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的世界

完成

    是月季花为小琳供给了养料。

    他慌忙的爬起身,盖上棺盖,用泥土和月季将其盖住,带着宝石跑进屋子,他曾经亲吻她,却不觉得恐惧。但现在,他隐隐觉得,她是活着的。

    他没有把宝石送给小今,他把它放在五屉柜底层的抽屉里,锁在他心里。

    之后你应该也知道,他继续在日记上记录着他与小今的恋情发展,小今符合他日记的记载,无父无母,和他一样孤苦伶仃,而又除他之外无人依靠。

    他们结婚,一切发展和他所记载的相同。只是在他搁笔之前,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与小今结婚后的日日夜夜,月季并没有停止过生长,而是缓慢的酝酿着属于它的风波。

    一日夜里,他在晚间醒来,窗帘拉开着,窗户也洞开着,风柔软的吹拂着,掀起帘子和衣摆,小今在他身旁沉沉的睡着。他记得自己有拉着窗帘,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应该是记错了。

    他下了床,走向床边,打算把窗子关上。他的眼神却被楼下的月季花丛吸引了。

    月季丛中有两只长得格外的高,最上端还隐约带着花苞,他忽然来了兴致,仔细打量起来,却觉得那花苞过于圆润,让他不安起来,他想到了深埋的小琳,他以为他不再会想起她了。

    他决定下楼看看。

    他悄悄下楼,唯恐吵醒了小今。他缓慢地走向后院,只见那两支花仍高高的竖着,直指落地窗而去,他拨开花丛,缓慢的走去。

    他认识那个瞳色,他一辈子都刻在脑海里的棕色眼睛,他儿时就一直凝视的棕色眼睛。他彻底明白,女人和他一样爱着,而小今,只是小今。

    他走回卧室,躺在小今的身旁,注视着那张脸庞,越发觉得不像了,他厌恶起来。第二天清晨他指着月季丛问小今,是否看到两支高高的月季,小今望了望,说没有。

    女人的窥视意味着她对小今存在的不满,也意味她对小杜的直接指示。他不止一次的念叨与小今分开的方法,也不止一次的准备着付诸行动,他每天晚上都借着小今的睡梦去月季花丛中凝望那两支高高生长的花朵,凝视女人的眼睛,就像她凝视他。他想自己哪天得把石头带来给女人。

    可惜,在那之前…

    他在月季中穿梭,枝叶哗啦啦的响着,他穿着厚衣服以免被割伤,他走到近处,抚摸着那两支花的枝叶,枝叶也柔顺着,划破他的手他也无知无觉。他想更凑近些,往前走着,衣服带动周围的叶子,锋利些的划伤了他的脸,他捂住伤口,抚了一下,步子又向前踏了一下,又一下,这一步不同与第一步一样只激起掉落叶片的咔咔声,而是唤起一声尖叫!

    他被这突兀的响声吓得跳开,脖子被划到让他“嘶”出声来,他弯下腰查看自己踩到了什么,却什么都没看见。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女人身上的土地之上。他高兴起来,意识到女人终于准备陪他,于是用手挖掘起来,指缝里卡进了泥土,掰断了指甲,血流出来也不停止,只是不住的挖掘。

    终于,他挖到了什么。

    他俯下身子,几乎贴着地面。那是一只眼睛。

    那的确是一只眼睛。他瞪大了双眼,抬起头去确认那两只高高的眼睛是否还在本来的地方。它们依然竖立着。他终于忍不住惊叫一声,毕竟他清楚人不能有三只眼睛。

    叫声那么刺耳。小今被惊醒了。

    她探出身子望向窗外,注意到他的丈夫正坐倒在满是尖刺的月季花丛中。她惊呼一声,成功让小杜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她跑下楼去,进入院子里查看她丈夫的情况,她不住的询问他感觉如何。

    “你看不见吗!”他问她。

    “看见什么?”

    “眼睛!本该长着花的地方!”

    那不就是花吗?这是她的回答。

    小杜陷入了真正的惊恐中,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女人以外的眼睛从何而来。他想到自己的女儿,小琳以及男人。这是报复吗,为了死去而不甘所以来窥视他吗?

