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血流成河
徐温。
吴国宰相,权臣,南唐烈祖徐知诰的养父,兵变中架空嗣主杨渥,又于天祐五年弑杀杨渥而拥立杨隆演,先后架空了包括杨溥在内的三任吴国君主,是整个吴国事实上的扺掌者。
这或许就是吴国国力强于楚国,可杨溥在李星云上一世之时远没有马殷和孟知祥强势,总是一脸忧虑的原因之一吧……
他是在风浪中蛰伏与水面之下,伺机觊觎苍天的潜蛟。
以徐温的才智,会将孟知祥拒之门外吗?
若是真如孟知祥所愿,当场打上门去,或许会真相大白,但已接连遭受打击和失败,时时刻刻担心着遭受袁天罡清算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假李已经彻底走入了某种极端。
这一路,假李连随手拦下都樵夫、难民都要杀死,并不是因为假李嗜杀成性,只是恐惧,恐惧会扭曲人的本性,恐惧会推动着人们去做违背他们本心的事情。
真正见识过袁天罡的手段,便能理解假李的杀心。
事实上,一来三人轻车简从,二来,有关三人到来的情报被隐瞒,徐温根本没有接到任何有关孟知祥三人来报的消息。
若是得知孟知祥来见,即便如今李克用父子已死,晋国已亡,他依旧不会放弃孟知祥这个盟友,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李星云,是最不可能放过他们这些诸侯、豪强的人。
但很多时候,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没有巧合。
只有在阴影中支配着一切的“深渊”。
宰相府。
门房。
昏暗,但并不拥挤的房间中,只有一座火盆正在燃烧,幽幽的火光照亮了房间,偶尔有裹挟着星火的灰烬自盆中飞出,又在空中,将余温燃尽,慢慢失去光明,慢慢坠落……
白日百般羞辱孟知祥的门子自脸上撕下人皮面具,将面具摆在了桌子上,又从怀中取出一份已经有些发黄的纸张,摆在那人皮面具旁边。
那已然发黄的纸张之上,有三个如玉龙般锋锐的大字,“不良人”。
宰相门前的门子,说来只是个七品官,却有能力在这封建社会之中,决定谁能见得到宰相,谁见不到。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的态度就是宰相的态度,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门子都会非常识相。
“对不起,我是卧底……”说话之人正是刘贾,他曾经亲自前去娆疆通知蚩笠、蚩离入中原,是已然为数不多蛰伏于南方之地的不良人之一。
徐温此人,有雄猛逸才,又有不甘居人下之心,加之其手操吴国大权,久,必为祸患!
这种盗版司马懿,袁天罡给他们的选择,除了死,还是死!
……
吴国。
夜晚。
吴王宫。
王宫的建筑巍峨而又高大的,精美的红木和雕花白石点缀着王宫的奢华。整个宫殿群气势磅礴,宫殿的屋顶上,黄色的琉璃瓦色彩鲜明。
宫殿内的庭院被精心布置,池塘中游弋着金鱼,花坛中绽放着各种色彩斑斓的花朵。宫廷花园也可能种满了奇花异草,以及珍贵的花卉树木,给人一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杨隆演躺在自己的寝宫内,左思右想,也睡不着。
他几乎每天都睡不着,这不稀奇,一个人干躺在自己的床上,不要妃子侍寝,也不挑灯夜读,只是躺着。
因为徐温。
任何一个君主摊上徐温这么一个和司马懿性质上差不多的臣子,他的心中都不会痛快的。
在李星云的上一世,他很快就会被徐温凌辱,忧郁而死,死后由杨溥即位,再然后,便有了自朱雀门起,上饶公主与焊魃不得不说的一系列故事。
但今夜,对于杨隆演而言,注定连失眠都是一种奢望。
推门而入的声音让杨隆演心中更加烦躁,失眠的病人本就更忌讳任何打扰,他头也不抬的大喝道:“滚出去,本王正心烦着呢!
