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心中也在感慨，沥风还不到二十岁，剑法造诣却已属顶尖，若假以时日磨砺，将来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可是他已经没有将来了，想到今天自己就要亲手毁了他，老者心中也是惋惜，只能感叹：要怪就怪你是他的儿子吧！

    想到这，老者不再留手，终于开始进攻，他一进攻，沥风顿时感觉压力增大，他的剑虽然朴实无华，却能用最简单的招式，找到并攻击对手最薄弱的地方，这与鬼手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沥风不知道的是，鬼手剑法并不是东方无花创造的，而是他从雾灵剑宗的灵武剑中改良来的。

    雾灵剑宗建在穹州雾灵山上，建派也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只因后来出了个能人，创造出了灵武剑法，一时风头无二，进入顶尖高手行列。

    江湖传言，此人为人极为高调，后来惹上了轩辕世家，被轩辕世家所灭，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轩辕世家空有绝世内功，却一直没有好的剑法配合，所以灭雾灵剑宗的真正原因是为了夺剑谱。

    支持轩辕世家的人说，他们并没有学习灵武剑法，所以这个谣传不攻自破；而反对的人说，他们不学，是因为没有找到灵武剑法，不过是是非非，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很难找出真相。

    但是，沥风面对的老者，学的确是正宗的灵武剑法，他也算是雾灵剑宗唯一的传人了。

    面对老者的步步紧逼，沥风的御剑术也施展到精妙绝伦，老者不禁心中升起爱才之情，数次关键时刻暗中手下留情，并且存着教导沥风之意，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你确实是一位练剑的好材料，那么我就在杀你之前，教你一番，让我看看你的天赋究竟有多好！

    于是老者说：“小子，看好了。”

    只见他一边舞剑进攻，一边解释到：“剑，便是人，人，也是剑，剑由心生，心之所向，剑之所至，大道至简，唯本心者！”

    沥风本就受过东方无花的教导，现在观剑听意，加之悟性极高，自然一点就透，心之所向，剑之所至。

    几番教导与搏斗后，老者满意的说：“好，孺子可教也！”

    沥风心中感激，开口说：“谢谢前辈指点。”

    老者：“不用谢我，我虽然教你，但依然要杀你，好了，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老者狠下心来，出招不再留情，沥风心中百味陈杂，出招却有些犹豫不决起来，他想到师父说的生之剑，也想到沐兆阳说的死之剑，一生一死，生死之间，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呢？

    依本心，他向往生之剑，剑主生，主天下苍生生生不息，可是按理，剑就是利器，唯一的作用就是杀伐。

    沥风稍一走神，差点被老者刺中，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正是史惊鸿，只听他笑骂到：“臭小子，你是不想活啦，跟这老家伙过招也敢走神！”

    沥风突然一惊，连忙闪避，说：“谢谢史老！”

    史惊鸿继续说：“别谢我，若不是洛老头留手，你真以为你能躲得掉？”

    沥风被老者逼的紧，没有时间回答史惊鸿，史惊鸿看着沥风，继续说：“你的剑犹犹豫豫的，少了一种一往直前的气势，这点倒是与你师父一样，只是你还做不到你师父那样，对剑的把控还不够，仍然需要磨砺。”

    沥风知道自己的问题，突然灵机一动，心想：既然这样不行，那何不试试死之剑，刚好让史老看看，看他有什么意见。

    想到便做，沥风一改剑风，出剑变得霸道凌厉，一招一式都是奔着杀人而去，虽然剑由心生，却又能反过来影响着本心，剑招上的杀意，与本心的杀意相互影响，慢慢的，沥风周身便全是杀意。

    这也正说明沥风的悟性极高，如此大的杀意，没有常年累月的积累，是很难做到的，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没有常年累月的沉淀，他很容易走火入魔。

    与他交手的老者眉头紧锁，他感受到了沥风剑法的变化，变得凌厉霸道，比前面攻击力大了数倍，但一味猛攻，却也露出一些破绽，不过由于他进攻凌厉，老者一时也没有机会。

    不过让他皱眉的是，他感受到的强大杀意，他甚至感觉到，沥风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这种杀意，这种为杀而杀的杀意，这本质就是走火入魔。

    旁边看着的史惊鸿自然也看出来了，急忙喊到：“臭小子，错啦！错啦！剑为君子，剑更是正义，不是极端的好生，更不是极端的杀戮。”

    老者见沥风没有听进去史惊鸿的话，运起十二分的功力，喊到：“给我开…！”他直接将沥风震开，闪开身说：“小子，剑由心生，但剑也会影响本心，切不可一味追求实力，而忘却了本心。”

    沥风又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也被吓的一身冷汗，他感受到刚才的内心，那是一种极致的境界，好像内心有个声音在喊他：杀，杀死他，杀光一切阻碍他的人。

    沥风连忙抱拳：“谢谢前辈救我，也谢谢史老，刚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史惊鸿：“唉！我猜是沐兆阳教你的吧？”

    沥风想了想，说：“是，也不全是，他说剑生而为杀，而师父说剑生而为生，我想不明白剑本来就是杀人而存在，为何能生，所以我就…”

    老者笑到：“哈哈！果真啊！天才与疯子，本就是同一类人啊！”

