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阴沉的老太太拄着她的拐杖，默默沿着月见镇的街道行走。

    大街上还有大量的尸体没有被收纳，街道的两边插着用人头制作的木芥子，当然，现在上面的灵体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太太的脸色愈加阴沉，她抬头仰望穹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跟在后面的官员见她久久不再动作，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走一下流程，月见镇的自治领地位取消，所有官员隔离审查，期间的公共服务由联盟提供，具体的分配你们和深灰市商量着办吧。”

    官员们对望了一下，脸上露出喜色。名义上说是暂管公共服务，但只要人事安排落实下去了，自然权力的触角就伸进去了。

    每一次的灾难，都是一次权力的重新分配。月见镇原来属于罗舍人的自治领，有自己的政治势力，不过经过这一次的灾难，本地的政治势力将被连根拔起。月见镇的经济利益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这里将是中央打进北方派系的一根楔子。

    “您还有其他指示么？”

    老太太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这时，挂在她耳边的耳机响起一个声音：“昨晚动手的是火焰盾集团，性质上是私人军事公司，由希鲁夫公司注资成立，但股权结构相当复杂。主要业务是……”

    “行了行了，这些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人。”老太太说：“有谁对此事负责？我只关心尚口家问我要人的话，我该把谁交出去。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给人家一个说法吧。”

    耳机对面的人说：“阁下，直接参与的是火焰盾下的一个特种部队，全部士官已经畏罪自杀了，提供武器的是国土防卫省的一个后勤校官，也已经于今早自裁了。我们查了他们的交往记录，走的是私人账目，属于风纪贪腐案件。”

    “好，好的很。”老太太冷笑。

    “根据他们的通讯记录判断，这个部队被极端宗教势力渗透，他们自称‘解放者兄弟会’，对目前联盟现行政策非常不满，尤其是对训练家的优待政策。面前这股思潮在社会上很流行，而军队……”

    “打住。”老太太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非常严厉：“军队的事情你不要管。”

    耳机里的声音犹豫了一下：“那么我们还继续调查下去么？”

    “军方的人你不要碰，专注这次对尚口家的袭击，给他们一个交代，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明白。我们已经有线索了，尚口家私生女出走事件背后，应该也是他们的策划，不过出现了某些纰漏，具体情况我们还在调查。”

    老太太阴沉着脸把他的话听完。

    耳机对面的人说：“还有一件事，阁下，您关照过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您要见见他么？”

    ……

    路诤蒙脸的黑布被摘去，他左右张望，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黑洞洞的审讯室，没有开灯。

    这也算是二进宫了，虽然他一周目的时候和联盟结的仇大了，不过这不是二周目么。老是被搜查官这么针对，他也有点郁闷。他现在有点怀疑是自己的魅力值的问题，毕竟正常人的魅力值应该是5，而他只有3，稍微有点不正常。

    “阿Sir，我真的是良民。”路诤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搜查官瞟了他一眼，关上了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那夜之后，尚口晴被她那个身份尊贵的老爹带走了，他没为难自己，但也没给自己什么关照，大概是担心自己这只卑贱的野猪拱了他家精养的白菜。不过怎么说呢，路诤也对这群家伙没什么好感。

    只剩下路诤和三名火箭队玩家，几人商量了一下，去神社找回他们被扣的东西。结果在下山途中，几人分道扬镳，路诤运气不太好，被搜查官撞了个满怀。

    他没做贼，但还是有点心虚，月见镇爆发的灾难，根源在于灵魂石板，而两块灵魂石板碎片都在他的身上——当然现在全被搜查官扣押了。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然后又被关上，黑洞洞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路诤看向那个人影，眼睛猛地一缩。

    “看来你认识我。”老太太把手里的拐杖放到一边，坐在路诤对面。

    这张脸在全关都应该没有人会不认识，路诤声音有点苦涩，“菊子……天王。”

    来的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月见镇闹出的动静和幽灵系有关，那么善后的事宜由幽灵系天王出手，当然合情合理。不过这样一来，他的秘密就无从保守了，灵魂石板这种东西，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一位幽灵系天王。

    菊子冷冷地盯着他，问道：“你姓什么？”

    路诤一愣：“我姓陆。”

    “陆？”菊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两枚石片，丢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用手指点在上面：“我是说你真正的姓。”

    路诤抬头看着她，目光一呆：“你是……”

