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寂寞逍遥仙

第一章:秃驴,看剑!

    “老秃驴,看剑!”

    时值盛夏,蝉鸣震耳。在一方破旧的小小的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一名锦衣少年正端着一把青钢长剑追杀着一个老和尚。

    少年一袭白衣,唇红齿白。他袖管高挽,下摆掖在腰间,油亮的黑发随便绾了,斜斜的插了根碧玉的虎头簪。他咬着牙,举着剑,在齐膝深的的乱草中围着一口枯井不停的打着转。

    枯井的对面是一个老和尚,说是老和尚也只不过年过不惑。只是他实在是太邋遢了一些,月白僧袍早已辨不出本来的颜色,油光铮亮的比得过屠户肚皮上的围裙。一张本来还算慈悲的脸孔也都被泥污给遮了去,让人几乎辨不出实际的年龄。他一嘴的花白胡须,乱糟糟的黏在了一起,就连头皮上都长出了寸许的短发来,显是许久未曾打理了。

    他双手把住了井沿,探着身子哇哇怪叫着,躲避着少年刺来的长剑。少年刺击的速度并不快,但一招一式张弛有度收放自如,显是下过些苦功的。长剑袭来,老和尚堪堪避过,看起来每次都是险之又险,脚底下却是不见丝毫的慌乱。

    “哎呀呀!张少爷!我佛慈悲,讲的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老和尚的话还未讲完,少年便当胸一剑刺来,眼见着一剑刺空,便又刷刷刷连刺了三剑,直逼得老和尚连滚带爬,衣襟上留下了一个破洞,这才堪堪的躲了过去。

    “我呸!你这个死贼秃!我佛慈悲!那狗肉你吃的比哪个都香!那美酒你饮得比哪个都甜!饮酒吃肉时候,我佛的慈悲都哪里去了!”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论酒肉它们宿命里皆有此劫,老衲饮酒吃肉不图口腹之欲,只为度化罢了!”

    “我让你度!我让你化!”少年说着接连又是几剑刺出,剑势似乎又更加凌厉了几分。

    和尚怪叫着又围着井台打起了转转,“我说张小哥!张公子!有话好好说嘛!何必打打杀杀的呢!万一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你还怕伤人!你还怕受伤?!”少年银牙紧咬,“你不是那白日飞升的神仙嘛!神仙哪个莫不是金刚之躯?!来来来!让小爷刺上你几剑,看看你这神仙敌得住敌不住?!你这造谣撞骗的无耻之徒,坑骗了小爷的银两也就罢了!烧火做饭清茅厕,往日里这些听了小爷都会觉得污耳朵的腌臜活计,哪一个不曾为你做过。吃饱喝足了,我这个不花钱的下人也使唤够了,你这又告诉我你什么法术都不会。你当我什么,当我是傻蛋吗?”少年越说越气,接连几剑落空,胡乱的在腰带上扣下了一块鸽卵大小的美玉,当做飞蝗石投掷了出去。和尚偏头躲开,那美玉飞蝗石当啷一声击在了斑驳的墙壁上,咕噜噜滚进了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冤枉啊!冤枉死人哩!老衲何曾讲过自己是什么神仙人物?!倒是少爷你,来到说也不说问也不问,上来就酒肉招呼,做这干那。老衲实在是抹不开了情面这在堪堪的受了!”

    “堪堪的受了?!好一个能言善辩的秃驴!是酒不香还是肉不香?!你这黑了心肝的贼秃,若不是你四处招摇撞骗,我等怎么会知道这荒山野岭有你这破瓦烂庙?!你这倒好,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不会法术不是神仙,就还我的就酒肉来!还我的银子来!如若不然看小爷不拆了你的破庙!”少年越说越气,手里的宝剑也逐渐失去了章法,显是有些累了。

    不远处院子的角落里长着一株一人合抱的榆树,枝繁叶茂,蝉鸣阵阵。斑驳的树荫下有一张红木高桌,桌子上放着一只青花的茶壶,两只白瓷的茶碗。三样瓷器器型精美,做工精细,一看便是上等货色。

    高桌的旁边站着一个青衣的小厮,约摸八九岁的年纪,一双大眼睛黑的发亮,正打着一把竹扇驱赶着蝇虫。看见少爷和老和尚的追打,他没有上前助阵,也没有出言劝阻,只是眼睛弯成了月牙似的瞧着。

    从小他便与少爷一起长起来。他深知他这张少爷哪里都好,人品好才学也上佳,就是对这求仙问道之术实在太过沉迷了一些。每每听到名山大川有神仙出没,便会不辞劳苦前去一探究竟。吃亏上当自不必说,花费的银钱也是无数。偏偏这少爷,骨子里带着那铁打的执着,从不知失败是为何物,愈挫愈勇。这不,听说这不知名的深山荒野有着甚劳什子的“陆地神仙”,便又乐颠颠的跑来了。端屎端尿好吃好喝的伺候了一个月,今个儿好不容易觉得时机成熟张开嘴问了,这“神仙”却说自己什么道法咒语也不会,少爷能绷得住劲也就怪了,这才围绕着破庙追打了起来。不过少爷外表虽凶悍,心窝子却是软的很,持凶伤人的事是万万不会做的,顶多胡闹一阵撒撒火气,也就罢了。

    小厮见张少爷跑的累了,端着茶盏踏过了似被十五头疯牛践踏过的草地,“小驷少爷!茶水凉了。喝一口润润喉咙吧。”

    “我的呢?”老和尚此刻也是大汗淋漓,满脸的油污都流到了脖颈里。

    “你的?!你的你自己个儿挖井烧水喝去!小爷可不伺候你!”小厮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青儿!别理这个老秃驴!待我喝完水润润喉咙,看我不扎它几个透明窟窿,本少爷就不姓张!”张小驷说完,咕咚咕咚连茶叶带汤水给吞进了肚子里,直馋的老和尚喉头直颤。

    张小驷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啪的一声将那白瓷做的茶碗摔的粉碎,边挽袖子边叫嚷起来,“来来来!让我们再战三百回合!”他说着低头想要寻找宝剑,但荒草丛丛刚才又是随手一丢,哪里寻得到。浑身上下摸索了好一会,只得从发髻上拔下了簪子,握了几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站定了身子,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扑棱棱的声响,一只灰色的鸽子由低矮的院墙上飞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了和尚的手上。看到鸽子,和尚原本惫懒的神情瞬间不见了,整个人好像是一下子拔高了几分,眼睛里也烁烁闪着光。

    只见他从鸽子身上取下了一个小小竹筒,竹筒里有一张小纸条。和尚将那纸条来来回回的看了数遍,脸色也愈发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原地踱了几步,似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伸手将那纸条塞进了嘴巴里,大口的咀嚼了起来,头也不回大踏步的向着院墙走去。

    “喂!你的对手在这里!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张小驷在后面紧追了两步。

    和尚没有说话脚下加急,来到了矮墙边双臂一挥一纵丈余高,飞也似的跳了出去。等到张小驷两人顺着残破的院墙跑出再看的时候,哪里还有和尚的影子?

    “我的娘诶!还说自己不是神仙?”张小驷吃惊的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