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南朝

第35章 玉壁

    晋国公府,议事厅中。

    王统此言一出,议事厅众人纷纷看向他。

    王统继续道:“我常感怀公主对我都厚爱,大冢宰对我的厚恩,可却一事无成,始终不能为大冢宰分忧半分,实在愧矣。”

    “我还曾向小司寇夸下海口,要做下一番事业,才配得上公主,才配得上大冢宰的赏识。”

    “所以还请大冢宰对我委以重任,我定不负所托,为大冢宰将亲人迎回长安。”

    宇文护抹干净眼泪,重又审视了王统一遍。

    虽然王统对她女儿有救命之恩,对他亦算是有救命之恩,可他就是对此人不放心。

    此人确实有才,可用,但更要防。

    宇文护重又恢复了冷峻面孔,沉声道:“此时亦算家事,由你出面去做也妥,便以你为主,以尹公正为副,尽快前往玉璧,与齐史商谈。”

    尹公正也站出来,与王统齐声唱诺。

    ~~

    禁军在质府守了半月后,果如王统所说,渐渐地撤去了,一切又恢复如常。

    在此期间,王统每夜都会由后院翻墙进去,躲过质府内的禁军,与柳敬言密会。

    哪里有那么多正事需要密谈,到最后,无非就是说说今日自己身边发生的一些在别人眼中或许有些无聊的趣事。

    两人乐此不疲,似乎都有些沉溺其中。

    今夜,王统又再翻墙进来,躲过了府中的仆人,来到柳敬言房中。

    柳敬言看到他裤褶上的灰,怪道:“禁军明明已撤去,为何还要翻墙?”

    王统直言不讳道:“我不想别人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柳敬言问完后又觉得这句话问得不太合适,可她又转念一想,问了又怎地?就算真有点关系又能怎地?

    而今,连自己的郎君都不管自己,只有他,能带自己脱离苦海,逃出这个牢笼。

    就算他真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又如何呢。

    况且,他们近来都是这般说话,相较来说,他说得还更过分些,更让人羞。

    可她似乎喜欢上了这种偷偷摸摸的禁忌带来的刺激感,这种刺激带来的愉悦瞬间填满了她空虚的生活,体会到了过去七年来不曾有过的充实感。

    每每看到王统雄壮的身躯,深邃如墨的眼神,粗大的手指关节,一股异样的感觉便如同仲夏夜的荒草,在她心里疯长,割不完,也烧不尽,以至于每晚深夜她都需用那双长腿夹紧寝衾才能入睡。

    柳敬言有些走神,连王统又到了她身后也不知。

    “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王统不答反问,大胆地从背后搂着柳敬言柔软的腰肢。

    那常年习武造就的粗糙大手,在柳敬言身上不断游弋,激起柳敬言玉脂般的肌肤大片大片的潮红。

    柳敬言身子在微微颤抖,敏感的过了头,她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水性杨花。可七年了,自己郎君不闻不问,而今还将她舍弃在这里,她无依无靠,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时常在想,在这个被男人主宰的世界里,女人想要一点点东西,为何就显得如此的褴褛可笑?

    她不想再隐忍了,任由王统在身后任意施为,自己极力配合,透过窗,她正好看到窗外院子里一朵盛放的玫瑰,花瓣上早已沾上了露水,变得湿答答的。

    “明日你便要去玉壁,今夜,你说是什么关系,我们便是什么关系。”

    帐幔低垂,长枕横施,衣物散落一地。

    柳敬言的青丝被汗水打湿,贴在如脂的肌肤上。她上唇咬着下唇,竭力不让那磨人的呜咽声露出来一点,可仍然在王统的冲锋下败下阵来,发出了像小母猫般的声音。

    王统像个永不知疲倦的领航员,带着她登上一座又一座的高山,最后在山巅处带她打开了一扇通向新世界的大门。

    王统趁着月光而来,却是踏着晨曦而去,留下柳敬言一人,回味着那些古怪羞人的姿势,还有那让她不断往返于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味道。

    她知道,王统已经从身体到心灵,彻底的征服了她。

    ~~

    数日后,王统意气风发,带着数十甲士,和尹公正一道,离开长安,前往玉壁。

    玉壁位于河东地区,扎在运城盆地上,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近可以直取上党威胁晋阳,远可以突破太行,威胁华北腹地的邺城。