    他恐惧起那些眼睛,每日紧拉着窗帘,每当小今拉开窗帘他便惊叫出声,面带恐怖的要挟小今拉上窗帘,他的精神彻底陷入混乱,他在日记本上写上自己的恐慌。

    他决定逃离此地。

    小琳在他这样的歇斯底里下仍然保持着柔顺的性格,在他发病时她为他倒水,并帮他擦拭额头和后背。

    在一日日的疯狂下,他忽然灵光一闪。他该去看看另外那些眼睛,是不是属于女人的眼睛。

    于是他爬下了床,悄悄掀开窗帘一角,用巨大的勇气探出眼睛查看。

    眼睛凑近了他,仿佛带着笑意。

    它们全是棕色的。

    和她一样。

    他跌倒在地,不愿相信自己深爱的女人变成了如此怪物的长相。小今闻声从楼下赶来,把他扶起来,让他躺倒在床上,又下楼去了。

    他爬起来,也悄声下了楼。他看见小今走到墙面前,摸索地板,打开了他从未告诉过她的地下室,缓缓走进去,随后从里面取出一杯水来。

    他急忙爬上楼去躺回床上。小今照常把水放在床头柜,询问他要不要现在喝,他摆手拒绝了,于是小今离开了,叮嘱他不要忘了喝。

    他把水倒掉,不断地思考。地下室还放着各种器具,小今如果见到,没有理由不警觉。可她的表演却和之前并无差别。除非…他在彻夜苦想中得出答案:她对发生的一切都一清二楚。

    那水中到底加了什么?

    自从和小今一起住后,她每天都为他倒水,那水中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如果想知道真相,那去地下室一趟将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守着,直到第二天小今出门买东西,他便摸索着地板,打开地下室的门,走了下去。

    地下室的样貌与他上次进入时天差地别。里面放着柜子,洗手池,水壶等,而他的那些器具被放置在一旁。

    他往水池之上望去,上面陈列着一排的罐子,各色各样的,里面或是固体,或是液体,抑或是气体。桌面上放着一个罐子,旁边放着个杯子,罐子看得出经常被使用,杯子正是给他盛水的那一个。他走近了,拿起来查看。

    上面赫然是“致幻”二字。

    一瞬间,他觉得一切都水落石出,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月季花丛里会产生如此大的变化。在意识到女人并没有复活的时候,他先是安心,而后又有些凄然。

    而小今必定不是女人,他终于才绝对孤独了。

    他探身上桌子,把架子上的药品全查看了一番。

    小今必定恨他,而且精通药品,而据时机来看,这是他对小琳做下恶行的应有的报应。它本该早点来,但总比不来好。

    他看准了“砒霜”,拿下来,倒些进杯子。水壶中还剩些水,他将它们混开,仰起脑袋,一口气喝下去。

    擦擦嘴,他站起来,把东西放回原处,躺倒在自己的床上。

    小今回来,看到他照例躺在床上,不说什么,只是给他拿了些水果吃,洗完碗,再次回来,这才发觉他脸色不对。

    她慌忙跑去地下室,看见少了小半瓶的砒霜,这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跑上楼去,将他搂在怀里。在这报复中,她对他是否有一点感情呢。

    他面色苍白,一被仰起就呕吐出来,她就任由他吐在她衣服上。他昏过去,不再起反应,小今动弹一下,他忽然睁开眼睛,凝视她,像他一生中多次的凝视一样充满神采,他这一瞬间看见的一定是女人的脸。

    下一刻,他呜咽一声。那是多么刺耳的声音,好像乌鸦叫喊的尾音似的。

    在这呜咽之后,他就咽了气,实现了他的梦想,死在她怀里。

    钟楼说到这终于停了下来。

    艾达翻着那本日记,日记空白的部分早已不再是被他刚才的字迹占据,就连日记主人和小女孩的字迹也消失不见。日记上空白的地方被日记主人的记录填满了。

    “这个故事没有虚构成分吗?小今后来怎么了?”艾达问。

    “哎。”钟楼叹了口气,“我得承认。”他说,“我有两点算是骗了你。”

    艾达望着他。

    “第一,直到现在,他才算消失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

    “第二。

    从头到尾,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小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