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鸳鸯,雨歇微凉

静水流深

    吃过早饭后依旧是君熠收拾,他妈妈有点头痛,回房间休息了。二楼厨房只剩君熠和凌萱,她呆呆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末了也学着他,偷偷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在了朋友圈。

    “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将未完的预言都实现。”

    是《漫长的告白》里的歌词,她记得初听这首歌的时候也是雨天,是学校广播站的学生放的,也就是这个学期开学不久的事,那时候其实不到元宵,君熠也还没回来,但是听着这歌她无意识想起的真就是君熠,也算是有迹可循了吧,本来“我明白总有些遗憾无法幸免,我除了你没有第二志愿”更贴合现在的实际,但她总觉得太甜腻,就换掉了。

    厨房很快清理完了,君熠问她要不要去做核酸,因为明天得回学校,她今天必然是要去一次医院的,她也答应了。

    他开着车,她坐在旁边用手机回消息,眼里满是笑意。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没什么”,她抬头看了看他,“你专心开车。”

    她做完回来的时候他正倚着车门,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她突然凑近倒是吓了他一跳。

    “看你的朋友圈……还有评论。”他把手机歪过来给她看,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刚刚几乎每一条祝福她都耐心地回复了,也看得出她确实很幸福。

    “我想着你昨天发了嘛,虽然被删了,但是我还是应该回应一下,要公开还是应该两个人都发,不过我也是偷拍的你的照片,就刚刚在厨房那会。”

    “其实那条朋友圈我没有删……我只是设成了仅你可见”。他漫不经心地说,“我还担心删了之后你会不开心,因为这样好像又成了没名没分,不过我昨天确实做得不对,也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你完全不用考虑那么多,既然在一起了我们就应该是一体的,我早上还担心你会不高兴,因为你爸妈也是为我考虑,才会劝你删了那照片,我本身无所谓的,况且昨天……也是我说了还没官宣的事,你把这些放在心上,我真的很开心,能被你的家人尊重和在乎,我觉得很幸福。”

    “他们的考虑是对的,我也是第一次当男朋友,这件事做得也不好……不过,这样的话以后我们每次出去都可以光明正大拍很多很多照片了,就算是留作纪念也好。”

    “嗯。”她点点头,他给她开了车门,然后转到另一边去开车。

    后来她也是乖乖跟他回了家,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吃过晚饭之后君熠开车送她去学校,经历这几天,她就好像已经看到未来很多年的样子,不管她在学校有多忙,有一个家永远为她开着门,亮着灯,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她。

    她当然不会就这样接受他们的好意住到学校附近的新房子里,君熠爸妈也想着刚装修好也得散散味。统一精装修的房子可能也会缺着什么,私下就跟君熠说趁那剩下的一星期过去转转,熟悉一下周边,然后再看看那个房子有什么需要改动的,早作打算。

    这些事情他当然没有告诉凌萱,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拒绝,等安排好了再说吧,到时候带她过去看看,学校的房子应该也住不了很久,他想。

    周五的时候是植树节,凌萱本来也没在意。只是君熠发消息说他周天得走了,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凌萱能抽时间再见他一面。

    她有时候觉得他过于小心谨慎,高中是忙,但她不至于真的忙到没时间见他。周五下午照例是开会,学习之类的事,她约好跟他吃晚饭。

    “我都忘记了,上次买了花,没给你”,他见到她就是这么一句解释,然后给了她一束花,大多是卡布奇诺,也有白色的桔梗,“本来是打算求婚用,是准备晚上去拿的,但是谁想到那会……”

    他没说完就被她拉走了:“别在这说呀,来来往往的老师,多不好意思。”

    “附近那房子你要不要去看看……改好了就可以搬进去了。”他还是没放弃劝说她。

    “不用了吧,我现在住你家的房子算怎么回事啊,再说,学校的宿舍住得好好的,搬来搬去也麻烦。”

    他了解她,也想着强迫确实也没用,反正现在也还没弄好,还是等暑假,这个学期结束之后再说吧。

    车里一直单曲循环的是《漫长的告白》,听了几遍之后她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自然也明白他已经知道了朋友圈文案的来源。于是自顾自换了一首歌放。

    本来也觉得无所谓,随机播放的歌节奏快一些,她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直到副歌部分“你是我唯一想爱的人,让我成为你最爱的人,在这无止无休拥吵闹的星球,让我永远陪在你左右”连着重复了好几遍,她才恍惚:那句歌词好像是君熠之前发在朋友圈的。

