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这次我看是瞒不住了，你快回来吧！”

    简陋的出租屋里，余远瞳看着手机上弹出的回复，无精打采。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以来第六次逃课离校，为了能让同班的舍友帮忙打掩护，他的贿赂也是一再升级，已经到了贿无可贿的地步。

    “我决定赞助你抽神里绫华的大保底。”余远瞳斟酌了数秒，果断打字。

    “果真吗义父！”聊天窗口里瞬间秒回。

    “我这小保底已经歪了，今天又垫了十抽，义父你只需要v我200，我马上一发648把神里绫华强娶回家……”

    舍友的回复突然就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手机上不断传来滴滴滴的提示音。

    但余远瞳的视线早已不在手机上，只是松了口气，然后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暴雨发呆。

    他并不是那种经常逃课的差生，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挤出时间来。

    “对了，你哥的后事搞得怎么样了？”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的走神，舍友终于发来了一句。

    “七七八八了，刚领了遗物回他家里，现在还没走。”余远瞳回复。

    大约一周前，余远瞳的堂哥余天惊就在这间出租屋里自杀身亡了。

    余天惊比他年长四岁，从事的是古玩文物生意，警方介入调查之后，最终确认死因无可疑，推测最大可能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虽然案子算是结了，但手续上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

    所以余远瞳也只好一次次地从大学里翘课出来。

    今天他刚接到电话把遗物领了回来，到这那会还是晴空万里，可等警局的人一走，天色就迅速黯淡了下来，下起了倾盆暴雨。

    余远瞳从窗外眺望下去，狂暴的雨夜里，所有车都一窝蜂地涌上高架桥，每个司机都在狂躁地摁着喇叭，但这场罕见的暴雨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虽说做人要有科学精神，但……还是早点走吧，神里绫华不急的。”半晌，舍友才发来回复。

    余远瞳随手回了个OK的表情，也懒得解释他这边正下着大暴雨，根本走不了。

    他一点也不怕什么凶宅，以前打暑假工的时候他还替别人值过墓地夜班呢。

    作为孤儿，就得有这种觉悟。

    “明天就要领尸办丧事了，你们能来一下么？”

    余远瞳默默地切到另一个备注着“表舅”的窗口里，反复斟酌之后打下这行字，发送。

    其实余远瞳和堂哥这几年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两人虽然小时候感情很好，但长大了很自然也就各奔东西了。

    两年前他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堂哥就已经从家里搬了出去住，所以他收到消息时也很意外。

    他们两个都是孤儿，从小靠表舅家接济养大，表舅在外人眼里是个风度翩翩的好男人，每逢家长会总会穿得西装笔挺地出现，在家长中间聊得口若悬河。

    但余远瞳很清楚，表舅在家里只是闲人一个，爱吹牛不打草稿，家里真正掌权的人是他表舅妈。

    而表舅妈一点也不喜欢他们这些寄养的孤儿亲戚。

    余家在乡下是个人数庞大的宗氏家族，根据家训，同姓的孤儿都应该由最近的亲戚照顾看管。

    对于这种杀千刀的习俗，表舅妈就曾提出过十二分的不情愿。

    如果不是乡下每年都会按人头发一笔钱回来的话，估计她早就把余远瞳他们两个送走了。

    即使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就连遗物交接也以“靠近凶宅不吉利”为理由，让余远瞳自己搞定。

