是说?”阎敬铭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我没说!”胡林翼忙摇头:“你瞎猜的,我什么也没说。”

    曾国藩则盯着胡林翼,吐露道:

    “你确实说了。”

    “我确实没说!”胡林翼坚定地否认。

    “好吧,你没说!”阎敬铭摆摆手:“不过,一时地变更算不得什么,也许是装的呢?人心隔肚皮呀!”

    胡林翼摇头:“一个人的谈吐是装不出来,除非他以前是装的,现在更正回来了。”

    “你说了!”这时,曾国藩突兀地蹦出一句话。

    胡、阎二人相望一眼,皆大笑。

    曾国藩嘴角扯了扯,等他们笑完才说道:“争储非好事,对朝廷不利。”

    “这件事由不得你我!”

    胡林翼语气平淡道:“只要圣上还没下决心,一切就还未知。”

    “对了,别提那忌讳的事,户部清查怎么了?”

    阎敬铭闻言,叹了口气:“虽没仔细查过,但京城的十座粮仓,亏空了一半,通州的还不知道。”

    “而最惊人的是钱仓,每年亏空上百万,那些税吏如实交钱签字,守吏也光溜溜地进去,光溜溜出来,查不到!”

    曾国藩则补充道:“依我看,就在那些守吏身上才造成亏空,用了咱们不知道的法子。”

    胡林翼闻言,惊奇道:“这倒是绝了。”

    “首辅呢?”

    阎敬铭沉声道:“一开始极力反对,现在则又不管不顾,任由我们查!”

    “首辅是怕担责!”胡林翼一针见血道:“水师惨败,如果又查出亏空案,怕是内阁动荡。”

    “我建议你们等一等,等和议结束后再查。”

    “我们也是这个心思!”

    阎敬铭点点头,然后面带愧色道:“都是因为我们连累了你,不然也不会……”

    “没事!”胡林翼摆摆手:“我自幼学理,后才学秦,且朝廷颇有几分不稳,我也想找个地方外放。”

    无论是争储,还是立宪与君权派之争,都会有政治摩擦,站队问题避免不了,胡林翼早就不想在京城待了。

    不到五十就是侍郎,他吃饱了撑了再去争权,顺理成章才是他的追求。

    “等查完亏空案,我也外放!”

    曾国藩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与首辅杜翰对着干,早就被视作叛徒了,在京已经没了希望。

    阎敬铭本来是浑不在意,他这个正六品,在京城毫不起眼,但听他们二人这般,也动了下放的心思。

    ……

    入夜,内城宵禁,但外城却热闹非凡,比白日更上了层楼。

    因内城孝禁,故而青楼花柳之地,都开在大栅栏附近。

    此地紧靠内城,又是外地进京的咽喉,人员往来密集,大小数十条巷子胡同,分布了不知多少私倡青楼。

    一辆马车缓缓而行,不顾路边女子的邀请,冷酷无情地驶向另一条小巷。

    不知绕了几条巷,来到了一处小门楼中。

    门前的灯笼明亮。

    “咚咚咚!”车夫敲了敲门。

    “来拉——”不一会儿,门栓被卸下,一个四十来岁浓妆艳抹的妇人探出身来,瞅着马车娇笑道:“贾爷,绿儿等您多时了!”

    车帘掀起,穿着蓝袍的男人下了车,低着头飞速跨过门槛。

    妇人则骂道:“小德子,把灯笼卸了吧!”

    说着,她也不管,扭着屁股就跟了上去,扶着男人的胳膊娇声道:

    “您稍等,酒菜这就备好,您上楼……”

    扶着男人上楼,她才噔噔下梯,瞅着大门敞开,忍不住插腰骂道:“小德子,你小子不想吃饭?这要是进了贼咋办?”

    “小德——”

    一个“子”字还没出口,就见两个魁梧大汉入了门,小德子被甩入门,颤颤发抖,裤子湿了一大片。

    妇人见到脖子处的刀片,哆嗦道:“好汉爷,我这也是混口饭,早上吃粥,晚上喝糊,实在没钱呀!”

    “要不您去隔壁,那家可有钱了,天天山珍海味——”

    “住嘴!”

    一个方脸男人低声上前:“那位贾老爷呢?”

    “楼上,楼上——”女人松了口气,不劫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