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宋

第七章 拜杨公

    任中正甩袖而去后,父子俩经过短暂的交流后宋兴知晓了折惟信向任中正透露新粮种的原因。其实二人想到了一起,折惟信也担心宋兴的仕途,便想着拿新粮种与任中正做交换,为宋兴求一封童子试的推荐信。二人之所以没有互相通气原因还是在于交流得太少了,但这能怪他们吗?谁也不能怪,二人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几日的时间,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了。于是,折惟信去追任中正了,既要维护首府的面子,也要确保宋兴提的要求能被其接受。而宋兴,自是出门去见已经等他等得花儿都快谢了的杨文广三人。

    三人倒是很有耐心,庭院中,老大坐在棚下喝茶看表演,表演的人则是老二和老三,武术表演。老大虽不爱武,但并非不懂,看着弟弟们哪里有问题还会出言指点,让宋兴不得不感叹杨家不愧是将门出身。老大杨传勇身边还站着一名大概五六岁的稚童,皮肤黝黑,面容冷峻,黑色的眸子闪闪发亮,两颗门牙咬着下唇,手握成拳,看样子对无数表演很是热衷。看样子应是折惟信对他说要多亲近的张伯之子张岊。

    四人自是看到了宋兴,老大便开口道:“好了,收了功夫去看看咱们的宝贝吧,张哥儿也随我们一起吧,反正先生今日也不会讲课了。”小张岊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不远处摆弄花草的张伯,见其点头后便高兴得道了声“好!”

    杨家离折家不远,准确来说,是折先生的院子就在杨家大院之内,是杨家的一所偏院。宋兴要去的是老大杨传勇的院子,也就是传说中的杨业与杨延昭曾住过的杨家主宅。宋兴很想去瞻仰一下杨业与杨延昭的牌位,上香以慰来自后世千年之追思。但自己非至亲,自是不能进杨家祠堂的,站在这座庭院中,却只能在心中想着两位战功彪炳,青史留名的大将的事迹,幻想着他们当时他们在这院落中提刀舞动的英姿。对这几位杨家将的历史,宋兴还是比较熟悉的。

    杨传勇三兄弟的爷爷杨业是进入宋代后的杨家第一人,曾官至云州观察使、代州刺史兼三交驻泊兵马部署。随宋太宗北伐时于雍熙三年(986年),为监军王侁威逼,毅然带兵出征,在陈家谷口力战而死。后追赠太尉、中书令、大同军节度使。

    而他们的父亲也不遑多让,杨延昭本名杨延朗,曾官至保州防御使、高阳关副都部署。自幼便随杨业征战沙场,雍熙三年北伐,他也曾随父出征。当时他二十九岁,却是随军先锋,在血站朔州城下时,被流矢穿臂,却愈战愈勇,最后攻下朔州。杨业死后,杨延昭便担负起河北延边(不是今天的吉林延边,单指边境地区)的抗辽重任,曾在遂城大战中以四千兵马带着六千平民共计不到一万人硬抗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萧太后二十万辽军,威震边庭。杨延昭死后也是哀荣无限,陪葬于永安(北宋皇陵,位于今河南郑州巩义市)。

    相比于他们爷爷和父亲,杨传勇兄弟三人还有他们的叔辈中只有一人算是青史留名,就是杨文广。但即使是杨文广,在西夏战事未起之时,还是个无名之辈。有多么无名,宋朝武将官阶五十二级,杨文广在倒数第二级。将门世家,名将之后,为何会如此不受重视?

    宋兴觉得,这都和澶渊之盟这台大戏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澶渊之盟宋朝这边的主角无疑是宋真宗与一众文官,他们认为是他们拯救万民于水火,是他们为大宋开辟了太平盛世,是他们保全了大宋的根基。而在这场会盟中牺牲掉的,埋葬掉的,是无数埋骨他乡的忠魂烈骨保家卫国之精神,还有他们那些仍旧有着不惜百死以报家国之仇执念的子孙。于是,像杨文广这样有着强烈对辽不满情绪的将门之后,不受重视甚至是政治打压便都不足为奇了。

    在宋兴看来,此时对辽不论是否应该以和相处,也不论北宋君臣在澶渊之盟那一刻的各自想法,单是将澶渊之盟视为一种胜利,而在此之后不思进取,不修军备,不再把幽云之地视为国家战略,就是绥靖,就是悲哀!(不想引发争议,在此略作解释:北宋不再重视对辽边境武备,不再将幽云十六州视为国家战略是一个过程,并非一个点。)大概这就是后世很多人对宋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原因。大概就是开封与杭州无论如何繁华,都被称为弱宋的原因。

    但如今宋兴来了,他觉得自己既然来了,就不会让澶渊之盟这场大戏就这样结束,它还没有结束,现在还只是开始,它会被自己修改;就不能再给这种绥靖与不思进取留下一点点的机会,他要给有着这些想法的人狠狠地一记耳光,以唤醒这个“华夏之文化,千载演化,造极于赵宋之世”的时代,让他变得完美,不再偏瘫。