    从东西魏开始到现在的北齐和北周,对此地进行了无数次的反复争夺,是名副其实的战争绞肉机、埋骨地。

    一代雄主高欢甚至两次赌上国运,皆铩羽而归,最终在玉壁城下引发重疾,并在不足一年之后殒命晋阳,停止了豪情壮志的一生。

    如今,玉壁已是北周扎在河东的一个重要桥头堡,扼守着东部进攻关中地区的必经之地。

    从长安至玉壁,近五百里,王统一支队伍,日夜兼程,十余日后,终于到达玉壁城外。

    韦夐的几个儿子韦洸、韦艺、韦冲已经等在城门口。

    王统与韦夐的几个儿子皆是熟识,远远便便下了马,三步并两步走上前。

    经过那场变故,韦家大部从长安到玉壁,现在见到王统,颇有些久别重逢之感,几人相拥在一起,哈哈大笑。

    韦洸拍了拍王统的肩膀,道:“几月不见,长得更雄壮了,我听说你还高升了,现在可是正五命的大官了,回头你定要请我兄弟几人喝酒。”

    王统此次领任宾部中大夫,统管出使事宜,与北齐使者赵彦深就通商进行商谈,虽然卸任右宫伯,但好歹算是平级调动,月奉待遇自是不减。

    王统欣然应许,问道:“怎么没看到文瓘?”

    韦冲道:“我小兄前不久转任中外府记室曹参军,回长安去了。”

    王统心道,宇文护在用人方面,最终还是摒弃了私怨,这也算是他这个人的一大优点吧。

    韦洸揽着他的肩膀道:“走,先进城吧,从父在城里等你呢。”

    王统翻身上马,跟在韦氏几兄弟身后,领着队伍进城。

    韦洸骑在马上,回头向王统介绍道:“这玉壁城建在黄土台地之上,四面皆是汾河与涑水河冲刷出来的绝壁,且大都是深达十五丈的悬崖。”

    王统暗暗咋舌,十五丈!也就是五十米深的悬崖了,怪不得高欢倾二十万兵力于城下仍然无法攻下此处。

    韦洸又指着玉壁城西面道:“你看,这中间还伫立着孤峰山和稷王山两座超过三百丈的山峰。”

    王统叹道:“这地利天险注定了此处易守难攻,玉壁城建于此处,便犹如扎在河东咽喉的一根刺,怪不得东魏北齐历代皇帝,无不想拔之而后快。”

    “哈哈哈。”韦洸自豪地笑道:“他们恐怕也只能想想罢了,时过境迁,如今他们势弱,否则根本毋须遣使来谈什么通商。”

    骑在马上,王统看着玉壁城里的风貌,这个当初临时建设的军事堡垒,经过韦孝宽十多年的经营,已成了一座牢不可破、自给自足的边境城市。

    韦孝宽在刺史府邸设下了宴席,为王统等人接风洗尘。

    “司徒大人,半年未见,你是风采更盛从前,一扫长安之阴霾,看来您在玉壁才是如鱼得水。”

    “哈哈哈,你在长安的事我可是都听说了,你才是搅动风云的那个人。”韦孝宽拈须大笑,指着王统道:“不过,当初确是多得你一言点醒梦中人,我才得以鸟儿出笼,鱼儿入海。你我今日能在玉壁共事,应痛饮一杯,来。”

    王统心有同感。

    是啊,离开长安,真正是鸟儿出笼,鱼儿入海。

    与韦孝宽痛饮了一杯,王统不忘正事,询问起通商之事来。

    “北齐此次一改强硬政策,遣使来求通商,司徒大人可知真正意图?”

    作为此次谈判的主官,王统自当要将事情的方方面面了解透彻,而韦孝宽经营玉璧多年,为人讲信用,善施恩德,培养了大量拥趸,为他充当间谍,前往北齐各地收集情报的细作数不胜数。

    可以说,韦孝宽无疑是最了解北齐真实情况的北周将领。

    韦孝宽放下酒杯,沉吟道:“此次北齐遣使通商,并不是表面想缓和与我朝的紧张对立关系这么简单。”

    “哦?”王统坐下,细细一想,喃喃道:“难不成是北齐高演的缓兵之计?”

