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战斗结束得很快，几乎是周毅刚下水便爬上了岸。

    周芷若呆愣站在原地，见周毅上来后茫然地看着他，眼神中是期待和绝望。

    “芷若，你爹......”

    他话音未落，周芷若便小跑着撞入他怀中，双臂紧紧抱住少年，大声嚎哭，嘴里模糊地喊道：“爹！”

    周毅见此，双手回抱着周芷若，宽慰着抚着她的背，轻轻伸到肩胛后，吞吐一丝真气，正要点在某处穴位上，怀中女孩减弱地哭声中夹杂着询问：“毅哥哥，我爹是不是枉死的......”

    听到这话，周毅收回真气，转而抚在她的小脑袋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周芷若似乎明白了什么，哭声越发悲凄，周毅只是抱着她没有说话，直至怀里的哭声戛然而止，低头看去，她已然哭晕了过去。

    将女孩拦腰横抱，一跃上了河堤，身后沉船、求生、哭喊、慌乱，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值得在意。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打击未免太大，周毅坐在床边，收回了自己的真气，他有点想学医术了，至少可以在此时探查一下，周芷若有没有伤心过度损伤身体。

    可惜，真气探查得结果只是十分健康，他只能离开木屋，躺在外头的躺椅上仰望星空。

    夜深人静，周毅想起白日里周芷若的反应，究竟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提醒了她，还是她自己感应到了什么？

    还有张无忌，为了促进剧情进展，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就是经历副本世界后的轮回者吗？

    对了，今天打猎时想起的事，在襄阳城外的石头村，他曾拜托过一家猎户寻找菩斯曲蛇，这件事硬生生被他抛在脑后这么久，那种遗忘的力量，真的是他能解决的吗？

    轮回空间、熟练度系统、遗忘的记忆，若是不管不顾，他似乎可以悠然混过这一生。

    可一旦有了怀疑，有了猜测，有了胡思乱想，想要追根溯源，便再也放不下这些执念。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周芷若悠悠转醒。

    这是她极为熟悉的木屋，只是晚上她从没在这儿呆过。

    每天她都会回到自家的小船，在船舱里找到自己的位置，裹着毅哥哥给他们父女新换的被子入睡。

    ‘江水边湿气重，我在边上再建个木屋，你们住我边上呗。’

    周芷若记忆犹新，这话当时说出来的时候，爹爹还一脸怪异地看着毅哥哥，最后只说舍不得船、怕被偷了、睡习惯了，她也只能红着脸点头应是。

    新被子和床褥也是那时候换掉的。

    这还是第一次在毅哥哥的屋子里睡醒。

    简陋的床边有个小桌子，小桌子上放着一盏点燃的油灯，油灯边是一碟馒头、一碟白斩鸡、一碟炒野菜，还有一碟切好的酸菜。

    她缓缓呼吸几口，闻着被子上熟悉的气味，体内微弱的真气流转，整个人清明不少。

    她没练过别的武功，也没听过别的内功，不知道自己修炼的《菩提心经》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修炼此功神魂清明、诸邪不侵，若是她白日能够运转此功，便不会悲伤过度而昏迷了。

    掀开被子下床，循着灯火走到桌边，饭菜完完整整，一双筷子横放在空碗上，显然是专门留着给她醒来吃的。

    她看着那叠酸菜，只觉得鼻头一红，手指捏起半片酸菜，递入口中，酸涩的味道混着剩余不多的土腥味，实在算不上好吃。

    ‘真不听话，不是说了明天才能吃么。’

    周芷若压低脚步声，走到门口，透过木屋间的缝隙，见到外头有个少年躺在躺椅上，似乎是睡着了。

    ......

    正当周毅被繁杂的思绪困扰时，微不可闻的声音从木屋中传来。

    “芷......”

