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天气热了，还是风挡给她造成了错觉，我觉得紫陌骑车也更飒了。

    我担心起她的安全来，仿佛在担心另一个自己；而且，那个自己似乎面临着更大的不确定性，更让人担心。

    如果千钧一发的话，我愿意保全她，舍弃自己。想到这，我都有点被自己感动了。

    “你车开得有点太快了，得注意安全。”有一次我认真地跟她说。

    “我注意着呢，红灯停绿灯行。”她轻松地说。

    “是，我觉得要更谨慎小心，比如，人多的时候尽量少超车，更不要钻来钻去的。”看到她的态度，我试图说服她，“摩托车很不安全的，你知道，汽车是‘铁包肉’，摩托车是——”

    “别人也会小心的，只要不同时不小心就没事儿。”

    “别人也会不小心的，我们应该用自己的加倍小心对冲别人的不小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吧，我知道了。”她没有不耐烦，但也不是特别严肃认真。

    我有些无奈，急也急不得，恼也恼不得。

    “我喜欢小心的人。”她笑着说。

    后来，我想了个办法。

    我们从一家会员店出来，买了一箱之前用过的得宝抽纸，四层的，质量是真好。

    两个人逛超市比逛商场显得亲密多了，大概相当于过日子与谈恋爱的区别。

    我把车开上了非机动车道，看前后没人没车，就把放在踏板处的纸箱踢了下去。

    可以想象，那纸箱经过磕碰、翻滚、摩擦后终于停了下来。

    “没吓着你吧？”

    “没事儿，怎么掉了？”

    “还好，里面的纸巾没事儿。”

    我也没想到这个速度能把纸箱摔得那么惨，好在纸板挺厚，正反两面各有三道呈“工”字形的透明胶带，里面的抽纸才没有散落。

    “开到五十就摔成这样啊。”我撕开纸箱，边把抽纸放进一个无纺布袋子里边说，“新闻上说，前几天，SJS那边，有个女孩从时速两百多的摩托车后座掉下来了。后来，交警都去查跑山的了。魑魅喜人过啊。”

    她忽闪着眼睛没说话，拿起纸箱扔到了一个垃圾桶旁边。

    从那以后，她好像更注意路况了，自己也更小心谨慎了，有时候甚至说起我来。

    “夏天到了，好看的人更好看了，难看的人更难看了。”当我有所感触或胡思乱想时，总会有一些“妙语”。

    对于一个好看的人来说，穿薄的衣服比穿厚的衣服好看，穿短的衣服又比穿薄的衣服好看——衣服对身材不好的人来说是遮丑的，对身材好的人来说是遮美的。

    我对夏天到来的判断标准是，睡前必须得冲个澡了，不然就浑身黏腻得别扭，难以入睡。即使睡着了，夜里也可能被黏腻弄醒。

    我“埋怨”紫陌打乱了我的节奏，现在我一天洗好几次，都快秃噜皮了。她说，你可以不洗啊。我说，那多不讲究卫生啊。她说，那谁让你干坏事的。

    紫陌的生日在夏天。

    我提前几天通过花店给她公司送了个十九朵红玫瑰的礼盒，并附了张卡片：谁的桌上鲜花怒放，谁的心中就心花怒放。以此表示我的心意，也满足她的虚荣心。

    “哇，真的好漂亮，谢谢……”

    在她生日的正日子，吃“烛光晚餐”的时候，我送给她一条Trinity系列的项链。

    “怎么样，好看么？”她欣赏了一会儿，自己戴上了。

    “好看。它被你一戴，更好看了。”

    以我这实用主义的看法，一只钻戒的价值是远远比不上一个同样价格的金条的，特别是变现的时候。

    但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以此为标准来衡量的，还有美，还有故事，还有喜欢。

    不是有这么个说法吗，送礼物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同样的预算，买性价比低的东西。

    很多别的东西也是这样，例如，你开一辆十几万的摩托车比开一辆差不多价格的小汽车，效果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其实，开一辆两万的小摩托，效果就已经比开一辆十万的小汽车好了。如果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开，更是可比开百万的小汽车了。

