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爱。”

    我再次轻轻唤出女友名字。她或许猜到一些我打算说的内容，应答声同样很轻。

    “之前不是说，你明年生日过了就去登记结婚吗？我觉得这样做不妥。”

    “想反悔是么？”

    不出意外，语气相当冰冷。

    她本人迅速坐直，漂亮的双眸半垂着，目露凶光，直勾勾地盯着我，大有要生吞活剥之势。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认为时间还是太早了些。”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没有让她怀疑减轻分毫，反而更甚；原本的凶光化作寒芒，好似两把利刃交叉架在我的脖颈两侧，随时要取走性命。

    本人不禁冷汗直流，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我的意思是，高中毕业到大学报道期间，再去登记结婚。”

    “什么意思？”

    “结婚登记完户籍不是上要改姓氏嘛，我们还在读高中，难免遇上各种各样的问题，等到了大学这个新环境，就没问题了……大概。”

    “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两个念同一所大学，那已经交给大学的资料要怎么办？这可是高中没毕业就要交过去的，毕业后登记结婚，然后大学报道时大言不惭地麻烦人家修改已经录入的资料吗？”

    “这……”

    “况且，不就户籍上改个姓氏，能有什么问题？大不了拜托学校继续维持我的旧姓，这不比让大学改资料容易得多？”

    “这……”

    “将来的老公这么笨的话，我开始有些担忧以后会有的孩子了。”

    佳爱扶额叹息，接着给我胸口轻轻来了一拳。

    “我的生日在暑假之前，登记结婚之后暑假这大把时间可以拜托校方，修改起学籍资料也不麻烦。”

    “这么说……好像确实……”

    “我有些好奇，红叶你该不会是头脑一热冒出这想法的吧？”

    “这倒不是……”

    “反正我不管，就按原来的，晚一天都不行。”

    “那……好吧。”

    佳爱重新扑入我的怀中，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腰部。

    “浅见……佳爱。”

    “什么？”

    “没……什么。”

    “还没结婚就急着给我改姓？”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下意识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呵，男人。来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在结婚之前，你——浅见红叶不许叫我浅见佳爱，也不许叫我老婆。”

    “好奇怪的约定……没必要吧？”

    “嗯——？！”

    “额……好吧。”

    我在内心中对盘算泡汤暗自叹息。

    结婚从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连接。我想要延后结婚日期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求得缓冲期，毕竟我只是以个人意志许下了承诺，父母那边尚不知晓；想要结婚，他们那一关必须得过。万一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延后的结婚日期就能让我更多时间来说服他们。

    至于为什么不把真正原因用于与佳爱的争辩，可能我自己也相当期望那一天快些到来吧。明年这个时候，我怀中的少女是将要与我白头偕老的伴侣。

    “该回去睡觉了吧？”我提议。

    “哦。”

    佳爱松开双臂，慢慢站起来。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吹会风。”

    “哦……”

    我是不是听到她在咂嘴？

    我目送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在月光映照下显得相当灵巧，屋脊上的行走如履平地。

    留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理由，一如刚才说的“吹会风”。

    目光扫了一圈周围，调整自己的位置到适合仰面躺下的程度；十指交叉垫护后脑勺，视线与天空明月形成一定夹角。

    由于和佳爱谈话的过程没有持续太久，因此夜空景色没有多大变化。硬要说的话，有几朵浮云不知趣地将要掠过月亮。届时布满大地的银霜可能会没有照片那么亮……大概？

    此情此景，我想到诗人李白的一句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可惜未成年人禁止喝酒，举杯自然无从谈起；就算当下不会有人告密，我也没有违反的打算。

    “嘶……”

    晚风拂过。尽管穿着外套，我仍旧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时候的某个夏夜，我在时人家过夜。我们两个就像现在这样躺在屋顶仰视明月，然后一齐被晚风送来寒颤。当时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只不过现如今天人永隔，物是人非。

    轻微抬起后脑勺，腾出右手来依次抹掉眼角不经意间渗出的泪珠，这可不能让佳爱看见。她和时人，于我而言都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弄不清过了多久，似乎睡着了。明月再次清晰地呈现在视野中，相比之前有肉眼可见幅度的位移。

    我原地活动身体，确保行走屋脊不会出意外。

    双脚平安与大地接触之后，我合好人字梯，将其放入仓库。回到玄关，在换鞋之前，我拍了拍衣裤尽可能掸去尘土。

    没有一丝犹豫，蹑手蹑脚地前往客房更换睡衣，轻手轻脚地来到佳爱房间钻入被褥，和佳爱同向而睡。

    看来我的确在屋顶上睡得有些太久了，被褥内部的温度被佳爱捂得和体温不相上下。

    花费些许时间平复因运动而加速的心跳，自然而然地渐渐沉入梦境。

    四周无比宁静，连极其轻微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红叶躺下之后气息渐渐平缓，直至微弱而平稳。

    我自回来之后就没有睡，只是合上双眼，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等待；期间慢慢思考，最终做出一个决定——不再在这里待到暑假结束。

    并非有什么事要去做，而是自己没有办法再沉下心来，在这里接着待完整个暑假。

    当然，也不是明天即刻启程，至少在庙会结束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也就是说，今年庙会我依旧参加。

    那身浴衣……或许会穿吧。

    闭目良久，我重新睁开双眼，房间内的东西借着月光能依稀看出轮廓，眼眸无意义地在其中扫过一圈，再度缓缓闭上，侧耳聆听红叶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意识渐渐沉入梦乡。

    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