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桂山提早半个小时到了镇政府，径直走到姜怀民办公室，门没关，人却不在，问了人才知道党政负责人还在开会。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快十点了，才起身去了会场。

    会场里坐满了来开会的支部书记和村长，大家都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嗡嗡声一片，兴许听到了一些风声，大家都有些不安。

    袁桂山看见一些村的支部书记坐在前排，便走过去招呼了一声，坐了下来，问道：“今天环保工作会内容是什么呀？”

    杨柳村支书秦正良说：“我也不晓得。”

    横塘支书周桃平说：“估计是与纸厂污水排放问题有关。”

    罗家坪支书谭继文说：“周书记，这个问题早就该认真处理了。那天魏书记在会上说，不能毁了一江碧水，我就很赞成。有些纸厂也是太不像话了，污水不处理就往清江里排，我们村这一截河里的水干脆不能用了。”

    罗家坪村在清江最下游，村上没有纸厂，所以谭继文很早就对纸厂往清江河里排污有一肚子意见。

    秦正良说：“谭书记，你也不能这样讲，我们村上的四家纸厂就没经过你们那，再者我们纸厂都没有直接往河里排污。”

    杨柳村在曲江河边，曲江在边界上，与清江汇合后便流出黄桥镇。

    谭继文笑道：“秦书记，我不是说你们村上的纸厂。”

    袁桂山知道谭继文说的是什么意思。全黄桥镇二十三家纸厂，雾山村占了十一家。不说清江河两岸其他乡镇，就是本镇内清江下游的村，都对雾山村有意见。每次开会，袁桂山都要听一些这样的话，让他很是不爽。起初他还争辩几句，后来这样说话的人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难听，他也见怪不怪，懒得理了。

    十点过了，会议还没开始，会场上渐渐地有些骚动起来。

    有人大声说道：“十点了，怎么还不开会？”

    马上有人附和：“对呀！通知十点开会就要十点开呀！”

    一个人站起来抱怨道：“三伏天，人都热死了！这会场风扇也太少了。”

    还有人道：“这会还开不开呀，不开了也要告诉我们一声呀！”

    十点二十分左右，魏书记带着一干领导进了会场，里面顿时安静下来。会议由姜怀民主持，会议的内容果然是加强纸厂环保工作，严禁向清江及曲江河排放未经处理或处理不达标的工业废水。为此，黄镇长作了一个报告，在袁桂山看来，黄镇长的讲话都是一些老调重谈，然而接下来两个环节却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环节是纸厂所在村的支部书记签署并向黄桥镇党委政府递交环保整治达标责任书。雾山、杨柳、横塘等六个有纸厂的村支书被请到会场旁边的小会议室，在那里，每人都领到了一份责任书。袁桂山认真看了责任书，在责任书中，详细列举了整治的标准及未达标的处罚措施，包括对纸厂实行依法关闭、停业整顿、罚款以及对所在村村支委班子实行黄牌警告、一票否决等一系列措施。六位支书看后没有表态，但被跟来的领导和联村干部做工作签了字，并一一走上主席台，将这些责任书递到魏志平的手中。

    第二个环节是成立环保整治工作专项督查小组，小组每天通报各纸厂生产和废水排放情况，收集废水并送县环保局检验，一旦超标，立即启动追责处罚程序。为了保证工作达到预期目标，小组负责人会上作了表态发言。

    会议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大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

    秦正良侧过身来低声对袁桂山说：“袁书记，这样看来，纸厂只能关门了。”

    旁边的谭继文则眉飞色舞地说：“早就这样搞了！这个魏书记就是不一般！这样搞下去，清江的水又可以用了！”

    秦正良转过头去说道：“谭书记，你这样高兴，你们丁村长可能高兴不起来，他那家纸厂只怕也会关门大吉。”

    谭继文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罗家坪村主任丁旭阳，脸上有些不自然地小声说道：“秦书记你不要乱讲，我高兴什么。”

    丁主任与人在横塘村合伙开了一家纸厂，现在也是一脸严肃，眉头紧锁。

    姜怀民这时大声说道：“请大家肃静，现在我们用热烈掌声欢迎魏书记作重要讲话！”

    一阵掌声过后，魏志平发表了讲话。他的讲话声音平缓，但条理清晰，有些讲话在昨天见面会上讲过，但更多的是以较为新颖独特的视角深入浅出地阐明了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郑重说明黄桥镇党委政府出台这些措施的依据和出发点以及要达成的目标。袁桂山听的入了迷，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的报告，他觉得魏书记讲的有道理，但他知道，如果真这样下去，雾山村除了孙氏，没有一家纸厂能达到党委政府提出的要求，只能关门大吉！

    散会后，袁桂山看见袁五华的车在会场外，走过去问道：“销售员都来了吗？会议开得怎样？”

    袁五华笑道：“爷，那是什么销售员会议？只来了任志坚和彭志平两个人，他们坐了一会也走了。”

    “只来了两个人？走啦？”袁桂山有点不相信，见袁五华不像在说假话，骂道，“这些人，也太不讲信用了吧！”

    袁五华问：“爷，你就回去吗？”

    袁桂山说：“人都没来，我回去有什么用？我要去找一下姜镇长。”

    袁桂山来到姜怀民办公室，只见秦正良、周桃平、丁旭阳以及一些村支部书记、村主任坐着或站着，都在热烈地讨论着。姜怀民坐在办公桌前，一脸的疲惫，见袁桂山进来，点点头，示意他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袁桂山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听大家讨论。大家讨论的也就是袁桂山刚才想到的事情，越讨论大家就越觉得问题严重，有的比较平静，有的比较激动。大家讨论了很久，也没有讨论出一个统一意见出来。在大家发言过程中，姜怀民始终没有说话，问他，他也不说话。大家见是这样，就散了。

    这些人走后，袁桂山问道：“姜镇长，我想了一下，这样下去纸厂肯定会被搞死！难道党委政府真的是这样考虑的？”

    姜怀民这时不像刚才那样疲惫，看了看袁桂山，小声说道：“桂山书记，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些话就放在你心里，不要外传。”

    袁桂山听了点点头，姜怀民说：“党委会有分歧！大部分领导都不同意这样搞，我也不同意，但没办法，魏书记强调必须这样。”

    袁桂山听了，吃了一惊，道：“这样呀！你们党委会也没统一？”

    姜怀民看了看门口，说道：“袁书记，先停下来吧，看看再说。”

    袁桂山说：“我跟你说过，现在市场不好，我们早就停了。”

    姜怀民说：“前进纸厂停了，其他纸厂呢？都停下来！”

    袁桂山道：“我回去就召集纸厂老板开个会，大家都停下来。”

    姜怀民道：“这边我们也会跟魏书记讲讲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