    宋兴陷入历史的河流中不可自拔,而杨家三兄弟和张岊则望着宋兴都露出震惊的表情。第一次来别人家院子,望着主宅一动不动,还泪流满面,搁谁都会被惊呆的。当宋兴转转恢复神智时,看着杨家三兄弟,并没有擦拭脸上的泪水,而是对着杨传勇说道:“大哥儿,心有所感,我想为令祖令父高歌一曲!”也不等回应,便唱起来屠洪刚那首精忠报国,他觉得此时只有这首歌适合在这里歌唱,也只有这首歌,能让自己直抒胸臆。他用已经有些沙哑的嗓音,声嘶力竭地吼出了那首歌。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当宋兴已经破音的歌声停滞,三兄弟已哭得不似人样。老大没有发出声响,只是坐在地上,双手搂着老三,满眶泪水不断溢出滴落在弟弟的身上;怀中的老三年纪虽还不大,但从小受到的言传身教,感同身受的悲凉之感与对爷爷和父亲的追思让他扑入兄长怀中不停地抽泣;而杨文广则是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手锤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而不自知;站在他们身后的小张岊则又是那副紧咬下唇,双拳紧握的状态,眼眶发红却不见泪水,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众人心绪都平静之后,宋兴向杨传勇提出了想要为杨业与杨延昭上香时,杨传勇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同意了,宋兴进入杨府后的行为让三兄弟完全接受了杨文广酒后认的这个义弟。之后参观新粮种的事情自是顾不上许多了,三兄弟强烈表示要学会这首歌,于是宋兴唱,杨传勇记。不多日,一首不像诗,不像词的曲子便在三兄弟每次外出的哼唱中传了出去,引得一众热血青年、爱国人士争相传唱,名动并州府,甚至整个大宋。

    当宋兴拖着感觉已经撕裂的声带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已是戌时(19点-21点),正值雨声渐起,屋顶碧瓦叮咚急,堂前青砖烟尘起。一盏烛灯桌前点,映得倩影窗前显。宋兴冲冲跑入一片昏暗的屋内,只看到书房中有散出的微弱烛光。宋兴轻压脚底,缓步走到书房门口,想看看兰儿在做什么。房门虚掩,宋兴发现门对面的墙下多了两组书架,上面已经摆满了书,里面有自己上午看的十二经,其余便不知道了。暗叹兰儿给自己带来的才是生活,没有兰儿的前几日那是活着。宋兴还闻到了一股香味,很清淡,很是好闻,里面似有花香,还有焚香的香味。轻推门扇,看到黑发垂至腰间的兰儿俏生生地站在书案前,左手卷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右手在一尊小巧的香炉上慢慢地撵着什么东西,青烟缓缓散开,沉淀在桌案上,兰儿眼光的落处。

    宋兴有些不敢踏入书房了,他怕自己扰动了那一缕美丽的青烟,破坏了这一抹静怡的诗意,但却按捺不住那想要将这一抹青烟放在手心捧玩的欲念,真是进不得,却也退不得。

    宋兴转身坐在厅堂内纠结了片刻,然后握拳起身,狠狠地推门而入。响动声自是惊到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兰儿,可兰儿的脸上,却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出现。转身看着宋兴,道:“这门扇又没有闭,那么大力气作甚?”说着还走到宋兴身边看了看又道:“衣衫都有些湿了,我去给你取衣物来换。”

    宋兴本在懊恼自己推门一刹那的莽撞,却不想兰儿会有这样平静的心态,边跟着兰儿走边问道:“我没有吓到你吗?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雨,你就没有害怕?”

    兰儿浅笑着瞟了一眼宋兴道:“我害怕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并州杨家啊,谁敢来这里为非作歹?连辽人都怕杨家!谁会来这里行不轨之举?没什么事的话,这时辰进这小院的,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了。”

    宋兴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啊。兰儿看着宋兴木讷的表情,笑着说道:“真想不通,能写出那么豪迈的句子,为何回了自个家却像个贼似的。”

    宋兴心里想着,可不是,那就不是自己写的啊。不对啊,贼?“我什么时候成贼了?”

    “进来的时候便像做错事似的,说话也颠三倒四,不像贼吗?”

    换好衣服后的宋兴与兰儿再次坐在了桌案前,经过一番询问,宋兴才知道兰儿刚才手中撵着的是香丸。至于这小玩意是怎么用的呢?经过兰儿的一番讲解,宋兴才明白了古人红袖添香中的添香是什么意思。

    把特制的小块炭墼(ji,土块)烧透,放在香炉中,然后用特制的细香灰把炭墼填埋起来。再在香灰中戳些孔眼,以便炭墼能够接触到氧气,不至于因缺氧而熄灭。在香灰上放上瓷、云母、金钱、银叶、砂片等薄而硬的“隔火”,小小的香丸、香饼,是放在这隔火板上,借着灰下炭墼的微火烤焙,缓缓将香芬发挥出来。

    而这香丸,可以买现成的,也可以自己调制。兰儿的香丸,便是她自己调制的,而这方法自是从折夫人那里学来的。这让宋兴突然想起怪不得唐代勋贵都那么愿意娶“五姓女”,这简直就是生活品质的保障嘛。

    聊完了闲话,宋兴开始准备了自己的规划。还不敢将手机拿出来给兰儿看,因为宋兴还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些后世的现代化产物,只能让兰儿回她自己房中去休息。兰儿离开时委屈的表情让宋兴不忍,只能试着解释道:“我只是想自己想想事情,你说你这么漂亮一姑娘大晚上地坐我身边,我也没办法静心思考啊。”

    这些兰儿开心了,出门的时候脚后跟感觉都没有着地过,低着头,红着脸,颠着就走了,还很温柔地关上了书房的房门。看得宋兴目瞪口呆,哑然失笑,就这么简单吗?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打开手机,宋兴翻起了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