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五华与唐青莲去清芙阁接了袁桂山便往家里赶，路上袁五华把车开的飞快，全然不理睬袁桂山与唐青莲的劝阻。不多时便过了黄桥清江大桥，往樟树湾飞驰而来。三人刚过了沁溪桥就听见了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过了进华纸厂，看见大桂花树下三五成群地站着脸上满是悲戚正在交头接耳的人，周家大门口有很多人在进进出出。袁五华把车开到前坪停下，打开车门跳了下来，跟着袁桂山也下了车，刘妹辉见了，赶忙迎上来，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唐青莲推开车门刚出来，就听见震耳欲聋的两声铳响，惊得双腿一软，往地上坐去。袁五华眼疾手快，过来一把扶住，关切地连声问道：“青青，没事吧？”

    这时悲伤低回的哀乐声也从摆放在周家门口的喇叭里放出来了，让人愈加感到心情沉痛。

    唐青莲脸色惨白，朝袁五华轻声说道：“五华，你扶我进去吧！”

    袁五华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刘妹辉见唐青莲神态不好，推了一把袁五华，说：“别问了，进屋里去！”

    袁五华扶着唐青莲到堂屋坐下，说：“姆妈，你陪着青青，我去伟明家看看。”

    说完就往外走。

    刘妹辉一把拉住，喝道：“不准去！”

    “怎么啦？”

    “伟明刚拉回来不久，还没入殓，晦气太重，不吉利。”

    袁五华见母亲横眉瞪眼一脸严肃，知道不是随便说说的，便转身回来了，一边走一边说：“爷怎么就能去？”

    袁五华看见父亲下车后，村支书黄丙涛走了过来，跟父亲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往周家走去，进了周家大门。

    刘妹辉说：“我听人讲，周书记晕死过去几回了，孙成业请了镇心中医院的医生来了，在给他打吊针。你爷应当是与黄书记安慰周书记去了。”

    袁五华看着周家大门口的人流，听着喇叭里传出的阵阵哀乐，想着自己早上还接了周伟明的电话，现在他却去了另一个世界，心中悲伤不已。过了一会，袁五华看着母亲，问道：“姆妈，这伟明也是老司机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呀？他是怎么搞的呀？”

    刘妹辉看着袁五华，说：“我怎么晓得！你姑爸听人讲的，周伟明请了几个客户在乐群楼吃饭，喝了不少的酒，送走客户后驾车回进华纸厂时，在黄桥清江大桥上与迎面而来的卡车相撞，他那车跌下大桥撞上桥礅，当场死亡。”

    “什么时候发生的？”

    “他们说在一点钟左右。”

    “姆妈，我想去看看伟明。”

    “跟你讲了，不行！等明天伟明入殓了，你再去。”

    袁五华转头看了看唐青莲，见她脸色恢复了正常，问道：“青青，你好些了吧？”

    唐青莲白了袁五华一眼，说：“我又没什么事！刚下车就听见铳响了两下，吓了一大跳。”

    刘妹辉点头道：“那铳响得太突然了，我也吓了一跳。”

    唐青莲看了看刘妹辉，说：“姆妈，这也太吵了，晚上怎么睡啊？”

    这句话提醒了刘妹辉。她看了看时间，对袁五华说：“五华，三点多了，你要去接乐乐了，今天你们三个去乐乐外婆家去睡。你爷回来了，我也不怕了。”

    唐青莲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要得。我现在上楼去拿点洗潄用品，换洗衣服。”

    第二天上午十点，唐青莲与袁五华去灵堂吊唁周伟明。灵堂正中摆着一副巨大的黑色棺木，周伟明的遗像摆在棺木前的小方桌上，一班师公道人正在做着法事，闹哄哄的。进去后，唐青莲看见孙怡芳坐在灵堂的一侧，一些湾里女人正陪着她说着话。唐青莲走到孙怡芳身边，轻轻地叫了一声“怡芳”后，想说几句话安慰她，却不知说些什么。孙怡芳没有反应，仍是那样坐着，再一看，孙怡芳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木木地坐在那里，根本不理睬周边的人。

    唐青莲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棺木前，准备燃几柱香，烧些钱纸，抬头一看，周伟明的大幅遗像放在棺木前，照片里的周伟明端庄严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唐青莲心下一慌，连忙离开了那里，看见袁五华在灵堂门口，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这才安下心来。