    他刚想开口，突然又不知该说什么，人家白天哭晕了过去，半夜醒来去说一堆安慰的话吗？

    想到这，便不动声色，躺在躺椅上假寐。

    “吱~”

    周芷若似乎极力控制声音的大小，蹑手蹑脚打开房门，走出木屋后好像站定看了几眼，旋即朝着屋后走去。

    周毅自然能听到这些动静，心里猜：“起夜如厕吗？”

    约莫半刻钟后，周毅还没听到周芷若回来的声音，他当即起身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跑去。

    跑了几个呼吸，凭他的轻功，早已跑出近十里！可却还没见到女孩儿的身影！

    ‘为什么？半夜跑走，还刻意更改离开的路线？’

    周毅实在想不出周芷若离开的想法，他原路返回，以木屋为中心，一边呼喊着“芷若”，一边辐射性朝着四周探索。

    他轻功实在高绝，几乎盏茶时间，便将方圆十里踏了个遍，正当他以为夜色遮掩，自己有所疏忽，准备再次寻找一遍时，江边似乎有异动。

    在江水奔涌浪涛声中，在江边芦丛摇曳声中，在夏夜昆虫鸣叫中，周芷若双手捂着胸口，慢慢站起身，在她身边，是周毅为周瑞康立的衣冠冢。

    “芷若！”

    周毅念动风起，整个人化作一团影子，转瞬来到周芷若身边，又完全违背物理定律般稳稳站停在她身边。

    “怎么了芷若，不舒服？”

    见她捂着胸口，周毅很难不误会她身体不适。

    周芷若笑脸盈盈打开手掌，那是一根断了的草绳，上面穿着十几颗油黄的珠子。

    “线断了，不过我找齐了。”

    周毅浅笑了声：“没事儿，我给你穿上，这次用最好的线穿。”

    捧过周芷若的双手，周毅从将手深入袖口，一根灰色、橙色相交缠绕的细线被拉出，他在微弱的夜风中将珠子一颗颗穿在细线上，忽然听周芷若开口：“我刚出生，祖父祖母便都仙去，五岁那年，遭逢兵乱，逃亡途中我娘......今年我十岁了......”

    此时珠子已然穿完，周毅正将手串往她手腕上戴，她凝视着周毅双眼问道：“毅哥哥，我知道我不好，但是我在你边上再呆两年好吗，应该，应该没事。”

    “你知道吗，有个男孩，他想了个赚钱的金点子，结果收益太高，招惹了山匪，将全村老幼屠戮殆尽，包括男孩的所有家人，也在逼问的时候一个个斩去头颅。”

    周芷若双目圆睁，这是她无法想象的遭遇，可是说这话的周毅一脸平淡。

    手串的线两端相触后自然融合，松紧正好。

    “可是男孩儿并不放在心上，甚至他师父斩杀山匪时，也没感受到报仇的畅快，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凝望着周毅双眼，轻轻摇头，等着周毅说出后续：“因为，男孩曾受到过一个世界的抛弃，但难说是不是另一个世界的钟爱呢？”

    周毅看着女孩儿疑惑的目光，笑道：“哈哈哈，说了点莫名其妙的话。”

    周芷若深深看了一会儿周毅，又将目光转向那衣冠冢，冢前有一块石碑，上书：【故先考周公瑞康老大人之墓---孝女芷若丙申年午月初七立】

    “毅哥哥，我想求你件事？”

    “恩，我同意了。”

    “你都没问我是什么事！”

    “恩，我都同意。”

    “那，那我不说了。”

    “好好好，你说吧，我听着。”

    “......等我下次走的时候，别来找我好不好？刚才你找我，喊我，我就没走掉。”

    “不行，你要是马上走，我怕你想不开跳江。”

    “毅哥哥！你.......”

    “好啦好啦，至少定个时间，现在我不放心你。”

    “恩.......练武的时候，这虎骨手串容易断，等它再断了，我就走，你别来找我好不好？”

    “那我不教你练武了。”

    “那我就来来回回练你教过的。”

    “怎么突然想练武了？”

    “不知道......”

    “恩，我同意了，去睡会儿吧。”

    “毅哥哥，我想哭。”

    “恩，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