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中仙

第二章 苏醒

    他好似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很长的梦,梦里所有的喜乐哀愁杂揉在一个酒杯里,随着勾筹交错般的触碰而纷纷碎裂……

    “商辰,商辰。”耳边的声音由远到近,模模糊糊。此刻的他却感到脑袋昏沉无力,思考似乎被胶水粘黏住似的,是那么的沉重吃力。

    “辰儿啊,辰儿。醒醒……”耳边的声音再次响起,逐渐清晰。

    他很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在叫他,但是他很努力,眼睑却似乎千均重般没法睁开,细密的汗珠从他的太阳穴缓缓泌出。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受到一个的温润热乎的手帕在他脸上慢慢擦拭着,动作是如此的温柔细腻。

    而随着头上的汗水去掉,热气辉腾之间,他瞬间感到一股的清凉与宁静。他的思考也逐渐由模糊到清晰。

    ‘我是谁?我在哪?’他不知是在向谁或向哪里低低喃语了这一声。

    没人回答。

    突然间,他‘看’到他的脑海从白蒙蒙赤条条状态中不断涌现出许多不受控制的记忆碎片。

    这次他有一丝判断力了,他首先抓住一些最普通与直接的记忆碎片。

    一段信息流深深地在脑海里泛起:这里是景熙邑,南雍区,庚星坊的第54户人家。

    这时他才好像有了记忆。

    没等他继续读取,脑海里的许许多多的记忆斑点却开始纷纷炸裂开来,他瞬间感到脑袋好似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空余满天星。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恢复过来,慢慢接纳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记忆。

    “辰儿……。”熟悉的声音再次迭起,这次他感到声音是那么的亲切温柔。那说话的人好像轻轻地摇了摇自己,他再次努力地睁开眼睛,意外的是这次很顺利轻松。

    入眼的世界是那么的模糊,过了几秒钟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绀黛羞春华的妇人,她身着青绿梨花纹饰圆领大襟长袄,左右各系一根若芙华裙牡丹飘带,气如兰,身形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端是非常好看。

    “母、母亲。”有点生疏又自然,他怯懦地喊出这两个字。所念皆由记忆所授,他很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美妇是他的母亲,名叫庄流馨。

    “辰儿,你终于醒了。”只见这个美妇人有些面容憔悴,她纤细的双手突而掩面而泣。

    见状,商辰视线收回,感受到自己躺在一个非常舒适床榻上,屋顶大烛灯的光线把床帘照得明明愰幌。

    往稍远处望去,最醒目夺眼的是地面放着一张紫檀书案,大大的案上叠磊着各种形状大小的书本、帖子与器皿,中间一盆紫萝长势郁郁葱葱。

    东壁挂着琳琅满目的物件,光华璀璨。下边设着一个很好看的花囊,可上面却插着快要焉掉的仙客来。

    西墙挂着一副五尺长的南雍烟雨图,材质古朴,画里游人如织,风光潋滟,携刻着‘永兴景熙’的图章。

    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寝室,并且是他自己的。

    然而,现在他感到有点痛苦,因为面前美妇人的哭泣似乎触动了内心的某根心弦,他连忙说:“娘,你别哭了,孩儿这不好过来了。孩儿我……”

    顿了一下,他脑袋灵光一现,“我想知道自己昏睡多久了。”

    美妇人听闻他的话,稀疏似砾的眼泪慢慢止住,她双手边整理散乱的发鬓边道:“五天了,你昏迷了五天了。所幸苍天开眼,你终于醒了。”

    她继续说:“这几天可把娘担心坏了,都怪娘没把你照顾好,你爹啊他一直……呃……”顿了一下,只见她表情强由悲快速转为喜,脸上双手慢慢放下,面露笑容继续说:“没事,没事啦,都过去了。看到你醒来,娘真是太高兴了。”

    商辰听完,沉默了半响,他眼睛一转,旋即对她说:“娘,我饿了。可以给我做吃的吗?”

    庄流馨听完一愣,会心一笑道:“好,好。娘给你做最爱吃的酥鱼和花蜜粥。”

    闻听酥鱼,浑身难受的他听不得荤腥,就对庄流馨继续说:“娘,不要酥鱼,做些可口的食物即可。”

    “好,你等着。”看着庄流馨的身形越走越远,直到出了房门过了会儿。

    商辰心里五味杂陈,再也控制不住,泪涌如柱。哗,哗,哗。冰冷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丝被上,绽出一个个波浪花朵,最终汇成一道涓流。

    哭了好久,逐渐地,生的喜悦开始充盈他的心头,心情也舒缓了起来。

    活着真好……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把现身的记忆吸收完毕,经历化为己身,所有的心酸苦辣飞速浏览,一切感觉无人可诉。

    这时,他脑海看到一个很重要且让他静寞心凉的发现,就是他吸收完的记忆碎片团不过是冰山一角。只见一个更大的记忆团,比吸收完的还要大百倍,到处充盈了他整个脑海。

    原来自己一直是睁眼瞎啊,他能清晰感受到那个大记忆团似乎才是跟自己连根带体的,而小的好似才是外来的。

    重伤在床他在哭后脏腑异常疼痛,现时只能小声地抽噎了。

    出于一种本能抗拒和惧怕,脑海中的大记忆团,他现在根本不敢动。

    从吸收后的记忆分析,直觉上他知道了自己应该是在原身体主人快魂飞魄散时,把他身体占据融合了。

    他也知道了父母的来历。

    没啥好讲的,不过是郡城大族出身的母亲阴差阳错地下嫁给了景熙邑商姓家族中的父亲。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边把原先的记忆进行深刻融合,边品尝到母亲的手艺,感觉唇齿留香,甚是可口温暖。

