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唐青莲一夜都没睡好。

    从县城回来吃过晚饭后，她与袁五华到了江湾，把情况告诉了父母亲。陶兰英看见他们非常高兴，听到消息后人一下子就沉默下来，一个人坐到灶屋柴堆角边上，悄悄抹着眼泪。她与五华要过去安慰，唐德标摆摆手，摇摇头，要他们两个回樟树湾去。

    两人从灶屋出来，唐鹏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跑回来，看见他们，开心地叫道：“姐，姐，哪里去？”

    看到弟弟那种见到他们时自然流露出来的真情和天真无邪的笑容，唐青莲心底一种痛入骨髓的感觉袭来，她心里立即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一定要让弟弟去进行康复训练！让弟弟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就是区区几万元康复费吗？我一定要靠自己努力挣来！

    然而，一回到樟树湾，唐青莲心里便陷入极度无助的状态，下午在残联听到消息时也正是这种感觉。弟弟的康复不能再耽搁了，可这几万元钱到哪里去弄呢？她一一列出了可以去争钱、借钱的人和地方，最后自己否定了自己。直到上床睡觉了，她依然没有找到可行的办法。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袁五华的鼾声一波波传来，让她更加心烦意躁。她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有所改变。她想起了李小玲讲的话，心里躁动起来，挣钱一定要有好平台，对呀！家里的纸厂就是一个好平台呀！我为什么不利用这个平台呢？又想起了五华在车内讲的话。左东明真的说了那样的话吗？要是真的这么说了，说明东明叔也像一海叔一样认可我的方法呀！三个股东中，有两个股东认可了，我要承包经营这个纸厂！我真的可以去试试！

    后来，她又全盘否定。他们不过是说说而已。自己根本没有管理经验，只是在孙氏做了几年统计员，熟悉一些生产流程、产品构成、成本管理方法，如果要去管理一个纸厂，这些够了吗？

    更为重要的是，公公内心对自己参与经营极度排斥，不想自己参与进来，现在自己想要承包经营这个纸厂，公公肯定不会同意。有什么办法让公公同意吗？唐青莲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到一个有用的方法。还有，母亲同意吗？母亲内心一直对公公心怀感激。上次听了一丝丝信息，就对自己左叮咛右嘱咐，即使想帮忙也只能在公公同意的时候去帮忙！

    婆婆会有怎样的想法呢？唐青莲又想起了刘妹辉。婆婆对自己太好了，自从嫁入袁家，她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自己，乐乐出生后，更是如此。如果因为这件事伤害了婆婆，又怎么能对得起她？

    还有，一婶呢？湾里其他人呢？

    唐青莲这样想着，有些迷糊，像要入睡了，翻了一个身，脑中的想法便成堆涌了出来，又清醒了。她转头看了一下窗户，外面已有微微光亮了。她想应当快天亮了。这时，她想到了任志坚。任志坚看似平时满面笑容、圆滑世故的人，其实他内心明镜似的，看事看人独到准确，而且他对再生纸生产非常熟悉，有很多点子方法。她决定去找任志坚，把这些事向他摊开，好好听听他的意见。她有点兴奋，看了一下时间，六点半了，索性爬起床来。

    袁五华被弄醒了，睡眼惺忪中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还早哩！就起来做什么？”

    唐青莲轻轻道：“你还睡会吧。我睡不着。”

    平时两人一般要睡到七八点钟才起床，今天起这样早有什么事吗？袁五华这样想着，也不睡了，爬起来穿好衣服，来到唐青莲跟前，拉开灯，看了一眼，便叫道：“青青你怎么搞的？你去照照镜子看看！眼睛熊猫一样的。”

    唐青莲笑着瞪了袁五华一眼，娇嗔道：“就是你！你昨晚睡得像猪一样，那么大鼾声，吵得我根本睡不了！”

    袁五华见唐青莲情绪好，从后面扶着她的双肩，侧过脸来看着她，嘻嘻笑道：“真的？你干么不推醒我？”

    唐青莲抖了两下，把袁五华的手抖落下来，说：“五华，上午我要去雾山心平姐家，你送我去。”

    袁五华连忙点点头道：“好。”

    两人洗漱好，唐青莲看了看睡得正香的乐乐，与袁五华下楼来了。

    袁五华与唐青莲带着乐乐到西雾山陶心平家时，任志坚和陶心平带着三个孩子在外面晒太阳。见来了一辆小车，三个孩子感到很新鲜，围了上来。两人下来后，孩子们纷纷叫着“姨妈，姨父”，继续围着小车看着。陶心平起身迎上来，抱过乐乐亲了亲。任志坚递过来一支烟，袁五华笑着晃了晃手。

    大家坐下后，唐青莲问道：“舅舅舅妈在家吗？”

    陶心平说：“他们住在老屋里，没下来。”

