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钟声响起，他照例醒来，却没有光，只是阴沉沉的。

    “反正太阳不过是个灯泡，为什么不打开呢？”他迷迷糊糊的询问着，转手打开窗头灯，却发现按钮并没有反应。他半梦半醒的呆呆按动数次，这才意识到，“难道这儿还会停电？”

    他起身下床，摸索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又产生了新的设想，也许是天还没亮呢？毕竟他没有在夜里醒来过，而在他没有需求时，楼房又有什么理由供电。

    他转身下床，摸索着，发现大门并没有消失，于是拉开门，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在寂静的夜晚，他独自在街上漫步，寻找着城市边缘可能存在的缺口，却在蹲在墙角摸墙面时被叫住。

    他吓了一跳，慌忙爬起来，转头张望。看见钟楼他不知为何舒了口气，壮壮胆，心虚的质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敲钟？”

    “早？”钟楼透出不可置信，“哦，对了。”随即他反应过来，招呼艾达进门，“坐在沙发上。”他首先开口。

    艾达壮胆过了，慢慢便真的理直气壮起来，钟楼也不询问他刚才在做什么，更让他底气十足。

    “你今天早上听见钟声就醒了吧。”

    “对啊。”

    “因为所有楼房都是听见钟声就醒来的。”他咳嗽了一声，接着说，“你今天早上有没有试过开关之类的？”

    艾达点点头，和钟楼讲了床头台灯的事。

    “那就对了。”钟楼有些傲气的说，“我的时间是不可能报错的，就算天底下所有时钟都报错了，在我身上也不存在这种可能。”

    艾达瘪瘪嘴：“所以是停电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这个属于整改，就是改一改电力系统，与其说是整改不如说是改良，还是为了你——”

    艾达忍不住打断钟楼：“这个整改在哪进行啊？”

    钟楼顿住了声音，好久没有回话，最后终于说：“这座城市没有残影的时候，我自然是会告诉你的。”

    “那好吧。”他不得不换个话题，“为什么今天街上那么安静，平时他们见了我总要嘻嘻哈哈的嘲笑我的。”

    钟楼哈哈哈的笑出声，好一阵才停下，弄得艾达好些恼火，于是作势要走，钟楼急忙拦下他。

    “平时我们都是睡着的，城市里除了我，大家都不发出声音，更别说互相沟通，因为我们知道沟通未必是一件好事。与人们相处的那么多年我们领悟到，争吵和斗殴之类的开端都是沟通，有新婚时甜蜜不已最后大打出手的，有与儿女老死不相往来的，有多年友谊最后落得相看两厌的。我们看了太多泪水和伤痕，这让我们恐惧，如果沟通最后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我们又为什么一定要开始呢。因此，我们从不说话，独自生活着，楼房比人们好就好在我们并不会孤独，要是单独时忍受孤单，而交友又不得其果，那未免太伤心。”

    “那为什么我来了之后，楼房好像全都醒着？”

    钟楼要是有身体，此时一定拼命摇着头：“他们并不是因为你而醒来的，他们是因为光而醒来的，因为光照下来他们便被人的特性感染了，学习的东西不论好坏也都派上用场，他们也自私，骄傲，**，并懂得爱和痛苦——”

    “为什么说得好像不好的品质，算计也好，嘲笑人也好，都是人类教坏了你们似的，难道这就不是你们本身的吗，从人存在开始，就需要栖息的地方，难道不可能是你们那时候教坏了人吗？”

    “可人们毕竟需要房子，没有房子需要人的道理。”

    “可如果不是人需要房子，你们又如何存在呢，我看你们应该感谢人的需要才是，不然你们现在根本不存在。”艾达带着些气。

    说完这些，房子里一时安静，没有谁开口。

    最终，钟楼打破了僵局：“所以你找到消灭残影的理由了。”

    “什么？”艾达还是有些不平。

    “我们都认为是残影的遗留影响了我们，人类留下的痕迹让我们无法摆脱他们的影响。”

    “所以？”

    “所以如果你让所有残影都消失了，而我们还是如今这样，那你的理论不是就成立了？”钟楼的声音带些狡诈。

    “让人帮助楼房消除人的痕迹。”艾达叹口气，“你不觉得这很反人类吗？”

    “他们并不是人。”钟楼观察着艾达的神色，“他们只是欲望，他们痛苦才会留下，因为他们有所惦念，你想想小杜，再想想别墅里的人，你怎么不是了却了他们的心事，帮他们解脱呢，你不觉得他们现在痛苦吗。”

    艾达陷入了沉思。

    “让我再想想。”他说。

    钟楼表示认可，让他先回居民楼去。

    “等等。”艾达顿住脚步，“你们平时不沟通…你从哪里知道哪些屋子里有残影的？”

    钟楼明显应对不及，不知如何回话。

    “你这里的地下室。”艾达盯着地面，“让我进去看看。”

    “出去。”钟楼呵斥，随即墙面扭曲起来，空气也稀薄。

    “你还可以这样？”

    “回居民楼去。”钟楼继续对他施压，他只好一步步退出去，刚退到门外，钟楼便一把关上门，随后讲它隐去。

    “回去想想，明天再来吧，你会从此忘记今天谈及的部分事，回去吧。”

    艾达的眼神呆滞着，转身缓缓离去，一路上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小白，你知道这儿的电力控制系统在哪吗？”

    他叹口气，出乎意料的回答了他：“我知道，另外，你记得多少关于今天的事？”

    一半的讲述和一半的想象，艾达基本完全将事情还原。钟楼的强烈反应使他确信地下室内必有玄机。

    “谢谢你，小白。”

    邵白皱皱眉，“我只是希望你尽快离开这里，在这点上，我们的目标不能说不一致。”

    “每次停电都是好机会啊，看来——”艾达话音未落，城市便再亮堂了，灯泡又高高照着。

    “停电一月一回。”

    “明白。”艾达笑嘻嘻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