    当然，不能让人觉得你是生活所迫，而要给人这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感觉。

    那时候，摩托车还能上长安街，不过是天黑之后。

    我们开着侉子行驶在宽阔的长安街上。

    紫陌给我讲了一个她的经历：她作为根红苗正、喜兴可爱的首都中学生代表，参加了首都各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联欢晚会，在天安门广场上表演了联欢。

    “请紫陌同志检阅。”

    “同志们好。”坐在侧斗里的紫陌挺了一下上身，举起右手认真地说。

    我们过了南礼士路就掉头了，据后来她爸说，他年轻的时候，出城后到木樨地就有站岗的了。

    开车也有个不好，大多数时候，只看前方的路，不能欣赏沿途的风景，只看红绿灯，忽视了当空的明月。

    其时暗蓝的夜空澄澈、深邃，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上面。

    我们拐到护城河边，沿着大台阶下到了滨水步道上。这里地势低，又有兼具美观和实用功能的生态护坡的遮挡，喧嚣和浮华都被拦在了上面，可谓静谧而通达。

    一湾水

    倒映着一架桥、一轮月

    浮光跃金

    一条路

    承载着一个你、一个我

    优哉游哉

    自此以后，每当我注意到清冷的圆月时，就会想起这个美好的夜晚，我和紫陌以手比心，对月留念……

    上个冬天太冷了，我甚至有了随候鸟南迁的念头，比如到汪老去的海南。当时我想夏天再热能怎样，也比冻得跟孙子似的好十倍百倍。

    现在，烈日当空。没有一片云，好像都蒸发了。没有一丝风，花草树木都萎靡不动。

    骄阳似火，照得到处都白花花的，让人不敢抬头；只要几分钟，裸露的皮肤就有灼痛之感，甚至皮肤的色号都有变化。

    地表温度更高，热浪卷地，上烤下蒸，闷热难当。

    空调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这时候出门的话，往远处可以去海边，往近处可以去山里——BJ是不缺山的。

    还是先去山里吧，“欺山不欺水”嘛。

    大海确实更危险，且不说惊涛骇浪，水面下更是黑暗、未知的深渊。

    小摩托是不敢开了，坐在车里，吹着空调听着歌，当然更舒服。

    我觉得自己开车时神经更紧张些，其中一个原因是大部分时间要跟车，而且不能与前车错开一个车位。而摩托车基本上总能选择跟前车不在一条线上，这就让你觉得有余地，追尾的顾虑和可能性都大大降低。

    山中有峻岭深谷、亭台石阶，万木葱茏、溪流淙淙，时有清风穿林打叶，凉爽宜人。

    林静山幽处，我们枕着双手，慵懒惬意地躺在光影斑驳的大石上，看白云碧落，听林籁泉韵。想象自己也是此间的飞禽走兽，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飞，在林中走……

    夏天还是去大排档、美食街等夜市的好时候。

    簋街这家以麻辣小龙虾闻名的饭馆，跟牛街那家涮肉一样，基本上每天都排队，等一两个小时是常态，也往附近的分店分流食客。

    我们还是在总店吃，于是在门口坐下，开始排队。等就等吧，也不赶时间也不饿的。而且，紫陌兴致很好。

    排队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话题，一种体验，一种生活方式，那意思大概相当于，假如你没排队就把涮肉、小龙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给吃了，都不好意思跟人聊。

    我觉得我已经具备了艺术家很重要的一个特质，那就是，鄙视所有成功的人，包括不是人的东西。

    当然，其中清高与嫉妒的比例，因人而异。

    所谓成功的人，往好听了说，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往难听了说，不过是一帮幸运儿，有机会沐猴而冠而已：有的人误打误撞，有的人沽名钓誉，有的人贪天功为己有……

    更可气和让人反感的是，还老有人造神，造大师，造偶像，往你头上架人。

    此情此景，特别是在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到我们的此时此刻，我不免感慨：这些店至于这么红吗，至于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吗，至于排两个小时队吗？

    “其实，他们家的味道跟同档次的其他家没多大区别。”

    “那他们怎么这么火？”紫陌从骨碟上抬起头来。

    “西施蹙眉惹人怜”，她虽在大快朵颐，又是很难吃相优雅的小龙虾，倒更显几分生动可爱。

    “当然味道上要说得过去，但他们家有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她继续剥虾。

    “就是更咸一点儿。”

    “这么简单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