    她凑近看了看歌名叫《我的告白》,歌手那一栏她瞟到了王栎鑫的名字。

    这种默契倒是让她震惊了一下,她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也不知道君熠的官宣是一句歌词,误打误撞的,她的回应也是一句歌词,而且歌名也差不多能对得上。

    “你很喜欢王栎鑫?”因为没有切歌,现在车里放的还是《我的告白》,只是她把声音调小了一点。

    “也不算吧,你记得吗,之前我问过你,我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路星河,你说你不是耿耿,陆栩也不是余淮,你也不会给我那么多次机会表白。其实我还挺难过的,我怕自己连说爱的机会都没有,也没办法陪在你身边”,红灯亮了,他停了车,但是没转过来看她,声音有点颤抖,“其实我不怎么看电视剧的,但是我还是怕自己成为路星河。这首歌2019年发行的,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真的以为那是我们最后还能留在一个地方了,还蛮难过的。”

    “我没想到你还会想这么多,以前只觉得你人真诚又善良,不知道你还这么敏感,这一点也不像你,君熠。”其实她有点无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因为之前说那话的确实是自己,没表白之前,也确实有意无意疏远他,拒绝了好多次,他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很不容易。

    “都过去了,也不算什么,其实……”他自顾自又切了一首歌,“你可能不知道,我去年还听到一首歌,觉得自己的以后更悲催了。”

    “什么歌?”她不解地问。

    “就是现在这一首。你听听看。”

    然后她就听到了《嘉宾》。怎么说呢,感情充沛,令人动容,但是她不能理解君熠为什么把自己代入,明明那之前他们也没有在一起过,不算前任,也就不会有请他来参加婚礼这种狗血的戏码。只是那种纠结和痛苦她大概能懂。

    “所以我结婚你要来当嘉宾吗?”她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去安抚他,只能试着就歌曲调侃一下。

    “照现在的情况你还想嫁给谁啊,戒指都戴着了,跑不掉了,我不当嘉宾,我要当新郎。”这时候他反应倒是很快。

    他的飞机是星期天下午的,早上他们一起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树,花市买的山茶,君熠妈妈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种下了要记得时常回来照看哦,这是后院玻璃花房的钥匙,你想来的时候就直接进去,像自己家一样。”然后就把钥匙给了她。

    其实上次来的时候,君熠已经把她的指纹录在密码锁里了,他的家人也知道这件事,只是现在特意又把花房的钥匙给她,她觉得很意外。

    “其实也是未必用得上,大多数时候门都是开着的,就是下雨的时候关一下,也不用锁,买这个锁也是为了好看……”

    “你懂什么?”君熠妈妈不满地打断,“锁不锁是一回事,家里的女主人当然什么都要知道,阿萱你别听这混小子的,钥匙拿好。”

    她接过笑着点了点头:“只是我未必有时间常过来,可能还得您二老多担待。”

    “没关系,他爸现在跟没事人一样,天天在家,我虽然还上班,但是休假也多,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得空记得过来吃饭。”她妈妈的性格真的很好,每一句话都让凌萱觉得很亲切又很舒服,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想睡觉,他们窝在藤椅上,像两只懒洋洋的小猫。

    “我都不想走了”,君熠这么说,“要是一辈子黏在一起多好啊!”

    她也是这几天才知道,君熠有多依赖她,也可能是刚谈上恋爱,热度还没过,凌萱想。

    “怎么可能,你要读书,我还得工作呢,再说,待一起时间长了也不好,说不定就烦了,闹矛盾了,吵架之类的。”

    “胡说,我永远都不会跟你吵架的……我只是怕,怕你会变心。”他抬起头看她,她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扎了自己一下。

    “那我可以跟你保证,你的担心纯属多余,我又不是三心二意的人,跟你在一起也不是什么权衡选择之后的将就,我做这样的决定是完完全全遵从自己的心,是因为喜欢和珍惜,不会变的。”

    她大方又坦然,就像演讲一样说出了这一番话,突如其来的表白倒让君熠不好意思了,他轻轻环住了凌萱:“待会你去机场送我好不好?”

