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操作台上，又感觉到背后有个人趴着，扭头望向师傅，嘴巴一张一张的，师傅好像也知道了什么。

    “没事，不用紧张。”

    那天，师傅就一直看着我干活，时不时提醒我怎么操作，怕再出什么事情。

    科室的室长走过来。

    “谢师傅，晚上去喝酒么？”

    “去。”

    谢思想也不想回道。

    “那事不用放在心上，干活注意力集中点，在这边上班的谁还不出个意外？”

    我也没说话，室长走了。

    下了班，我们这班的人全去了，我没理由不去，这给人说的，也太不团结了，就是有理由也得去。

    我们这个班次，一共十三个人，一个在传送台，一个技术工种，其他人我也不知道具体做什么的，反正他们一天天的比我还忙。我和谢思在操作台上，没结婚的挺多，都是女孩子，奇怪的是，女孩子个个长得很漂亮，看来找对象却是一个问题。

    我不怎么说话，没人敢逗我，我从来都是和谢思一起，好像我是她的私有财产，我就想，谢思在这好像还很有威望呢！！

    喝酒的时候，她们就聊起我师傅刚来的时候。不久，炉子出了一起事故，火葬场的烟囱堵住了，我师傅钻进炉子里清理，在烟囱里面发现一个人，她把尸体弄了出来，人被卡在烟囱里，也不知道怎么跑到烟囱里面的，在里边没多久，一身漆黑，满脸满嘴都是灰，诡异的事这人的双手向上，不知道是要抓什么，一张脸扭曲变形，像是不断挣扎着要往上爬，最终被困死在里面。我倒吸一口冷气，我是没那个胆量爬进炉子里面，但是那天迷迷糊糊好像就要进去了的。

    喝完酒又去唱歌，我很安静，后来谢思亲了我一下，大家都在那起哄，我读书的时候也没处过对象，长这么大都没有其他女孩子亲过我。

    可能父亲是个炼化者，一直影响着我，在我心里造成了阴影，妈妈一直说爸爸身上有一股死人味，但是我没闻到过，一直都没有。直到现在，我感觉我身上也有妈妈说的这股“死人味”了，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

    爸爸在的时候，我一直是有意无意的避开爸爸，或许他也知道吧，但是他不说。直到爸爸去世的前一天，他跟我说：“让我抱你一会儿吧！”直到此刻我才想起，爸爸似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再抱过我了。不清楚，又好像是，有一次爸爸抱我的时候，我跟他说，你身上有一股死人味，爸爸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抱过我了，每次就那样看着我，一直到他再抱我的时候，我才体会到，爸爸心里有多少的难言话语。

    那天，我抱着爸爸哭了，爸爸也跟着我流着泪。

    “爸，你以后可以天天抱着我。”

    眼泪好像决堤一样流出来，谢思看着我，有点惊慌失措，牵着我，把我拉到外面。

    “对不起，今天我喝的有点多。”

    “不是，跟你没关系。”

    后来，我提前回家了，走在路上，我在想，如果爸爸还活着，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让他抱着我，我也就不会有这么孤单了，也不会这么害怕。

    孤单有好几种，一种是你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你必须自己面对孤寂的环境，独自应对远离嘈杂喧嚣的时光；一种是你置身于熙熙攘攘，人潮涌动的环境里，周围人来人往，满目繁华，可是你觉得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你。

    我回家的时候，妈妈还在沙发上坐着。看到我回来，她才站起身子。

    “对不起。”

    “没事，去洗一洗吧，早点睡。”

    妈妈一直都是这样，让我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一直很难受。

    睡到第二天傍晚醒来，妈妈还是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她看电视老是在发呆，走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妈，我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妈妈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妈，其实，爸爸死了，我一直感觉爸爸好像还在，在火葬场，所以我就想着去那，到了那以后，我的感觉就更加清晰了，爸爸真就像在场里一样，每天上班干活下班，我感觉很安心，还有就是谢思，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但是我好像爱上她了，我也不知道怎么。”

    妈妈没说话，就那样看着我，良久，站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不知道妈妈现在在想什么，她或许对我没能听她的话很失望，又或许是她“闻”了一辈子的死人味，不再想闻了。

    晚上，妈妈拎着行李包走出来。

    “我去你外婆家住一段时间。”

    妈妈第一次离开家，让我发懵。外婆快八十了，老人家身子骨很硬朗，这个年纪还能下地干活。

    “她这几天感冒了，我回去看看，顺便照顾一下。”

    “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这很明显只是一个借口，一个逃离的借口，妈妈承受不了。

    我坐在椅子上，不得不想一下，是不是要离开火葬场，一个两难的决定，就像是我考虑了几个月来火葬场一样。

    第二天，上班，我坐在操作台边上，脑子一团浆糊，我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思不停的看着我，提醒我操作。

    “师傅，你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操作的。”

    谢思不再说话，“啪”一下站起来。

    “我去尿尿。”

    周围人都笑出声了，室长坐我旁边小声问道。

    “你小子搞什么，把你师傅惹生气了，看样子气的不轻。”

    “我也不知道，没惹她。”

    我知道什么原因，我不想承认罢了。

    “你小子，你是不知道，你师傅脾气跟火药桶一样，自从你来了之后，温柔多了。”

    “室长，我问你个问题，你说我们身上有那种味道么？”

    室长不说话了，也没回答我，坐了一回儿，起身离开了，我想那就是有吧？只是我们自己闻不到，别人能闻到。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师傅发脾气，死倔死倔的。

    在火葬场上班，让我感到心安，我就觉得心里有点变态，是因为爸爸在这里呆了几十年的原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