    史惊鸿却没有笑，难得的正色到：“剑之为生，此为好生，道中曰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想这便是柳老哥的生之剑，剑如人，他这一生所追求的便是好生，也一生践行，成名已来就从未杀过一人，当真让人敬佩！”

    沥风沉默思索，而老者开口说：“是啊！江湖之中，不杀一人者，恐怕只有他了，不过也正因如此，他的剑招中缺少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倒像是作茧自缚了。”

    史惊鸿：“是啊！以他的天资，若非不愿违背本心，无名剑将更加惊艳。”

    说到这，史惊鸿又对沥风说：“臭小子，我问你，你学剑为何？”

    沥风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机缘巧合，便学了，内心也是想学，却没想过为什么学。”

    老者笑了笑，没有说话，史惊鸿继续问：“那你想过如何做人吗？”

    沥风一愣，做人还用想吗？只能老实回答：“人生而为人，做不做人，我也决定不了啊？”

    史惊鸿被气的一乐，说：“臭小子，我是问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也就是有什么样的人生定位？”

    沥风这才明白，想了想说：“这个，我确实也没想过，不过想来，我肯定想做个好人。”

    史惊鸿无语了，缓了缓说：“好人？你可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好与坏对于人，是很难定位清楚的，其实，人生于天地之间，不以满足自己的利益，而去损坏他人的利益，这便足矣！”

    沥风继续沉思：不因自己的利益去损坏他人的利益吗？这不是最基本的为人之道吗？

    史惊鸿继续说：“你的剑，就如同你的人，同样，你的人也如同你的剑，我虽然敬佩柳老哥的为人，但是我却不希望你做他那样的人，剑不可只为生，剑还有杀，同样，人不可只为好生，人也得有杀伐，生杀之间，存乎与仁，仁不反对好生，也不反对好杀，仁者本心为天下苍生，可生可亡。”

    沥风念叨：“仁者本心，为天下苍生，可生可亡，生该活之人，亡该杀之人，放可救之人，护苍生，诛妖邪，卫仁义！”

    老者与史惊鸿听到沥风的念叨，均是面露微笑，却都没有吱声，沥风抬起头，他明白了，剑不是简单的为生，更不是只为杀戮，剑就是剑，一种兵器而已，归根结底，剑只是使剑之人手中的兵器，剑无意而人有心，那么自己手中的剑，便可以是仁义之剑，不为生也不为死，只为护天下苍生太平，可生可死，仅此而已！

    沥风再次向两人致谢，说：“晚辈再次谢过两位前辈，不过还想请问前辈怎么称呼？”

    老者笑了笑，说：“呵呵！你不用谢我，我是真准备杀你的。”

    史惊鸿：“老洛，你要杀他早杀了，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看不开吗？”

    老者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史惊鸿对沥风说：“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洛凡尘，洛文言的亲叔叔，也是天榜中那没写出名字的家伙，好了，你进去吧，他们几个还不一定救得了阁主呢。”

    沥风一听，确实有些急了，抱拳到：“晚辈谢过洛老今日指点，也谢谢史老，后会有期！”

    说完便往里跑去，史惊鸿见洛凡尘犹豫，开口说：“老洛，算了吧，要不我们试试！”

    洛凡尘撇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可试的，拼生死我没有把握，拼胜负没有几天怕是也没有结果。”

    史惊鸿：“哈哈哈！唉，都老咯！我就想不通你，洛子归弑君你不管，杀兄长你也不管，偏偏来管这小子，为什么啊？”

    洛凡尘也没有隐瞒，想来与史惊鸿也是熟人，直说到：“洛家的事，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我可没功夫管那些。”

    史惊鸿等半天，见他没有下文了，有些不满的说：“还有呢？为什么非要杀这小子？”

    洛凡尘不答反问：“你心知肚明，还需要我说？”

    史惊鸿：“我就是不明白，他洛文言当局者迷也就罢了，你真的不清楚沈灵均的为人吗？”

    洛凡尘：“我清楚，文言也清楚，唉！要怪，就怪他太完美了，他若是平民百姓也就算了，哪怕是江湖上的至尊也行，甚至是君王都可以，但他决不能为臣，因为，君到了只能靠着臣的忠心，才能控制臣的时候，那么臣不死，君便难安。”

    史惊鸿虽然知道这些，但他始终为之惋惜，说：“当年若是沈灵均不死，不说天下统一了，至少北漠拿下了吧？更何况，沈灵均是知道进退之人，为了消除功高震主，自己交出了天机阁，解散振军阁，从此让振军阁二十八副将远离自己，洛文言还不能放心吗？”

    洛凡尘：“是啊！他没有错，那些人对他死心塌地也没有错，错就错在君心不比凡人之心。”

    史惊鸿：“算了，算了，我与他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可惜他沈家一门忠烈，就没有善终的，不过这也与我无关，只是这孩子可不是朝中的臣子，你就别再为难他了。”

    洛凡尘终于叹了口气，说：“唉…！沈家至问天老祖一辈开始，已经辅佐洛家四代了，唉！算了，他这一代，我也不管了。”

    史惊鸿笑到：“是了，四代了，四代大将军，没有一个善终的，这难道还不够吗？这孩子也是他沈家唯一的血脉了，看在他先人的份上，你也不该无缘无故的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