    她想说你都多大人了还要送,但是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睛又不忍心拒绝:“好啊,我送你。”

    “君熠,快点收拾东西,待会赶不上了。”他妈妈站在二楼阳台上催他了。

    “来了来了。”他恋恋不舍地拉着她一起走,这是第一次他觉得离开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其实东西都不用怎么收,因为我带回来的不多,基本上原样拿走就成。”他打开行李箱整理东西,凌萱坐在他床上东张西望。

    简单收完之后,大概还有二十分钟才启程,他陷入了一种空虚,然后他也躺在了床上:“阿萱,我真的不想走啊。”

    她坐着,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起他好像没有带药,于是回头问他:“你的病……还好吗?也不见你吃药。”

    “没事,回来这段时间心情好,不用吃药。”她看着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想打他几下。

    “还是要爱惜自己身体,你一个人在BJ,不比在家里,生病都没个人照顾。”她想起之前的事还觉得心惊胆战。

    “感觉你现在……已经完美适应了未婚妻的身份,很好。”他伸了伸手,她也握了上去。

    “我们走吧,早点出发,万一路上堵车。”她劝他。

    他们本来打算打个车走的,但君熠妈妈坚持要凌萱送完他之后回来吃晚饭,又怕她一个人觉得不好意思就跑掉,所以变成了君熠妈妈开车送他们。

    “妈,我哪见过这阵仗啊,你亲自送。我爸都没这待遇。”坐在后排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我哪是为了你,我是担心待会阿萱一个人就不好意思来家里吃饭了,你现在还在外面读书,阿萱以后要渐渐习惯回家吃饭,没有你我们还更自在呢。”

    “妈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每天陪你们吃饭。”君熠不争气地说。

    “没志气,阿萱你听听这什么话。”凌萱闻言也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却被他牢牢攥在手里。君熠妈妈看了也很高兴。

    快到了,坐在前面的妈妈好心提示:“这边不能长时间停车,要说什么话抓紧。”她倒不是担心凌萱舍不得,是觉得自己的儿子肯定要腻歪一会儿,所以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

    他们一起下车,他从后备箱拿了行李,关了车门,然后就伸开双手:“抱一下。”

    他太高了,差了快二十厘米,她只能蹭蹭他的锁骨,努力往上够够,一个不经意的吻轻轻落在脖颈处:“好好吃饭,爱护你的身体。”

    “你也是,等我回来。”然后他们默契地分开,她上车,他离开,车子很快发动,他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竟然真的有点离别的意味。

    “小萱,咱俩去逛商场吧?”这么没头没脑的一个提议,让凌萱摸不着头脑,也就答应了。

    君熠妈妈先是让凌萱帮着挑手镯,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直到买了之后她把其中一只套在了自己手上:“本来应该封个红包,但怕你不承这个情,君熠求婚的事家里不知道,他也说了很仓促,等他之后补给你。他不让我们跟你有过多联系,怕你觉得不自在,但阿姨是真喜欢你,想你当女儿养,这镯子颜色也还鲜亮年轻,咱俩一人一只。”

    她倒是也不好拒绝:“谢谢沈阿姨,其实我很喜欢跟们相处,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尊重我,信任我,待我好,那这个镯子我就收下了,我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

    “这就对啦。不过你工作忙其实没必要往家里跑,自己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高中的强度还是大的,你也不轻松,不用给自己上枷锁。”

    因为赶着回学校上晚自习,晚饭吃得早,五点左右的光景,君熠发信息说飞机晚点了,凌萱回他:“我们在吃饭。”

    没想到他直接打了个视频过来,在那头生闷气:“你们一点也不关心我,我都在这等了两小时了,都没人问我一句。现在你们吃大餐我一个人在机场,好凄凉啊。”

    他以前也不这样,多半是因为凌萱在,想撒个娇。

    “下次回来给你做啊。”他爸爸笑着回答,“你去了要好好读书,别整天游手好闲的。”

    凌萱听到这句话不自觉地笑了,他们是有多不放心啊,其实君熠表面上吊儿郎当,实际做事认真细心,也不会放松学习。

    “书包里我塞了点吃的,你要饿的话先吃点。飞机上有饭,但我怕你吃不下。或者等到BJ再买点什么吃吃?”她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这么温柔地跟他说话,提醒他这些小事情。可能真的是因为爱吧,君熠在那头笑了,眼睛里有亮亮的星星,晃得她不好意思。

    那时候凌萱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不仅是遇到君熠,更是遇到这么好的一家人,他们这个家庭养育下的君熠没有任何原则地爱着她,宠着她,连着他的家人也重视她,珍惜她。好像一下子,真的弥补了过往所有的遗憾和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