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寂寞逍遥仙

第十三章:降妖(中)

    又见夕阳西下,宽广清澈的河水闪着橘色的光。

    肥沃淤泥堆积的滩涂上,绿草随风轻摇,发出沙沙的声响。两只烤的金黄的烤乳猪,横卧在草丛中,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诱人的油光。

    在离河岸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张小驷咬着一根草茎躺在藤椅上,正欣赏着四周的风景。一身小衣襟短打扮的青儿,捧着少爷的长剑侍立在一旁,粗壮汉子铁牛正不紧不慢的打着蒲扇,十几个身强体健的庄丁手持棍棒绳索,远远的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丈远的一块卧牛石上,老四嘴巴里正含着半只鸡腿睡得正香。

    “啧啧啧……说你有没有眼力见!就是没眼力见!没看到本少爷正在看风景吗?你那么大一坨往那里一站,我还能看得见什么?!”张小驷是善于抓住一切机会的人,尤其是当他准备要攻击别人的时候。

    满脸虬髯的大汉铁牛,这些天里早已经尝过了各式各样的屈辱。看着戴着法兰西特供黑色眼镜,让人搞不清他似梦似醒的张小驷,他没有争辩,没有动手,甚至就连怒火都已消失的不见了踪影。他现在只求那些该死的妖怪今晚能够乖乖的出现在这里,然后乖乖的俯首就擒,打发走这些该死的家伙之后,好让自己终结这暗无天日的生活。

    “少爷!你说妖怪会出现吗?”青儿总归还是一个孩子,而孩子们总是对任何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唔……应该会吧。”张小驷含混的说着,心里却没有一点底。天知道妖怪们会不会上钩,或者会不会把他们这些可怜的“钓鱼人”都拉进了水里去。

    闹妖的来龙去脉,张小驷也听管家李福详详细细的说了。事件大约从一个多月前开始,起初只是住在了河岸附近的乡民们丢了一些吃食。现在是太平年月,这几年年景也还不错,百姓们也都吃的上饱饭。尤其是这清河镇附近,那是更加的富庶。人人都有也就没有了偷,尤其是在里正李员外的治下,说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却也差不了多少。

    刚开始失窃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顽童耍闹所为,也未放在了心上。等到失盗的人家多了,失盗的次数多了,大家这才央求到了李员外的头上。里正虽小,却也是一方的父母。

    李员外组织壮丁劳力编排了巡逻队伍,日夜巡逻,但收效甚微。那时候大家还未曾怀疑到什么山精水怪身上,只道是有什么恶趣味的飞贼前来光顾。直到那一日傍晚,小货郎的媳妇李氏做得了饭菜,等着丈夫遛乡回家一起吃饭,由于中午田间劳作太过乏累,就到炕上小睡了一会。朦胧间,李氏就听见门外有什么动静,以为是自己的丈夫回来了,便从炕上起来想要招呼着丈夫洗漱吃饭。可等她下得炕来一看,哪里有什么丈夫的影子。就在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朦胧月光中一只麦斗大小的脑袋从窗外探了进来,嗖的一声将桌上的饭菜连盘带碗卷进了嘴巴里,三跳两跳没入黑暗不见了踪影。

    这一下着实把李氏吓的不轻,一声尖叫两眼一翻便昏死了过去。刚巧这个时候小货郎卖货回来,急忙招呼了邻居帮忙,这才七手八脚的将李氏救了过来,听她哭哭啼啼讲述了经过。

    起初的时候,邻居们都还以为李氏发了癔症。等到后来,又陆续有人遭遇了类似的事情,村民们这才重视了起来。先后寻了几拨的和尚道士,不是被打断了腿,就是被打破了头,要不就是被扒光了衣服羞辱。