    菊子抬了抬浑浊的老眼：“昨晚死了六万人，六万人的性命，可没这么好糊弄。”

    路诤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该装傻，还是该说实话。菊子身为幽灵系天王的身份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她在联盟的职位。她是内务部的主事，这个部门负责公安和情报工作，她手下有数不清的秘密警察。简单来说，相当于宝可梦版的贝利亚同志。

    在一个贝利亚同志面前，路诤觉得自己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天王，我真的姓陆，这两枚石片……”路诤叹了口气，说道：“是两个朋友送给我的，一位姓七夜，另一位姓三轮。”

    “哦？不是你杀了人，再夺来的？”

    路诤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就是一个新手训练家，刚出道的那种，杀人这种事，我可不会。”

    “哦？那你在常磐市的黑市杀了几十个人，又如何解释？”

    路诤又是一愣。

    “别说你是一腔义愤，而不是为了收割灵魂。”菊子冷笑着从怀里又掏出一枚东西，丢在桌子上，那是一枚电话卡，“你骗得了小叶，但骗不了我。”

    路诤简直要崩溃了，他在心底里骂了一圈娘，最后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真的只是一腔义愤，一之丘若叶能够为我作证，如果你不愿相信，我也没法解释。”

    提到若叶的名字，菊子冷笑了一声，笑声阴寒。

    她人没动，只见黑影一闪，一对血红的眼珠出现在路诤的面前。随即，一只鬼爪点向路诤的额头。他心说吾命休矣，但一道紫金色的符号在他的额头闪过，试图掏出路诤灵魂的耿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伸出的鬼爪缩了回去。

    菊子坐在椅子上，浑浊的老眼死死逼视着路诤额头上的印记，脸色阴晴不定，“小家伙，你说实话，我们七家同属一源，我答应，绝不为难你。”

    路诤没相信菊子的话，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没别的选择，咽了口唾沫，说道：“怎么说呢，真的只是一个误会。”

    “那就说说，误会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路诤把他和幸依相遇捡到幽魂之玉，然后到三轮家的宫司举行血祭的事情，事无巨细讲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自己在里面的作用。反正当时的目击者都死光了，只剩下尚口晴一个，只要她不拆自己的台就没事。

    路诤做好了一问三不知的准备，但没想到菊子没有继续逼问。

    菊子愣神了很久，轻轻叹息了一声：“原来，三轮家、七夜家，也都绝嗣了。”

    也？路诤没太明白。

    “那个小姑娘呢？你把她叫出来。”菊子说。

    小姑娘指的是幸依，路诤的舌头舔了一下上颚，激活了藏魂这个技能。

    短发圆脸的幸依从灵魂石片里飘了出来，她的灵魂现在已经摆脱虚弱状态了，虽然还没能恢复之前路诤初见她时与火恐龙的头盖骨融合而成的嘎啦嘎啦形态。

    “您是菊子天王？”幸依睁大眼睛。

    菊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对于一位幽灵系天王来说，一只灵体是不是厉鬼，手上沾了多少人命，是一目了然的。

    她的态度稍微变得温和了一点：“你就是七夜家的后人？”

    “我……”幸依疑惑地看了路诤一眼，说道：“我姓邱月，邱月幸依”

    菊子叹气道：“你妈妈或者奶奶什么都没跟你说么？魂石在你手里，你应该算是七夜家这一代的家主才对，难道她们一点都没有告诉过你关于神都七魂的事？”

    神都七魂？幸依和路诤都愣了一下。幸依是完全没听说过，但路诤却对这个词有点耳熟。

    菊子瞟了一眼茫然的幸依，缓缓说道：“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神奥曾经发生过一场恢弘的圣战。灵界之主率领着祂的鬼王军团，跨越现实世界和灵界之间的壁垒，试图将人间纳入祂的统治。”

    “为了抵挡灵界之主的入侵，当世所有顶级的训练家都齐聚天冠山，当然，那时候还叫魔兽使。他们在圣殿的带领下阻击破界而来的鬼王军团，那一场战争旷日持久，人类训练家死伤无数，连众神都不能置身事外，不断有旧神陨落，新神诞生。”

    路诤心说这剧情我好像在圣斗士星矢里看过啊，雅典娜和哈迪斯撕逼什么的，圣斗士大战冥斗士，不过你确定自己不是冥斗士那一伙的么？

    “在那场战争的结尾，灵界之主被成功击退，但祂也留下了某样东西。”菊子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石片上。

