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吞鸿

637章 八族气散,衔恨泉壤(自传)十

    时来运转不靠运,借己亦可上通途。

    我凭借精心的布局,终于在对战的劣势中,首次获得主动进击的千载良机,我自不会错过。

    我胆气毫勇,闪电移前,一把水剑直叩持刀老狗后背,他与我转眼间已经近在咫尺,且他的背后全部暴露在我的剑锋之下。

    那老狗毕竟是江湖老手,他立即察觉到我在背后追击于他,他猛然回头瞪我,爆喝道,“读书的都是八百个心眼儿,你小子居然还会一招儿回马枪!无耻!”

    我知道他是在用语言试图减缓我的进攻速度,我亦无心与其做口舌之争,只管兀自挥剑紧逼,不给其任何喘息之机。

    剑风狂啸中,我爆喝一声,直向持刀老狗后背竖切过来,持刀老狗不愧经验老到,他见我剑气势太强,依靠直觉拿捏了我的出剑方向,右手立刻反后,横刀架背,以作抵挡。

    我心中冷哼:剑在我手上,想从哪里刺你,还不是我一抖手的事儿么,你也太小看我程淳了。

    于是,那柄本应刺向其腰脊的水剑被我微微一抬,立刻改变了位置,刺向了持刀老狗右肩肩胛骨。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见一股血花从持刀老狗肩胛出迸溅而出,只听他爆喝一声,其人竟借我一指水剑的推力,逆时针转过了身,同我面对面相持。

    趁人病要人命,我左掌立即似无意识地撮指为剑,戳向持刀老狗胸前。

    持刀老狗当即力灌左臂,单手硬接这一剑。

    闷哼声中,持刀老狗左手鲜血淋漓,我那一指水剑却也被其强大力道所阻挡,止步不前了。

    当此僵持之时,持刀老狗左袖一声异响,一枚袖里暗箭激射而出,瞬间便告钉上了我的右肩,我吃痛之下,手上劲道自然弱了几分。

    持刀老狗趁此当口,左手忍痛发力,一把捏碎了我的水剑。

    水剑既碎,其左手顿时落了空闲,随后,他左手前抓,薅住我的衣领,一个膝击飞脚,将我崩得倒飞出去。

    天旋地转难回驭,身跌形倒难再聚。

    我一口闷血顺嘴而出,洒落淮河,身子倒飞出河岸,滚了几十个来回才堪堪停下,徒留一串血迹飘洒岸上,我人则瘫痪在一处巨大岸石边,五脏六腑疼痛难忍,丝毫动弹不得。

    我眼见持刀老狗提刀从天而降,一脚狠狠踏住我右肩暗箭,直将那枚暗箭箭簇穿透我的整个右肩,钉进我身后的岸石中才肯罢休。

    我吃痛中,心中不自觉暗骂:老狗手段老辣,完全不给我垂死挣扎的机会。

    那持刀老狗以鼻孔对我,轻蔑地说,“我这柄刀也曾伏狮屠虎,边疆之上,立威无数,没想到,今日居然斩了你这么一个无名小辈!呵呵,辱没刀锋啊!”

    我料知今日已经有死无生,遗憾之余,仍呲牙咧着满是腥红的嘴,针锋相对,“今天是本郡守的大日子,没想到竟被一条老狗搅了兴致。呵呵!不吉利啊,不吉利啊!”

    “今天当然是个大日子,老夫助你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岂不是你程淳的大日子?哈哈哈!”

    持刀老狗得意洋洋,转又铿锵说道,“当今之世,大争之世,前浪未退,后浪已涌,风尘朝野,多有雄奇,崛起之势,不可阻逆。老夫言尽于此,点到为止,你程淳,可明白?”

    我吞吐了一口血沫,双眼模糊不清,索性闭眼,道,“上有青天明月,下有国士民心,你觉着他江锋冒天下之大不韪,穷兵黩武,涂炭生灵,合适么?”

    持刀老狗口风甚严,丝毫不给我留下话柄。

    持刀老狗笑道,“你说这些,咱一淮河艄公也不知道,咱和江州牧也不熟识,咱只知道你程淳是个小人,今日,该死!”

    我又笑骂道,“老狗,可敢报上姓名,让爷爷死个明白!”

    老狗笑叹一声,“哎呀!谁这一生,能没点儿遗憾呢?程淳,你就带着遗憾,走吧!”

    随后,持刀老狗对我不再理会,右手刀换左手刀,猛然抬起,准备送我上路。

    我坐在血泊中,头顶的阳光刺眼,一缕光线透过我紧闭的双眼,带给我万丈光明,让我丝毫不觉初春之冷。

    我微微一笑,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死啊!

    我与岸石血肉相连,闭眼在那里回顾半生,可半生之事,已尽数回望,那一柄环首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不禁自嘲:难道,这老狗良心发现了不成?

    又过了些许时分,我前襟的血渍已经凝成了血块儿,我双手不禁抓了抓地上泥土,心中怒极:姥姥的,要杀就杀,迟迟不落刀算怎么回事儿!

    我睁开眼睛,正要怒斥,却见眼前一穷酸老儒模样的老者,在我身前站立不动,老者身边,一具尸体已经凉透,横在地上。

    这一幕,实在叫人摸不清头脑。

    莫非,上天怜悯,派高人相助?

    啊呀呀,先不管了,拔了箭簇再说!

    我紧忙伸出左手,用力一拔,箭簇发出一阵吱嘎吱嘎的磨骨声,最后被我咬牙拔出,带出一串血肉,疼得我不禁发出了闷哼。

    来不及检查伤口,我勉强起身,用力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现状。

    在我眼前,一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温和看我,在其身侧,那持刀老狗衣衫整洁的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透,在其身上,一根毛笔透胸而过,毛笔软毫蘸了几点血迹,在持刀老狗胸前微微飘零。

    老者不远处,一叶竹排在一头戴斗笠的年轻人驾驭下,稳稳当当地停在岸边,竹排之上,有五人静躺排中,一见之下,赫然是桓秘、王坦之、谢尚、荀羡、王世飞五位家族主事人。

    我见眼前老人,只觉心中熟识,却伤痛和烦乱心情,一时无从记起,只得赶忙强忍疼痛拱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前辈仗义出手,救晚辈性命,此恩此情,永世难忘。”

    那老者飘飘然抬手,一股暖流顺着手指涌入我心,箭伤带来的疼痛和大战过后的疲乏大为缓解,我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