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良久,却也不闻关门的声音,只听得那脚步声由远而近。
‘不对!’杨隆演心中警铃大作。
‘莫非,徐温这便要连本王一同杀掉吗?’
他翻身而起,一身白色睡衣凌乱,扣子都掉了几颗,一头长发凌乱,望向那一道身形。
那人一身黑衣,身材匀称,脸被面罩遮住,看起来像极了杀手。
“你,你是什么人?!”杨隆演大惊失色,他不会武功,遇到杀手便只能等死,还不待假李回答,他便开口大喝道:“来人!快来人呐!
来人,护驾,护……”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为无。
假李闻言,面罩后的脸上浮现一抹讽刺的笑。
来人?护驾?
外面那几个人早让朱友文收拾干净了,就吴国这几个臭鱼烂虾,比之玄冥教的鬼王,差的太远了。
“我是什么人,不妨,请吴王一猜?”深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自假李面具之后传出,假李开口用了假声,而这一次,他的声音是模仿袁天罡的。
“你!伱是徐温老贼派来的!”杨隆演忽地像是看透了一切一般,伸手指着假李,哆嗦着,开口高呼道。
声音陡然间高了八度,又有些尖细。
“猜错了,不过若是我摘下这面罩,想必吴王应当能认出在下这张脸吧。”假李说着,伸手揭开了自己的面罩。
“你,你是,你是李星云!
不,是天子!”杨隆演盯着假李的脸仔细端详了半天,这才如恍然大悟一般,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
之前徐温强压着他认下了李星云的脸,并要求吴国和蜀国、晋国一起驳斥李星云李唐皇室的身份。
对此杨隆演没什么想法,甚至也不关心李星云是谁,这倒不是他目光短浅,而是徐温欺辱他欺辱的太甚了,李星云顶天要他的国家,他投降起码还能当个富家翁,‘李茂贞’、‘李嗣源’二人不也投降了吗?到今天也活得好好的。
唯独徐温,这个奸佞又要他这个吴王的国,又要吴王的命!
“吴王能认得这张脸,在下也就放心了。”假李看向眼前的杨隆演,开口道。
“你来干什么?
实话告诉你,你想让我干什么都干不了,本王名为吴王,实际上只是个空架子,什么也不是。”杨隆演一时心头火起,赌气的看向眼前的“李星云”,开口道。
说完他就后悔了。
再怎么也是吴王,天子面前,不该失礼。
“在下今日来,是来和吴王做一笔交易的。”假李看向眼前的杨隆演,开口道。
白日,徐温门前的门子的态度已经能说明一切,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要弄得那么难看呢?但吴国,他必须要。他一定要像老大证明,他不比李星云差!
所以……既然徐温不想合作,那就换个能合作的人吧。
“什么交易?”杨隆演见眼前之人开口,将信将疑的继续开口道:“天子富有四海,能与我这笼中之鸟有什么交易?
不对,你自称“在下”,你……”
杨隆演突然注意到了眼前之人的自称。
身为天子,不应该自称“朕”吗?
‘什么毛病……’
“因为,我现在还不是李星云。”假李伸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抹,如裂纹一般的伤疤暴露在杨隆演眼中。
杨隆演:Σ(д|||)
“这……这与本王何干?”杨隆演看向眼前的假李,开口道。
人开摆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难道就不想成为真正的吴王吗?”假李看向眼前的杨隆演,开口询问道。
“怎么成?吴国上下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服从我的王命,一个诏令出不了自己卧房的王,和丧家之犬有何区别?”杨隆演闻言,心中虽有热血涌动,但片刻就凉了。
整个吴国上下,哪还有人把他当成吴王呢?什么时候徐温想弄死他,一句“喂吴王吃饼”,也就把他处理掉了。
“那如果,徐温死了呢?
满门上下,死的一干二净。”假李看向眼前的杨隆演,脸上笑意弥漫。
但那一半完好,一半满是“裂纹”的脸,着实让人心中发寒。
在此刻夜色的衬托下,就仿佛是索命的厉鬼一般,但杨隆演,一个摆烂之人,他哪里还有什么惧怕呢?
