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嘭！

    地龙车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惯性，车上的莫格也在睡梦中向前倾去，脑袋着地的瞬间清醒了过来。

    “好痛……喂，奥托，这是怎么了？”

    莫格捂着受伤的脑袋，对着颤抖着的奥托问道。

    “前面起雾了……”

    莫格惊恐的向着远处望去——路已经看不清了，白花花的一片像是空中也积了雪。

    “我们还是回去吧，目的地起雾……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那这样吧，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可以回去了，奥托。”

    莫格翻下地龙车，没有回应奥托的请求。

    “喂！莫先生，我们回去吧，钱的话，一半就行了。”

    ………………

    呼……如果说奥托在这个轮回中没有绑架我，那为什么上一个轮回中奥托……现在可不是思考的时候，呼——

    莫格越跑越快，虽然比不上疾驰的地龙车，但也是卯足了劲，一刻不停的向着宅邸处进发。

    莫格的双眼越来越沉，心跳仿佛也在跟着脚步愈演愈烈，全身可见的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可他不敢懈怠，如果要是像龟兔赛跑中兔子那样休息的话，太阳早就下山了吧？所以莫格决定去做那只乌龟。

    “应该已经到达梅扎斯领地了吧，这是奥托说的，所以凭借那次少有的出领地的记忆，那地方的确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莫格在心里嘀咕着。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天边的云彩只剩昏黄这一枯燥的颜色了，不过这也算是太阳最后一丝倔强了吧。

    忽然一阵恶风吹起，周围的草树都被扭了头，整齐地朝向奔跑过来的黑发少年。

    这？难道……

    一个身穿黑衣，连脸都被黑色兜帽挡住的人出现在眼前。

    来不及惊讶，周围又出现数十人，围成一个圆圈，把莫格包围在一起。

    红色的眼睛预示着恐怖与不安

    空气中好像呼吸声没有存在，莫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如果他们也察觉到……

    可是——

    魔女教徒们瞬间跪了下来，头踫到地上，双手平铺地放下，整齐的指向莫格。

    喂喂……这究竟是怎么了？

    就像刚来时一样，魔女教徒们站起了身，再次行了个礼，隐遁在土地中消失了……

    可恶……

    还是继续加油吧……

    迈开的步伐越来越小，呼吸声却越来越大。这里的树只剩稀稀疏疏几棵了，但野草却遍地都是，足足有半个人那么高，草已被风化得枯而黄了，烈波吹起，“沙沙”“瑟瑟”“沙沙”“瑟瑟”地响。

    莫格停下了脚步，将眼前枯黄陨落的野草向两边推开，形成一条道路，看见了一栋栋错落有致的房屋。

    屋顶上，烟囱内，还在升起袅袅炊烟。如果是路人的话，肯定会觉得这村里的人家在烧饭，毕竟已经是傍晚了，准备一桌子丰盛的晚餐也是常识嘛。

    哇！好美丽的田园风光！哇！好悠闲惬意的田园生活！

    但莫格并不这么觉得，因为在这村子里惬意，安静的有些过头了

    擦掉鼻子，手上，甚至是衣服上的汗液，眼睛也竭力的睁开，原本已散步为形式的侦察，忽的腾空而起，双脚离地，也顾不上还没休息好的双腿朝着前方跑去，因为——

    “哇，莫格今天又来偷花啦？”

    “【偷花贼】【偷花贼】【偷花贼】”

    “哼，居然把鲜花只给蕾姆琳”

    “唉嘿嘿，也带我去嘛……”

    前方似乎有几个玩耍的孩子勾起了回忆。

    “呼呼……这是那几个小鬼头吗？”

    闭上已经略有困倦的眼睛，用力的揉了几下，猛地睁开眼，确定不会再闭下后，往刚才的地方望去

    没有人，没有能够回应他的活物，甚至也没有任何能勾起美好回忆的事物。

    莫格来到异世界的第十天，一个寻常的阴天。

    在阿拉姆村东边，一栋房屋边小路旁，有一大片花海，这里就是莫格发现那玫瑰之海的地方。

    在宅邸居住时，每天都会沿着这条路进入花海来采玫瑰。

    几乎是漫山遍野，都在和煦的春风中摇曳着，似乎是地上的五颜六色的头发，随风而起，随日而落。

    但小鬼头们没有独自占有这里，没有将这里当成孩子们的秘密基地，而是慷慨的分享给了昴和莫格……

    的确，现在这片花海被歹人狠心的踩踏，污蔑，浇灭了，可能它们也不懂什么是审美吧。

    花的美丽，因为花谢花开。

    花虽美，但终会枯萎。

    莫格无意识的走了上去，那片花之地早已没有，好似从来没有过一样……

    只不过那里似乎还有一个懂审美的人。

    懂得这种情趣的人也不多嘛，也就不过是

    ——佩特拉的尸体

    血液流淌在周围，微微摇晃，灵魂却是那么的赤裸僵硬，明明天还没黑，自己的眼前，却如同昏黑一片，交错着数不清的白点，绝望的撕开天空。

    与自己停止流动的生命达成共鸣，血液在反抗，血液在倒流，血液毫不留情地冲进莫格的脑袋里面，流淌中的并不是激动，更多的是惊愕与害怕。

    “不是我，不是我……”