    幸依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桌子上摆放的两枚石片，结结巴巴地说：“天天天天天王阁下，您的意思是，我家的传家宝就是从那来的？”

    “嗯。”菊子点头说：“当时的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有人觉得这是被故意留下来的，灵界之主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精神烙印，因此会导致下一次圣战，应该销毁。但也有人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是众神都会觊觎的东西，应该保留下来。

    “但显然，后者的意见占了上风，能被灵界之主看重的东西，当然不会有人舍得销毁。”

    “作为圣战的主导者，天冠圣殿当之无愧成为了这件宝物的保管者。但在当时的训练家中，有一派是驭使灵体的阴阳师，因为擅长的属性和灵界之主的权能有重叠，于是受到了宝物的蛊惑，居然出手偷袭圣殿的守卫，偷走了这件东西。”

    路诤心说，好嘛，从圣斗士星矢又跳到指环王了。

    他抬眼偷瞄了菊子一眼，心说，这应该是种美化的说法，这件东西和冥王龙真没什么关系，所以也不存在什么蛊惑，大概率就是见财起意。

    当然，作为当时顶级的幽灵系训练家，他们感受到这件东西的力量，进而没能经得住诱惑也不奇怪。毕竟灵魂石板这东西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奇幻小说中的“神格碎片”——比如三轮家，他们就摸索出了把人类和宝可梦的灵魂融合，进而借用石板力量的方法。

    “这群阴阳师偷走东西后，被圣殿派遣的神官追上，双方爆发血战，又死了很多人。但一方面圣殿的实力在大战后受损严重，另一方面那东西真的具备某种力量，于是，圣殿的追击者只能无可奈何，被剩下的七人各带走了一部分宝物，逃之夭夭。”

    菊子说：“那七个人离开神奥之后，通过大陆桥一直逃到了西南，并定居在这里，被称为‘神都七魂’。幸依，你就是这七个人中的七夜的后裔。”

    路诤听到这里，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说过这个词了。在关都成都地区的北方雪山中，隐藏着一座“神都遗迹”，据说就是从神奥地区的移民为了纪念故乡，修建出来的。

    但他本能觉得这个故事绝没有这么简单，里面应该还隐藏着大量的秘密，至少有一点菊子完全没有说明，那就是持有石板碎片的这七大家族为什么会衰落——最符合直觉的一种可能性，就是这七大家族都想集齐碎片，然后爆发了内战。

    路诤现在有点后悔暴露幸依的存在了。

    “幸依，现在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么。”菊子说。

    幸依眨了眨眼睛：“可是，我已经死了。”

    这话说出来，三个人都有点沉默。

    菊子看向路诤，说：“幸依我就带走了，她跟着你没什么好处。”

    路诤猛地抬头，紧紧盯着菊子的脸。

    菊子冷笑一声，轻轻一挥手，幸依居然凭空消失了。

    【灵体‘七夜幸依’脱离了你的控制】

    【由于灵体离去，‘幽魂之刃’、‘灵魂咒印’，威力大幅下降，是否保留？】

    路诤浑身的肌肉一下子抽紧了。他忍不住把审讯椅摇得发出“哐”的一声，但他现在双手双脚都被铐住了，动惮不得。

    他的喉咙里隆隆作响，像是有雷声在酝酿，但最后，他缓缓闭上眼睛，把愤怒和不甘都咽了下去——面对一位天王级训练家，他没有任何胜算。

    菊子看着路诤，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慢慢站起身：“你出去以后，别对其他人说你见过我。对了，再给你一个建议，作为一个即将要去做间谍的人，你行事太高调了。”

    说完，菊子推门而出。

    路诤睁开眼后，居然发现桌子上的两枚石片居然留在那里——菊子没把它们取走。

    而且，铐住自己的手铐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卸掉了。他把桌子上的两枚石板碎片和一张电话卡揣进怀里，抬头看着菊子离开的方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菊子不是为了筹齐灵魂石板的碎片而带走幸依，那就未必对她心怀恶意。但作为一个二周目玩家，他深刻明白一个道理——要相信上位者的权能，但不要相信他们的仁慈。

    路诤目光低垂，他捏了捏拳头，把骨节捏得嘎吱作响。

    调整好情绪之后，他走出审讯室，旁边一名搜查官随手丢下一个袋子。路诤弯腰捡起来，检查了一下，里面是自己被神社扣押的个人物品。可能是因为有上面的大领导的缘故，这一次居然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丢，尤其是金珠和不记名存单，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这笔钱都变成搜查官绩效奖金的心理准备。

