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程青青的眼神实在过于肆无忌惮，连唐柳身旁的十五都觉得这人实在是很没有礼貌。

    唐柳迎着他的目光，神情平静而淡漠：“程青青，二十四岁，云州人士，琢玉楼少主，父亲是琢玉楼主，被推为武林第一人的程渭。”

    “绣衣阁果然厉害！”程青青鼓掌赞道。

    绣衣阁的情报搜集有这般厉害了吗？十五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真有这般厉害怎么琢玉楼少主这种人什么时候来了京城，又这般高调地在醉云楼生事，绣衣阁却没有收到消息？天寒地冻的天天守在城门口的那些人到底干什么吃的？

    还是小姐厉害。

    十五钦佩地看向唐柳。

    “琢玉楼是什么？为什么听起来像个玉器行啊？”瑞宁公主悄声问三皇子霍羿。

    “可不是什么玉器行。”霍羿笑道，“是一个势力很大的帮派，不应该说是势力最大的帮派，楼主就是那人的父亲，据说武功深不可测。”

    其实霍羿也没有多了解江湖事，但琢玉楼名声实在太响，他混迹各种玩乐之地，却也听人说过。

    “唐柳好厉害，什么都知道。”瑞宁公主赞道。

    “你说得没错。唐柳是很厉害。”霍羿微微一笑，“不过单是知道并不能称为厉害。她的厉害之处在于懂得借势。”

    “什么意思？”瑞宁公主露出迷惘之色。

    霍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唐柳倒不觉得自己很厉害。她只觉得有些无趣，这样的相遇很无趣。

    唐柳不是专为程青青而来到醉云楼。

    她离开无忧地甚至都没来得及怎样休息便被召进了宫。

    然后她就知道了那件事。

    那真是一件惊天地的大事。可以说是唐柳执掌绣衣阁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难题。

    可是她离了皇宫就悄悄去了小周藏身的小院，只让他做一件事———逃跑。

    当她再坐上马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小周这会儿躲到哪里去了呢？她托着腮望着街上的夜景静静想着。

    马车微微颠簸，她忽然心中一动，让十五转了个方向来到醉云楼。

    多棘手的难题总要开始动手解一解看，那第一步不如就落在醉云楼。

    也许，这就叫……缘分？唐柳看到程青青的时候，心中也不免有了这样的原本她不屑一顾的念头。

    因为程青青这个人，她早就知道。她其实还知道程青青更多的事，比如程青青母亲不详，他从小被父亲丢在乡下不闻不问，十来岁时才接回身边。再比如程青青修习的功法出手的习惯……唐柳甚至十几年前在母亲家中就见过程青青。

    但唐柳并不希望程青青想起她是谁，还不到时候。

    但绣衣阁办案，断没有进了门扭头就走的道理。

    只是一面之缘而已，那时他们还都是孩子，程青青应该想不起来了，所以理应没有什么大碍。唐柳对自己说。

    但最近倒是常常遇到故人啊！不知道是少年时游历太广故人太多，还是所谓的冤家路窄呢？

    也许只是再一次说明自己要对绣衣阁如臂使指，是真的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过没关系，至少此刻她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想关了醉云楼查案就没人敢说个不字。至于其他，慢慢来。

    “唐小姐，我总觉得与你一见很有亲切熟悉的感觉，我们是不是见过？”程青青微微侧着脸有些疑惑地看着唐柳，更显得轮廓漂亮。

    “是吗？”唐柳微微一笑，“天下之大，见过抑或是没见过，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我倒没什么印象。”

    “呵呵。”

    程青青笑了笑，目光不经意扫过楼上楼下，那些女孩子躲躲闪闪或者肆无忌惮的目光告诉他，单是自己这张脸，只要见过一次就不可能会被遗忘。那么，他和唐柳应该的确没有见过。

    “那么这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岂不就是……缘分？”

    “不一定。也可能是程公子你的错觉。”唐柳摇摇头，“比如以为仗着琢玉楼少主的身份，在天子脚下也可以为所欲为，这同样是你的错觉。”

    程青青终于有些笑不出来了。

    天子盛宠之下的唐柳，不是他在人前可以得罪的。

    但人后嘛……

    于是他的眼睛变得更亮。

    他看着唐柳如玉般秀美却冷漠的脸，竟然开始想着，怎样才能把这张脸琢磨得更温润更柔和些？就像那些从山中采出来的玉籽一样。

    他的手指都为这个念头而兴奋，轻轻摩挲。

    “唐小姐公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希望有机会向唐小姐讨教。”他退后一步，揖手为礼。

    唐柳微微点头，示意身旁的十五：“查。”

    黑衣人散开，开始了在醉云楼中的查验。

    朱娘子立刻变了脸色。

    今晚是花魁岳锦的生辰，醉云楼借着这个机会本就是为了大赚一笔，以生辰礼物定花魁一舞的归属也是这晚特别的噱头。可是绣衣阁一片黑压压地阴影笼罩着，还开始查问管事小厮侍女，这一晚的生意可就毁了。

    醉云楼做得这么大，当然也是有背景的。但朱娘子此刻不敢搬出自己的靠山。她明白，谁的靠山都没有皇帝本人大，而唐柳的靠山就是皇帝本人。

    “唐小姐，楼上雅间备好了茶点，不如先歇息片刻？”朱娘子撑出笑脸迎上前。

    “我确实有话要问你。”唐柳也不拒绝。

    “问我？”朱娘子一愣，连忙道，“我一定知无不言。小姐这边请。”

    说着，她亲自在前面引路，唐柳缓步走向楼梯。

    “这就完了？”以为会有更多热闹可看的瑞宁公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霍羿，“那个人刚刚多嚣张啊，一见唐柳就不行了嘛！”

    “也……不一定。”霍羿看着唐柳拾阶而上的身影若有所思。

    “你看他都要走了。”瑞宁公主看向门口。

    霍羿收回停留在唐柳身上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程青青似乎觉得再继续待在醉云楼已经索然无味，带着随从向门口走去。

    片刻之前的他有多么放肆此刻便有多么落寞，至少在看客眼中是这样的。

    不过这种人走了也好，走了才太平。

    可是程青青还没有走到门口，一个慵懒的声音便传来过来：“都不准走。”

    门口两把带鞘的腰刀立刻唰地迎面拦住了他的路。

    程青青回头，只看到唐柳拾阶而上的背影，似乎知道自己只要开口就够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必要再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