    韦孝宽很欣赏王统对战略的敏感度,有心考校,故意问道:“为何你会觉得这是缓兵之计?”

    王统道:“这首先要从突厥说起,突厥并不希望中原有个强大而统一的王朝,所以注定了它的政策必是左右摇摆,以维持北齐与北周实力均衡,既不希望周灭齐,也不希望齐灭周。如此,它才能坐享周、齐的上贡,随意劫掠。”

    “就如此次周、齐皆对突厥贿以厚礼。”韦孝宽摇头苦笑道:“这几乎已成突厥国策,可周、齐又不能不捧着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摒去现在实力弱小的南陈不说,突厥、周、齐乃三国之势,为何突厥能在三国之间有如此超然地位?”王统自问自答道:“究其根本,是因为北齐和北周皆以灭掉对方为己任,统一中原。而在北齐与北周眼中,突厥对中原顶多掳掠一番便走,并不会侵占中原的一城一池,不会有灭国之危。所以周、齐之间必会死磕到底,分出胜负才会重视突厥的威胁,高演此时对周国示弱,归根到底也只是缓兵之计,以待时势而已。”

    “好一句以待时势。”韦孝宽道:“我搜集到的消息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高演废高殷继位后,采用平州刺史稽晔的建议,释放奴隶,在督亢陂、河内大力屯田,广设粮仓,有效解决北齐的粮食危机。并有卢叔虎献上平西方略,在边境的晋州平阳郡建立军事重镇,高筑壁垒,屯粮驻军,以期依靠平阳郡逐渐蚕食北周州郡,再以坚城守之,消耗我朝国力。”

    王统道:“也就是说,如今齐已经换了一种打法,不再希望一战定胜负,而是依靠以时间换空间。”

    “对。”韦孝宽道:“此次周彦深到玉璧请求通商,便是为推进其蚕食消耗北周计划而来争取时间罢了。”

    言罢,韦孝宽又问道:“此事我也与通商之事一并告知大冢宰,你可带来大冢宰的应对之策?”

    王统心道,北齐拿出了宇文护母亲这招,可谓是抓住了宇文护的七寸,他能有什么应对之策?恐怕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为了让他母亲回朝,他愿意牺牲的利益比别人想象的要多。

    “我此次来玉壁,大冢宰只交代了我两件事,就是促成周、齐于玉壁通商之事,第二便是将大冢宰至亲带回长安。”

    韦孝宽听了,脸上显出略微失望之色,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道:“统当放心,我定会配合你,促成此事。”

    王统谢过韦孝宽,又问道:“赵彦深如今在北齐可是任侍中?”

    韦孝宽摇头道:“赵彦深从高欢时期起,深受北齐几代帝王信赖,对北齐宫内事务了解最深,高洋为帝时便征为侍中,杨愔政变失败后,他便取代了杨愔的位置,成为北齐尚书令。”

    王统心道,前世的记忆真是越来越模糊了,此事也给记岔了。

    “那赵彦深此人如何?”

    韦孝宽道:“才干不错,性格保守,从不站队,最擅明哲保身,从他一路以来官运亨通便可看出,你跟他谈,通商之事易,至于送回大冢宰的至亲,他是不会轻易做决定的,甚至可能推诿拖延。”

    王统点头道:“一步步来吧,谈判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过两日我且会他一会。”

    几日后,王统与赵彦深会面,商谈通商事宜。

    赵彦深见王统年轻,却也并没有轻视之心,措辞极为谨慎,相当沉稳。

    王统本还以为他少言,不料一见面,王统还没说话,赵彦深便已先声夺人。

    “王使节,请你转告贵国大冢宰,好让他放心,他的姑母和母亲活得很好,身体也很好,我齐国大家一直对她们奉若上宾,多年来从未有一丝慢待,希望我们齐、周两国能修复关系,永结同好。”

    王统跟尹公正对视一眼,还能说啥呢,人家只需把大冢宰的姑母和母亲抬出来,便已占了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