你就是真的恶鬼,本王也开摆了。
“哪有那般容易?徐温若是好杀,他还能走到今天?
更何况权之一字,自下而上,杀了徐温,徐温那些部将也不会服我。”闻言,杨隆演摆了摆手,看向眼前的假李,开口道。
他很想徐温去死,但光是靠杀人,不够,远远不够。
“难道吴王殿下,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假李闻言,没有否认杨隆演的说法,也没有赞同,而是换了一个方式开口劝说。
“这……”杨隆演闻言,也沉默了。
身为王侯,又岂会甘心沉沦,只是徐温逼迫过甚,但今日他已然和徐温势如水火,此事人尽皆知,徐温此刻就在密谋如何合理的让他自行死去,然后再次废立吴王,以巩固他的权势。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还有什么思虑后果的必要呢?
“况且,李星云如晋阳宫杀李克用后,不是也顺势拿下了晋国吗?
只要让他们怕,人,自会臣服。
你是吴王,还怕没有臣子吗?”假李此刻笑的仿佛一名蛊惑人心的恶魔,他看向眼前的杨隆演,开口道。
“你……有什么条件?
又需要我做什么?”杨隆演思虑片刻,仅是想通了关节,便看向眼前的假李,开口道。
他要徐温死,此刻,这个念头大过一切。
“什么也不需要你做,只需要事后,你以吴王的名义,助我登基称帝。”假李看向眼前的杨隆演,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好。”杨隆演闻言,答应的斩钉截铁。
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不是吗?
“只是,你要如何诛杀徐温?那徐温身旁护卫无数,守备森严。”杨隆演看向眼前的假李,开口道。
“就像今天不请自来,对付你宫外那些护卫一般。”假李看向眼前的杨隆演,开口回答道。
他吸纳了李嗣昭的内力后功力大增,朱友文功力在大天位之上,孟知祥武功也不弱。
吴国呢?李星云上一世,李嗣源轻松掳走了吴王最爱的女儿,焊魃又能做到孤身闯王宫,如入无人之境。
连守卫,或是看守吴王的力量都如此薄弱,哪能指望吴国的江湖势力强大呢?
面对连一个大天位都凑不出来的吴国,假李三人对徐温的那点护卫力量几乎是降维打击一般。
……
月黑风高的夜晚,寂静中弥漫着一种神秘而凄凉的氛围。天空中乌云密布,挡住了明亮的月光,使整个夜晚变得更加昏暗。狂风呼啸着吹过,如鬼魅般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发出嘶嘶的声响,没有月光的照耀,整个景象被包裹在黑暗之中,每一丝风吹过都让人寒毛直竖。
假李、孟知祥、朱友文三人又一次站在了徐温的府邸前。
“开始吧。”假李周身蓝色气焰被滚滚气流裹挟着涌动,这是他催动天罡诀与李嗣昭内力的结果,他一身气势之盛,让孟知祥都不由得侧目,但朱友文神色不动,平静的站在两人身侧,宛如一尊巍峨的雕像一般。
“开始吧。”假李平静的开口道,随后,他脚尖一踮,飞身跃至徐温府邸的大门之上,正好站在那“徐府”的牌匾的正上方,仿佛将其踩在脚下一般。
几名家丁正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途径此地,却见假李翻身跃下,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尚可的徐温府家丁,在第一瞬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遭遇了敌袭。
假李拳脚腾挪间,尽是狠厉杀招,以他此刻的功力,对付几个强壮了些的普通人,最是简单不过,不消片刻,几人尽皆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刻,用绝对的力量主宰着他人生命的假李,又一次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并不能说他是个坏人,只是在这一刻,他拜托了李星云三个字,只遵从他内心的杀意。
这一刻,他只属于他自己。
徐府外,朱友文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孟知祥长叹了一口气,旋即飞身一跃,跟上两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