    庄流馨很快注意到他的异样,只见她心里一疼,握着商辰的手轻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生在世,若是平安喜乐,则好也。可若时运不济,精殆力竭之时,却能图否?非也。我知你性情,你爹的事你肯定一直记挂着,可是你得先把你身体养好,到时你想做任何事情,自然任你心意。”

    商辰听完,内心作想如果是换作前身主人,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时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沉默一会儿,他刚想开口互相劝慰几句。

    就在这时,突然传出“啪,嘭”两声咚隆巨响,商辰很快反映过来,这是有人在沉重地敲击大门。

    巨响已过,只听门外传出一道浑厚响烈又粗狂不羁的大汉声:“小美人在吗?赶快开门,爷来了!”

    庄流馨听到这声音脸色忽然慌张一变,向屋外方向望去。

    她很快整理好表情,回头一望,对商辰耐心道:“你先在这躺着,好好养病,娘去去就回。”

    “娘!”望着庄流馨远去的身影,商辰远远怯怯地叫了一声。

    而庄流馨径直离开了他的寝室,并没回头。

    躺在在床上的商辰一脸疑惑与凝重,手指紧握起来。

    这声音怎么听都透着一股挑衅与不对劲。他搜遍了全部记忆都没能搭配解释这种场景的。

    轰隆隆!屋外突然雷声大作,瓢泼大雨继续任意冲刷洗礼大地。‘噼里啪啦’的雨声间杂呼啸的秋风,让听着的商辰不由得裹了裹被子。

    庄流馨越过垂花门,来到外院,一个丫鬟高举琉璃罩伞使她滴雨不沾。

    而另一个俏生生的丫鬟,双十年华,在旁边平举明灯,听恭候命。

    院里景色墨漆乌亮,种有一颗桃树葱葱茏茏,而傍边枣树早已光秃,明灯的亮光与闪电交织下照映出庄流馨清冷的脸庞。

    “呯!”的一声巨响又传来,大门外大汉再次拍打起院门,巨大的力道使大门剧烈晃动,尘土飞扬。

    “小娘皮,别躲了,出来见老子。难道死了儿子连我都不见了吗?赶紧出来,哈哈!”粗狂的声音再次响起。

    庄流馨眼神冰寒,“叮!铮!”的一声响,一直放在剑璏的雅泉剑脱鞘而出,她左手腕轻旋一个弧度,直臂下垂后手指倒负掐握雅泉剑,剑尖高至耳尖,青白寒光锋芒毕露、凌厉十足,闪闪间与她那青黛柔弱的身影锲合无垠。

    “立!刻!给!我!滚!”庄流馨隔着院门回答,一字一字喝道,声音毫无温度。

    “哈哈!你终于出来了,怎么不开门啊。”

    “咚!”第三声击门声响起,门外是一个肥头齿豁,髡发留辫的大汉。

    “哗!噗!”的一声。庄流馨素手一划,院门直接炸开。

    那肥脸大汉陡然望见她身形伫立,神情瞬间布满控制不住的油腻、贪婪与暴虐。

    庄流馨冷眼轻瞥肥脸大汉,柳眉突而弯挑,举起长剑对他冷冷说道:“有种你就踏进来。”

    肥脸大汉听完她话,脸色一僵反而不笑了,缓缓说道:“俺看你这样子,你儿子应该没死吧。哦?你上次没接我的灵药,是靠什么方法治好的。这不可能吧,俺很好奇啊。”

    庄流馨脸露薄怒,咬牙冷道:“我不管你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我限五息之内离开这里,否则我让你见识下什么叫作天流世家不可辱!”

    听完罢,肥脸大汉脸上笑意全无,脸色凝重促然说道:“庄流馨,其实只要你答应俺们事情,无论你夫君还是你儿子在俺们眼里全是小事。我知道你会衡量的,告辞!”

    说完,他肥耸的身体一摇一晃地快速遁离此地。

    “呸!”庄流馨轻啐一声,细手青筋迭暴起,“咚!”的一声,她把雅泉剑直插地板青砖,顿时碎石砖屑满天飞。

    “主母……”傍边俏丽丫鬟见状也气极,对她低喃一声。

    简直欺人太甚!她继续道:“让我去杀了他。”

    庄流馨听罢只道:“你打不过他,还是不要轻易出手。等下你们把这里修缮好。”沉吟一下,她继续说“等下可能会有个巡胥过来,你随便应付就好。”

    说完,庄流馨步履似燕的回到东厢房。

    在寝室的商辰把她们的对话听得十有八九,听完心情变得极度灰恶,这种感觉就如同他被一头巨大的毒蝎盯上一般。

    他眼睛瞬间血丝上涌,苍红一片。

    脑海中的大记忆团似乎受到了刺激,只见裂纹密布,“哄”的一声超多繁杂的记忆涌了上来,他直接口吐鲜血立即晕了过去。

    “辰儿,辰儿。你怎么了?”庄流馨慌慌张张赶过来,一顿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