    说完，把乐乐抱给唐青莲，自己进屋泡茶去了。

    唐青莲转过头来道：“五华，你带着那些东西先去看望舅舅舅妈，我等会再过去。”

    袁五华去车里拿出带来的礼品，就要往山上走，陶心平叫住了他，递来一杯茶，笑道：“等吃了茶，我跟你一起去。”

    袁五华与陶心平走后，唐青莲抱着乐乐坐到任志坚边上，笑道：“姐夫，电话里我已经跟你讲了，你认为我可以去承包前进纸厂吗？”

    上山之前，唐青莲拿了袁五华的手机，避开所有人，打电话告诉任志坚，自己准备承包前进纸厂，要任志坚帮她考虑，一是有没有这个可能，二是如果有这个可能，现在应当怎样做。

    任志坚笑道：“青青，下了决心啦？”

    唐青莲笑了，说：“姐夫，没下决心我上山来找你干什么？”

    任志坚不笑了，眼睛看着唐青莲，说：“青青，要是你真的下了决心了，我就跟你谈谈我的看法。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不能让第三个晓得。”

    唐青莲也看着姐夫，点点头：“放心，姐夫。”

    “青青，前进纸厂再不改换经营思路和方式，一两年后必死无疑。前进纸厂需要作一系列的改变，甚至大动筋骨才能活下来。我从左东明那里看了你写的报告，我就晓得，你已经摸清前进纸厂的脉了。如果要让前进纸厂起死回生，就得按照你的那些建议去经营。从这点上讲，不是你可不可以去承包，而是必须马上去承包。你下了决心，那么前进纸厂就有救了。”

    “姐夫，你过奖了。”

    “不是过奖，是真的。从另一方面看，你能写出这样的报告来，说明你在孙氏这四五年不是混日子，而是学到了真本事，孙成业是个好师傅，你从孙成业那里得了真传。不过，”任志坚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最大的问题有两个。”

    “姐夫你才算得了孙总的真传哩！”唐青莲笑了，看着任志坚问道，“哪两个？”

    “第一个，他们三个股东让不让你来承包，特别是你公公，袁书记！”

    “这个……我跟一海叔谈过，他听了就主张要按我的那样搞。前天晚上他们股东在乐群楼吃饭，左东明就对我公公讲，要按你媳妇妹子的那套来做。这两个人应当没问题。”

    “呵呵……青青，他们这样说，只是认可了你报告中的那些作法，并不意谓着他们两个就同意你来承包！”

    唐青莲点点头，伸了伸腿，把乐乐换了一个姿势抱好。

    任志坚看了唐青莲一眼，笑了笑，说：“不过，你还是很有希望！我把这几个股东的为人处事特点告诉你，应当能给你一些参考！”

    接着，任志坚详细谈了三位股东的性格特点以及争取股东支持的一些方法，唐青莲听后笑了起来。

    任志坚继续说道：“你要抓重点，重点就是左东明！还有，你也要同你娘沟通好，我估计你出面来承包的话她老人家会反对！”

    “姐夫你真是神了。”唐青莲笑道，看着任志坚，“第二个问题呢？”

    任志坚摇了摇头，说：“第二个问题，在你的报告中提出来了。”

    唐青莲马上想到了，说：“生产废水排放问题。”

    “对的。这个问题不解决，青青，即使你承包到手了，你可能也会经营不好。”

    唐青莲点点头。

    任志坚说：“其实第二个问题大家都看出来了，但是大家都没办法解决。青青，你有办法吗？”

    唐青莲看着任志坚，摇了摇头。

    任志坚看着她的眼睛，说：“青青，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唐青莲点了点头。

    任志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青青，还要注意承包时机。”

    唐青莲不解，问道：“承包时机？”

    任志坚笑了笑，说：“这个也很重要。青青，你想想看，要是河里有水了，你公公他们开始生产了，还会让你承包吗？只有大家觉得没办法想了，才有可能让你来承包。”

    唐青莲听了恍然大悟，笑道：“是的，姐夫，你讲的非常对！”

    任志坚笑道：“去年三月底才下雨，当时我看你公公急得脸都黑了。”

    唐青莲看到陶心平从舅舅家出来了，笑道：“姐夫，谢谢你，你讲的很到位，我晓得怎样做了。”

    陶心平走近了笑道：“我回来做饭。青青，我爷在问你，怎么还不带乐乐过去？”

    唐青莲笑道：“我就去，心平姐。”

    下午下山时，唐青莲问道：“五华，要是我去承包纸厂，你会支持吗？”

    袁五华转过头，笑道：“肯定支持呀！那天我就跟你说了嘛，爷经营你经营都要得，反正都是我们家的，是吧？呵呵。”

    唐青莲叮嘱道：“我就是随便一问，你不要跟别人说，特别是你爷。”

    袁五华笑道：“放心吧青青！这点意识我还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