    两人来到隔壁的账房，随了一份礼，又去周运益的房间，周运益仰面躺在床上，苏云祥正在为他把脉看病。周长明悲伤地待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父亲。两人走到床前，轻轻地叫了声“周书记”，周运益一点反应也没有。站着看了一会，两人向周长明点了点头，走了出来。

    此后半个多月唐青莲都处于一种恍惚之中，与周伟明交往的点点滴滴不时闪回在她的脑海中。她变得极为胆小，怕独自一人待在二车间办公室，怕夜晚的黑，晚上一个人不敢独自上楼睡觉，睡觉时总是要抓着袁五华的手才能睡着，即使如此，还不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袁五华觉得不对劲，将情况告诉了刘妹辉。有一天刘妹辉便要袁五华开车，一家人去了白云寺求菩萨保佑，回来后，唐青莲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

    这天，唐青莲开了早会，叫住了袁五华，问道：“这一向没看见孙怡芳，她一直没来吗？一车间谁在打理？”

    “伟明上山后怡芳回了县城就没来过。”袁五华回道，看了看唐青莲，“孙成业叫蔡总在这边负责。”

    “五华，我们最近要抽个时间去看看怡芳。她太可怜了。”

    “要得，我也正有这个想法。”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回家，刚到大门口，看见孙成业小车开进了一车间大门，唐青莲立即小跑了过去，朝着打开车门下来的孙成业招呼道：“孙总，您好！”

    孙成业笑着回复道：“青莲，你好。”

    唐青莲看着孙成业笑了笑，问道：“孙总，好久没看见你了，也没看见怡芳了！怡芳还好吧？”

    孙成业平静地看着她，轻轻叹口气说：“情况有些不好。怡芳还没走出来，她娘带她去了几次医院，情况还时好时坏。”

    “刚才我和五华商量了，想最近抽一个时间去看看怡芳，跟她说说话。”

    孙成业想了想，说：“青莲，怡芳不想见到也不想听到与伟明有关联的人和事。再过一段时间吧，可能那时她的情况会要好一些。”

    袁五华过来跟孙成业打了招呼，孙成业朝他点点头。

    “那好，我们过一段时间再去看她。”唐青莲点点头说道，转身拉了一下袁五华，“五华，我们回去吧。”

    “等等，青莲，”孙成业道，看着两人，“早两天我去县里开了一个会，明年将会出台造纸企业新的生产废水排放标准并进行严格督查，还下发了文件，文件在我那里。我要蔡工他们评估了一下，进华一车间没问题，估计二车间问题比较大，你们两个要重视这个事情。噢，对了，你们与苏铁是同学吧，你们可以去问问他。”

    唐青莲点点头，说：“好的，谢谢孙总。”

    过了两天，袁五华去县环保局找到苏铁，询问了明年纸厂环保工作的相关政策和要求，并带回了政策文件。苏铁告诉他，这次新的环保标准是全省统一推行的，省里要求各地州市根据情况在明年三月底以后陆续开始执行，最迟不得超过九月底。我县规定从明年七月一日起正式实施。要达到新的标准，就要购置必要的设备，对现有的生产设施进行改造升级，优化工艺流程，因为新的标准要求高，难度大，所以县里给全县造纸企业预留了充足的时间。

    唐青莲拿过文件仔细研读起来，文件中对于纸厂应配备的各类设备设施、工艺流程都进行了具体明确的规定，她算了一下账，对照文件中的标准配置硬件设备，二车间至少要投入三十万元以上，而要优化工艺流程，达标排放生产废水的话，每年至少还要投入二十万元以上！

    文件还规定，硬件配置不达标不发环保合格证，工艺流程不优化不发环保合格证，已经颁发环保合格证的纸厂，经督查或检查发现生产废水排放不达标的，一次警告，二次停产整顿，三次取消纸厂的环保合格证。

    唐青莲听了袁五华的介绍后，又认真看了几遍文件，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纸厂搞不下去了。要是纸厂真的搞不下去了，这可怎么得了！清芙阁三期资金三十万到哪里去挣呢？还有，华都家园房子装修还要十多万呀！

    袁五华见唐青莲看了文件后一直不说话，便道：“青青，我看二车间生产到明年六月底就申请关停了算了，从现在到明年我们手里至少还有一些定单，完成了这些定单，我们也算赚回来了！”

    唐青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这政策一来，不晓得市场上有哪些反应。五华，我们回去跟你爷商量一下，看你爷怎样说。”

    袁五华笑着点点头，说：“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