    咬牙切齿，全身的筋骨都在抽动，双腿微微颤抖着，嘴里吐的不只是气，更是想把心脏给呕出来。

    更多的寒风穿透了莫格的身体，他僵硬的转了头，忘记尖叫的喉咙再次嘶哑起来。

    “啊！！！”

    怯懦，怠惰，恶心地逃跑了，不想再直视佩特拉的锐利眼神，不想再回想她还活着的时光……听着鞋子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细细密密的汗珠也从鼻子上，额头处，眼睛里涌现出来。

    ——啊啊啊

    脑袋着地，四肢也以丑陋的方式依靠在地上，幸好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只要晃晃脑袋，揉揉眼睛，大喊“痛痛痛”就可以缓解了吧？不过明明是身体受的伤，眼睛却好像坏掉一样，并不是指肉体，而是感觉。

    在他眼前的，被它绊倒的。

    只不过又是一具尸体而已。

    尸体的脖颈被撑开，脸部肌肉紧紧收缩，全身呈现痉挛状，舌头吐露出来，不，应该说只有舌根还残留在嘴里吧。眼眶撑得很开，圆凸的眼球无神地盯着地面，亦或者是第一个看到他的人吧？

    “呜恶——”

    莫格忽然觉得头昏目眩，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一股巨力的力量由下往上冲涌，瞬间就把两腮堵住。

    还没结束，血腥与恶臭再次钻入鼻腔里。再也承受不住，一股脑地将胃的内容物吐了出来，神经已经被严寒占领，却没能降下喉咙的火辣感觉。

    ——唔唔

    趴在地上，眼睛却还想直视着面前。

    满地的鲜血，殷红色，染就了大地。

    村民的尸体被堆放在广场之上，唯一可见的只有摆放在外面的残肢断臂，那个……甚至不能……用恶心来形容了。

    火焰也在上面燃烧，发出丝丝的响声，升起了一缕缕烟雾，笼罩了天空，笼罩了莫格的内心。

    “蕾姆，在哪？”

    寂静的可怕，白骨一样的秃树，好似伸出了手，欢迎着又一位人的到来。

    ——我从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我从来不会往这方面想

    ——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痛苦

    蕾姆就这样躺在那片草地上。

    天色又变得阴沉，黯淡了。

    蓝发少女脸朝下，整个人趴在地上，血液浸湿了黑白相间的女仆装，无数的血色红沫，点缀了洁白的皮肤，是可恶的魔女教徒，还是可恶的生命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声嘶力竭，笑到嚎啕大哭，笑到抓狂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哭过，喊过的莫格恢复了平静，静静地站在蕾姆的面前，已经没有哭喊，已经没有叹气，已经没有咒骂自己和天空，只是发愣。

    还觉得是穿着漂亮的服装，在做女仆该做的事，洗衣，打扫，做美食，什么都可以。甚至看见你都会快步地走过来，柔声的询问:

    “怎么啦？我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吗？莫君，你可要笑……”

    现实中，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世人都说，只要站在雨里，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是否在哭泣。

    雨水打湿了莫格，不知是从脸上滑落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亦或者两者都有吧。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直至黄昏落晖。

    雨停了，没有彩虹，因为已经是黑夜。

    可奇怪的是，莫格的脸上再次落下雨水。

    本想极力遏制住悲伤，可它却贯穿了整个身体。毫无征兆的跪倒在地，像是魔怔了一样，抓起蕾姆的右手。

    纤细，柔嫩，少女的手臂无力的挥动，手上没有带什么别的首饰，只不过被殷红色的绝望包裹住了而已。

    那小巧的像个小孩一样，抚摸着莫格的头发。

    那婀娜的像个少女一样，轻拭擦去莫格的眼泪。

    那洁白的像个天使一样，安慰着莫格破裂的内心。

    ——我牵住了你的手，可你的手却如此冰冷。

    从指尖到掌心，本想再细细观察，可是——

    不知为何，蕾姆半侧着身，头是歪着的，好像俏皮地看着莫格一样，但是她的双眸却不再是蓝色的，而是被凶恶，恐惧，愤怒的红色占领，沉没。

    ——啊啊啊

    真是可笑，莫格几近疯狂，还是甩开了那只手，跑向宅邸内。

    阶梯，是冰冷的。阶梯，是铁做的。阶梯，你是从上面往下走的

    跌倒，挣扎，绝望地大笑，爬起，跌倒，挣扎，绝望地大笑……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宅邸内也如外面一样，死一般的寂静。