    余远瞳靠在窗边听着雨点噼里啪啦敲打窗户的声音，半晌也没能等到表舅的回复。

    “目前天文台已发出台风预警信号……”手机弹出即时新闻的推送。

    “哥，看来今晚我得跟你睡了。”余远瞳意兴阑珊地收起手机，对着空荡荡的“凶宅”自嘲道。

    余天惊的这间出租屋并不大，家具陈设也十分简单，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

    桌上放了个大纸箱，那是他刚刚从警局领回来的遗物，也是同样的简洁——

    一尊黑龙古物雕像，一本随雕像附录的笔记，再无其他。

    余远瞳站起身来走向桌子，目光很自然落到那尊黑龙雕像上。

    这雕像的个头并不大，但样子很吓人，是一副独龙升天的狂傲之像，黑龙的样式更偏向东方龙的概念，但身上没有龙鳞的花纹，而是被一条条漆黑的刻痕取代。

    此外，黑龙身上又另附有九重铁链，层层封锁，最终汇聚到雕像底座的开关上。

    堂哥生前做的是古董文物生意，留下这么一两件古物本身是不稀奇的。

    但奇怪的地方是，这黑龙雕像的工艺简直精湛到了极点，龙身的刻痕是繁杂且对称的几何花纹，凹处内藏鎏金，精致得如同二十一世纪最精密的钟表机芯，根本一点也不像是年代久远的古董。

    余远瞳有点被这座雕像的威严给震慑到了，于是又把目光转向了堂哥的笔记。

    “太古之初，群星错位导致世间分裂为人间和彼岸两个相位，彼此重叠却又并不相通。”

    “原本统治着太古的神明被困于彼岸，无法回归人间，由此人间才展开了属于人类的历史。”

    “但岁月流转，星象总有回归到正确位置的时候。”

    “每逢这个时刻，人间和彼岸将会短暂地重新缝合，昔日的古神将重返人间。”

    “自古以来，神禁者先辈们窃取古神灵魂缝合进体内，用人的灵魂强行吞噬神的灵魂，以神之力量对抗神，以神之权柄弑杀神。”

    “神禁者和古神之间的宏大战争，就此在历史的背面展开，无人知晓，却又空前惨烈。”

    “如今此等重任转交到此代，捍卫人类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完完全全不知所云的诡异笔记，活像某些魔幻游戏的背景摘抄。

    这本笔记是警局怀疑余天惊精神失常的佐证之一，经过笔迹鉴定之后，确认是他本人亲手写的。

    堂哥做的是古董文物生意，难道这玩意是用来吹嘘他的那些古物的来历？

    但这么写真的不会太中二么？现在的古董行业已经卷到这个程度了？

    余远瞳对古物行业一窍不通，也不好评价什么，只好把笔记放下。

    “啪！”

    但就在他放下笔记的瞬间，那尊黑龙雕像的底座上突然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

    余远瞳一眼看过去，原来是那座雕像的底座开关莫名其妙自己弹了起来。

    这开关的模样有点像音乐盒的发条，通过纽带连向雕像上的重重锁链，如果不是它自己弹起来，还真的很难察觉到那有个发条开关。

    余远瞳没想太多，伸手就把这开关按了回去，然而——

    “啪！”

    发条开关再一次干脆地弹起，似乎相当执着。

    余远瞳哑然失笑，这算什么情况？难道说这雕像其实是个做工精致的音乐盒？

    虽然心里觉得很无厘头，但余远瞳的手还是鬼使神差地伸了上去，尝试扭动了发条开关。

    一瞬间，纸箱里那尊黑龙雕像醒了。

    随着开关上连接的发条齿轮开始转动，缠绕在雕像上的锁链一层一层地解开，传来金属破碎的声音，锁头脱落。

    漆黑的龙身上重燃起暗金色的光芒，随着锁链的脱落一层一层地蔓延上去，在这昏暗的出租屋里一下子就耀眼了起来！

    余远瞳感到背脊发凉，想要站起来但已经太晚了。

    他的头连同整个上半身忽然就僵住了，好像鬼压床一样被强制定在原地。

    视线也只能被迫向前，看着眼前这尊黑龙雕像！

    黑龙从雕像的底座上挣脱了出来，凹槽里的鎏金全部融化，化作液体倒流下来，仿佛龙身不断渗出的金色鲜血，流得满桌都是。

    祂口中正低语着某种狂呓，好像太古之音一般回荡在余远瞳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

    余远瞳只感觉到脑子快要被撑爆了，窗外的雷声、雨声迅速从他耳边远去，仿佛整个世界正将他飞快抛离，直到他被黑龙的呓语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