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叶知府突然召集人手，去了西城墙。”

    连续两日无事，守城第八天夜里，一个亲兵跑得气喘吁吁，奔上了南城墙，跑到李天成面前,一个没停住，趴在了地上。

    李天成神色凝重，今夜无月，黑的深沉，南城外的平南军营地人声鼎沸，千里镜里看过去,好像有军官在指挥列队，不过人数好像少了些。

    “今晚就是决战的时刻了吗？在西门？叶知府真的投敌了？”几个念头轮番在脑海中滚动,又看了半晌,他决定去西城门看看。

    衡阳城守卫至今，怕的就是人心不齐，里应外合，西门外此前的兵力不多，可是今夜，南城的兵力少了。

    若是叶知府真的降了，那么西城的守备，就有了漏洞。一旦缺口打开，情况不妙。

    有时候，李天成脑海中也会泛起投降的念头，郴州防线打了那么久，没有援军，反倒要求他们回援，一路退到衡阳，清军人数仍在，士气却没了，依旧没有援军,反倒是背后的长沙府被围攻了。

    李天成有些丧气，一直防守，一直退，算是个怎么回事？不过投降的念头只是打了几个转，便沉底了，因为他的家眷，不在衡阳，在长沙，若是长沙挺住了，他没挺住，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难保。

    带了一队亲兵，顺着城墙往西城走，刚刚走过拐角，就看到西门外的平南军营地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火把，紧接着两堆，三堆，然后便是“隆隆隆”三声炮响，紧接着西门城墙处传来了喊杀声,西门外的平南军,也打着火把,趁夜攻了过来。

    “守住！守住！”李天成一边奔跑，一边吼叫着调动城墙上的守军，一个两个、等到他跑到西门附近时，身后已经跟了上百人，西门处已经是一片混乱，火把被砍断，点燃了剩余的城门楼，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把，指引着城外的进攻。

    “杀过去！清理战场！”李天成大声命令着，声音刚落，就听到了更加庞大的轰隆声，紧接着便是城墙的剧烈抖动，数十名清兵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李天成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下，头盔磕在了城墙上，他顾不上头顶流下来的黏糊糊的血，大声喊道：“什么情况？”

    一个亲兵赶忙扶正了他，也没说话，指向南边的城墙。

    原先巍峨的城墙，裂开了好几处四五丈宽的大口子，城墙上站立的守军，早已不知何处去，只能听见满墙的呻吟声。

    远处，平南军列队向前，嘶吼着往南城缺口处冲，看起来，气壮山河。

    李天成再看看四周的清兵，都有些呆住了，就连西门的厮杀都暂停了下来，只能听到平南军的嘶吼声，以及近在咫尺、大口喘气的呼吸声。

    “大人，守不住了，撤吧！”一个亲兵沮丧的说道。

    旁边仿佛被这一句话打开了局面，厮杀声再起，只是清军明显在后退，西门正在里应外合之下，一点一点地被打开。

    甚至有清兵逐渐围了过来，似乎准备拿李天成的脑袋，做投名状。

    “大人！”先前说话的亲兵伸手一拉李天成，护在后面，就要北城撤。其余亲兵围成一团，顾不上近在咫尺的厮杀，缓缓向北。

    城内乱做一团，有临时想反正的，有想往北城跑的，还有趁火打劫的，亲兵护着李天成连杀了数人，李天成终于从城破的消息中，反应过来。

    “不走了，投降！”李天成冲着亲兵们喊了一声，下令投降。

    这么大夜里，能跑去哪里？北门？就算跑出了北门又如何，向北衡山、长沙都是平南军占领、攻击范围，就算跑到了常德、岳州，一个败军之将，能得到什么好处？

    至于家眷，还有机会。

    李天成几乎在瞬间拿定了主意，下令亲卫们大声向城墙上的守军下令，很快，西门被打开，更多的平南军涌进了城，李天成带着随同他投降的守军放下了武器，双手高举，坐在地上。平南军派出了一队人过来问了几句，便不再管他们。

    原衡阳知府叶知章被指派暂时接管这些俘虏，留在城上，等候处置。

    因为大部分守军投降，平南军进军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便分兵占领了各个城门，派出纠察队开始向内扫荡。

    趁火打劫的人一个个被劈倒在地，燃起的火头也被逐渐组织人手灭掉，城内逐渐安静了下来。

    一直熬到了天明，李天成等人才被带下城墙，关在了原来自己的军营里。

    王归正在中军的护卫下，进了城，南城墙几乎已经毁了，要想重新发挥作用，也就只能重建。

    原先清军横向挖掘的拦截地道，大部分已经被塌下来的城墙填平，只是远处，还依稀可见原先的模样。

    靠近城墙、翁城的两百米内，民居已经被扒了个干净，大街上还残留着血迹和大火烧过的灰黑，几乎没有百姓上街，放眼望去，都是平南军的士兵在巡逻。

    “向广州、长沙方向传信，衡阳府已经被拿下，我军休整五日，继续向长沙方向，和第四镇会合。”

    王归正迅速写了封报捷信，交给了南去的信使，然后唤过柳青，叮嘱了几句，柳青带队向北去了衡山方向。

    行到府衙时，原衡阳知府叶知章带着随他投诚的官员，在衙门外等候。

    王归正下马慰问了几句，进了府衙。

    “叶知府，在殿下命令到来之前，你暂且代原职，恢复衡阳秩序，其余投诚官员，一概留任，等候殿下、王相府的最新指令。”

    “是，大人。”叶知章大喜，他已经看出来了，即使他今晚不配合平南军，平南军也是能攻进城里的。

    南城的巨大爆炸，同样吓坏了他，让他觉得自己的投诚功劳，不是雪中送炭，而仅仅只是一点点的锦上添花。

    就连后来投降的李天成，功劳可能都会比自己大一点点，毕竟，要是没有李天成的约束，城内的战斗，还得持续好大一会儿。

    王归正嗯了一声，让人将李天成带了进来。李天成大踏步走了进来，没有被绑缚，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行礼，只是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王归正：

    “末将虽然投降，任由处置，但是心有疑问，不吐不快。”

    王归正对这个曾在郴州防线阻拦自己一个半月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反而有点欣赏，城破时主动而降，总之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反而有些欣赏这个人的守御本领，若非缺了时代的眼光，王归正还真不一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拿下衡阳。

    “但问无妨。”

    李天成低头行了个军礼，站直身板，接着问道：

    “敢问将军，南城那是怎么回事？可否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