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且慢

第10章 我要一杯斑驳的猹

    恰巧这是清明节的第一天,很多外地游客来到这座城市,入夜时候酒馆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不巧的是,入夜时分也下起雨来,这座城市只要下雨就会很凉,哪怕盛夏也是如此,何况这乍暖还寒的四月夜。

    里面的六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花牛帮着戴奇,调酒也上酒,戴奇则主要上菜。换做往常,让花牛多干一点,嘴巴撅得都能夹住一双筷子,但今夜他却很开心,开心到戴奇想不到上一个这样的夜晚。

    沈妮弹着吉他唱着歌,民谣的旋律在她的拨动下仿佛有了泥土的气息、鸟儿的空灵,衬着外面的雨水似乎让人踏上了阔别多年的阡陌与地垄。

    每一曲都有掌声,客人们谈天说地,聊着青春与理想、故事和远方,就连端上来的炸洋芋、炸鸡脚都闪闪亮亮。

    要说有什么不太搭调的风景,就是窗外那个孤孤的人了。

    花牛没有记错的话,那个人九点钟就来了,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隔着雨珠不停滑落的窗子,隐约间只能看到那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

    他坐在离风铃树最远的那张桌子前,风吹着大伞,甩了半张桌子的雨点。他只点了一瓶教父,也不要杯子,拿起瓶子的时候,看上去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更多的时间他都怔在那里,不知是看雨、听风还是怀旧。

    凌晨一点了,只见走人不见来人的时候,戴奇才走了出去。雨也快要停了,他拎着一打酒坐在那人对面。

    没有深巷古灯的渲染,没有焚香烟草的缭绕,没有稀稀疏疏却硬要散开的头发,让人无法把眼前人与大龙甲联系起来。

    鸭舌帽、灰围巾,悬在脑后的小辫子、替代了烟袋锅的白色烟卷,乍一看他像一个搞艺术、搞创意的。

    不过只要一说起话来,还是跑不了那股玄学掌学人的味道。

    “戴老板和陆小姐编排了一道婚姻,我却成了夹在中间的骗股,我所学三姻六缘九洞开,因此一事而大为受诽,此间损失,戴老板不应坐而观之。”

    “受什么诽?”

    “故师托梦之诽。”

    戴奇打开一瓶酒推到大龙甲面前,“说吧,什么事。”

    “我自观姻探缘已有六年之久,在此之前,颇具谙此界之天赋,遂有今时人皆往之。此前之事,你欠我一壶,今当分而取之。”

    戴奇掏了掏耳朵,只喝酒不说话。

    “戴老板,我前日拜了大师,为何事情迟迟没有进展终于有了眉目。我那地方屋里全是面子、说话都在里子,可偏偏没有场子。这就使得离开宅子就是终点,后续一切我无法知晓,再者姻缘难有回头客,你晓得吧?”

    “你意思,来我这支个场子?”

    大龙甲四顾望了望,“外面给我留张桌子,我保证每天都有人来,但是你要帮我记录给我反馈。”

    戴奇面无表情毫无兴致地问道:“记录什么、反馈什么。”

    “记录过程,反馈结果。”

    “成。”戴奇爽快地让大龙甲有些不适。

    “我照顾了你的生意,你也要拿出足够的诚意,你这里发生的事将成为我接下来的重要资料,必须无比详细!”

    “老贾,论起察言观色我也不差你太多,有必要这么不放心吗?无非是在你那耍了嘴皮子,看后来跟不跟身子。”

    “粗俗!”

    说话之间,大龙甲站起身来,随后从左手食指摘下来一个戒指,看上去就像易拉罐的环涂了点颜色,“从今往后,你看到这个东西就把人安排在外面,戴老板不乱且乱、当乱不乱,这点总归差不了吧。”

    “酒还很多,不喝了再走?”

    “不知多少次想和戴老板喝一个通宵,怎奈过一会新的书皮就要到了,我得回去摆设摆设不是?”

    戴奇笑了笑,“大师慢走。”

    走了几步,大龙甲忽又回过头来,“来路河畔风,空顶烁如铃,回首多岔路,柳叶拂长青。戴老板,此非我所言,乃大师训诫,只有你这个地方能满足所有意象,这个场子你可得给我守好啊!”

    “长青、长青。”

    大龙甲半眯着眼,压了压帽檐离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子坐在了戴奇面前,戴奇早就发现她已在店外的小路徘徊了快有一个小时,一直到大龙甲离开。

    女子撑着一把鲤鱼花纹的伞,化着不浓不淡的妆,左颈纹着一条跳跃的青鲤。

    “我要一杯斑驳的猹。”

    戴奇第一次听到如此古怪的酒名,“这个名字听上去很有些故事。”

    女子撩着头发笑了笑,“你们开酒吧的,没有故事两个字是不是都不会说话呀。”

    女子的情绪有些冲,戴奇笑着说:“这位女士,这里真没有你要的酒,您看换一个怎么样?”

    “他会调的。”

    说话间女子对着店门打了个响指,随即便要起身向里面走去,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跑腿工作服的人大步流星往外走来。

    不仅如此,他把头压得很低,还套着一个茶绿色的帽子,帽子的边沿写满了仓促,像刚刚扯下来一样丝线飞舞。

    “站住!”

    男子不理她,径直就要离去。

    “怎么连闹一场的勇气都没有了?还是说这店里有你在乎的人?”

    脚步停下来了,花牛疯狂对戴奇使着颜色,戴奇懂他的用意却不知要如何行动。

    “怎么?消失了一段时间还赠送失忆呐?”女子嘲讽道。

    花牛把声音压到最低,“有什么事出来说。”

    “想我不进去,你就去调杯酒。”

    花牛大皱眉头走上前来,“该说的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和你在一起我有压力,你就别逼我了好吗?”

    女子悠悠笑了出来,“开始时候全部是你,谈婚论嫁玩玩而已,再过俩月别耽误你,实在没招就怪压力。说起这些的时候,你的舌头就像沾了狗尿的臭苔藓,试着学学我说一些生动的东西,比什么不合适误会了对不起做朋友有意思多了。”

    这辞色让一旁的戴奇听得发愣,隐约间还有几分佩服。

    就这么一个愣神的间隙,忽听促烈的脚步声从店门传了过来。

    戴奇从未见过这样的老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