    “呼……呼”

    莫格躲在一扇门后，贪婪地喘着气。屋内一片漆黑，腊烛没有点，以火魔法作为媒介的柴灯也没有亮起。

    收回放在地上的手，想再次抹掉不久前的泪水。可是——

    一道闪电亮起，一个人的影子被瞬间映在地面上。应该是一个人倒在屋顶的正中央，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生命。

    ——啊！

    莫格的喉咙再度响起呐喊的华声，猛地转过头，四肢胡乱挥舞着，撞到了墙上。

    比红颜色更深的是黑

    咆哮，怒吼，尖叫。

    想逃离门外，手里紧抓着门把手。

    嘭！

    嘭！

    嘭！

    被好奇心占据内心，不由自主的向后看去。

    一阵闪电过后，再次照亮了房中间的尸体，几乎是在落下的同时“有人吗？放我出去！”

    “呜……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格疯狂的喊叫。

    ——原来是拉姆

    嘭！嘭！嘭！“喂，还有人吗？救我呀！”

    原来在尸体下面，还有另一个声音。

    可已经没有勇气去看，去摆动身体，去想着不可能实现的想法。

    “喂！我是昴！还听得到吗？昴昴昴昴昴昴！”

    趴在地上，在黑暗中摸索着，将逝去之人推开，突然，他感受到了什么，一个类似拉环的东西拉开了。

    吱呀——

    哇！

    “终于出来了，闷死了，呼……你是莫格？”

    从不可能出现的木板下跳出，从不可能幻灭的黑暗中走出，菜月昴询问着失意的少年。

    “话说回来，拉姆呢？我可不能饶了这家伙，居然把我锁在这下面……还有艾米莉亚碳，我会用行动告诉她我没有错，还有蕾姆，突然一个人回来，然后拉姆就……”

    “死了……”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死了，都死了，是我害的……”

    “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到……唔？哇啊啊——”

    菜月昴向前走去，却碰到拉姆的尸体，随即跳到另一旁。

    “这是……？”

    “呵呵呵……”

    莫格还是不回答着，好像再次回到了那个血月之中。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菜月昴摇晃着莫格的肩膀，但他还是一直沉默不语。

    “呼……我第一次回宅邸的，本来一开始还很顺利，可在路途中突然起雾，然后有一个不明生物将我kill，第二次嘛，我先到地龙商人常在的地方，一个名叫莱月雅的人向我推荐她的朋友，我答应他会给丰厚的报酬，然后……然后就在路上不知不觉的过了两天，就到宅邸了，可罗兹居然不在，艾米莉亚碳还是傲娇地帮我付了钱，然后蕾姆就来了……”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就像那次在悬崖上，不都是一样的吗？”

    “——蕾姆”

    “呜呜呜……蕾姆她把我抛弃，独自一个人走了。”

    “没事的，我记得你，你也记得我，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菜月昴的眼神逐渐变得明朗，好像从来没有过的勇气贯穿全身。

    “昴……”

    “哦吼吼，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呀。”

    “我经历过那个，知道我们还有机会能把握得住吧，更重要的是我们都已经是【生死之交】”

    “那么，既然你想守护蕾姆的笑容，我想守护艾米利亚碳的笑容，那还不如我们俩一起强强联手……呃，在这底下，我也想了一段时间，那么就到库珥——”

    昴还想说下去，可是屋顶却被怪力掀飞，一只猛兽，准确的说是一只怪物呼啸着朝两人袭来。

    “莫！”

    嘭！

    地板被巨掌砸出一个大洞，木板从中间向四周散开，激起了一阵阵烟尘。仔细看时才发现这底下还有这么大一个空间，摆满了杂物，之所以为杂物，是因为都被猛兽踩扁了，踩裂了，到处充斥着恶臭与清番的气味。

    莫格被压在猛兽的脚掌下，不知是生是死，但向四周流出的殷红色鲜血可以看出，他又是生的又是死的了。

    “莫，抱歉，你身上所散发的，很像把我女儿杀死的人。”

    终焉之兽，拿开了脚，冷漠的对着躺在地上，还在抽搐着的莫格说道。语气，眼神中除了愤怒，就没有其他理性的情感了。

    下雪了，是从被破坏的屋顶上纷纷扬扬落下的，此时天空变得黯黑，白色的线条点缀在这上面，形成气派而又简陋的画。

    “昴”

    终焉之兽扭过头，对着还在发愣的昴吹了一口冷气，随后与昴保持着平视，却又是蔑视的看着他。

    “好了，你得罪过有三条，那个人，只比你多一条……”

    终焉之兽张着大嘴，露出里面尖锐的牙齿，而菜月昴的身上已经有白色的精灵，慢慢爬上去了。

    “你的罪过有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