    人都是喜欢夸大事实的,谣言有如瘟疫飞速蔓延。初始的时候传的还不算太过离谱,无非就是某某村子被妖精光顾了偷吃了云云,随后慢慢地演变成了某某村庄被妖怪吃了数人,等到最后就变成了某某村庄惨遭妖怪屠戮,杀的是鸡犬不留,鸭鹅不剩,就连村口那已经守了七十年的寡的老寡妇也惨遭侮辱……

    谣言和恐慌是一对双生子。谣言传的越快,恐慌就愈发强烈。恐慌愈发强烈,谣言就更加难以遏制。直到后来传到了州里,知州大人得知了谣言,责令县里彻查此事。

    上支下派,知县大人当真不敢懈怠,派出三班衙役明察暗访,末了也只是查了个寂寞。最后只得贴出了安民告示,这才算是把谣言止住。至于妖怪的事情,只当是村民们眼花看错,衙役们将受害者笼在一起好生的“安慰”了一番,这就草草的收了兵,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由里正老爷李员外来处理了。

    说来也怪,自从衙役们来过了之后,类似于饭桌抢食的事情也消失了。就在镇民们一度以为妖精已经搬了家的时候,怪事又出现了。

    先是张家的苞米地少了苞米,又有王家的豆地里少了青豆。人有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这事放在了往年并不稀奇,顶多在大道上来回骂两趟街也就完事了。可今年的失盗却有些不同寻常,偷豆子掰苞米你偷走就完了呗,可那挨千刀的盗贼,临走之前偏要给失盗的田地浇上了水。

    这一招可真够毒的。今夏的雨水本就丰沛,田地里水患已然快要形成。在这个农作物生长最重要的节骨眼上,来这么一下子势必会造成大面积的减产甚至绝收。浇水你浇上一次也就完了呗?!不!这盗贼可是执着的很,若是在哪一家田里偷的多了,他就会多浇上几次,摘的少了他就少浇两次。

    民以食为天,庄稼就是农人的命根子。这阴损的招数,着实把农民们气的够呛。他们挨家挨户组织劳力田地里巡逻,誓要抓住这可恶的盗贼。

    可那家伙实在太过狡猾了一些,总是抓住了巡逻队伍的空档行事。直到有一回一个年轻的后生吃坏了肚子,躲在了草丛里拉屎,这才看清了那无良窃贼的真实面目。

    “它有麦斗似的脑袋,红灯笼似的眼睛,还有一张宽阔的能喷水的大嘴!”草丛里拉稀的后生连裤子都没有顾得上提,连滚带爬的跑回了村子,对着村口乘凉的村长如是说。

    妖怪再次出现,靠着村汉们的棍棒自然解决不了问题。于是,村长顺理成章的找到他们的里正大人。里正本想寻些道法高明的人士前来除妖,可奈何前些时日谣言过胜,一时间竟无人敢接这烫手的山芋。就在李员外一筹莫展之际,可怜的张小驷就被人一闷棍放倒送上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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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深夜,月亮玉盘似的挂在了半空,映的天地间像涂上了一层水银。树梢上的蝉早已停止了鸣叫,进入了温暖的梦乡。各种各样的虫儿在草丛里低低的吟唱着,让这燥热的炎夏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树下的藤椅上,青儿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香。家丁们三三两两的倚靠在一起,头上罩了纱笼也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睡了整整一天的老四,此刻正精神抖擞的坐在了一块青石上和手里的烧鸡较着劲,光着头脸丝毫不在意身边肆虐的蚊虫。

    张小驷头戴纱笼双手拄剑,靠着一棵歪脖树站着,正盯着河边的烤乳猪出神。大胡子的铁牛哈欠连天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那妖怪今晚会来吗?”看着前面少年沉稳似铁铸般的瘦削背影,铁牛终究还是没有沉住气。

    “你是希望它来,还是不希望它来呢?”张小驷头也不回的问。

    铁牛从未想过张小驷会抛出如此的问题,就在他沉吟着该如何作答的时候,张小驷突然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妖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