    他离开了月见镇的搜查署，来到刚刚恢复运营的城际大巴的客运中心前台：“我要一张前往华蓝市的单程票。”

    “360块。”

    路诤果断付钱，坐在车上。过了一会儿，大巴缓缓开动，离开了这座千疮百孔的城镇。

    他翻看自己的游戏日志，查看自己最新获取的几件道具：

    【物品名称：神秘碎片（2/7）】

    【类别：？？？】

    【简介：古老家族从未知之地获取的神秘碎片。你无法破解这项道具的秘密，只能凭借对幽灵系能量的感知获取一些粗浅的使用窍门。也许集齐全部碎片，可以开启该道具的使用方法】

    【警告：使用这项道具有极高的风险，可能导致你的账号无法正常登陆】

    【状态：精神链接，你可以使用自己的精神点数，来代替灵魂点数进行支付】

    【效果1，转魄：该道具能感知到附近即将消散的灵魂，自动收集溢散的灵魂之力。灵魂点数能提升你的灵魂强度，消耗30点灵魂点数，永久提升你的1点意志属性】

    【效果2，藏魂（1/3）：幽灵系宝可梦或者特殊魂体可寄居于该道具中，通过存储的幽灵系能量修复灵魂创伤或者提升灵魂强度】

    【寄居魂体：白色神明(残魂)、空、空】

    【魂体俯身技能：幽魂之刃（削弱）、灵魂咒印（削弱）、毁灭之影、影匿、折射、鬼影重重】

    【效果3，炼尸：你可以将死者的亡魂附着于他生前的尸骸中，将其改造为你的傀儡，傀儡强度视死者生前强度和你付出的幽灵系能量而定】

    【效果4，聚阴：每支付（50点/分钟）精神点数，召唤并维持一个游离的阴灵，阴灵将为你开启一个适合幽灵系作战的场地，该场地的提升效果和范围将视你召唤的阴灵数量而定】

    路诤看着系统面板，新追加的效果似乎都是当初宫司曾经使用过的能力。

    路诤点开新出现的一个生涯任务：

    【任务名称：解除始源侵蚀】

    【类型：生涯】

    【难度：未知】

    【简介：你强行使用超出你能力范畴之外的道具，将在（51838419）秒后遭到反噬，届时你的账号将无法登陆，请你尽快解除该状态】

    【第一环：收集全部的神秘石板碎片（2/7）】

    【第二环：携带完整的石板前往天冠山山顶神殿】

    他看出系统的古怪了，石板的原主人对自己说明过使用石板的代价和风险，并且给了自己一个方案，先不说那个方案是不是可行的，但游戏系统似乎有另一个立场。

    他想起当初自己得到“幽魂之玉”时，系统着急要用专精点数和自己换的那一幕了。

    天冠山？

    路诤抹着下巴，觉得游戏系统好像是在引导自己把这件道具物归原主。

    算一下系统给出的时间，如果这个数字代表灵魂石板的侵蚀速度，那么自己大概还有10个月的时间。

    他甩了甩头，决定把这个问题先抛在一边，先看另一个更加直接的收获：

    【种族：鬼斯】

    【等级：LV5】

    【状态：残魂，等级无法通过对战经验提升，仅能够通过吞噬灵性进行恢复】

    【属性：幽灵、毒】

    【技能列表：舌舔、催眠术、黑色眼神、诅咒】

    【特性：漂浮】

    【简介：原本是来自灵界的超级耿鬼，被尊称为白之神明，因被封印长达千年之久，主体力量散逸，只残余了部分灵性。随着灵性补完，可能再次恢复为当初的远古大魔，该只宝可梦的潜力之强无可估量。】

    这只鬼斯简介上的金光简直快闪瞎路诤的狗眼了，作为曾经来自灵界的超级存在，它的资质等级当然是最高的橙色。

    三轮丑曾借由这只耿鬼的身体轻松碾压几十号精英训练家，甚至以不擅长防御的幽灵之躯接下榴弹炮轰击。如果真的能恢复当初的鬼王之身，路诤大概可以在关都横着走了。

    路诤望向窗外，手指摩挲着那枚石片，轻声说：“阿丑，怜子的仇，我会替你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