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莫佛莱德打出这通电话的前三十分钟。

    本就黯淡的夜色透过朦胧的遮光玻璃，稀薄地映入吉普车后座两个男人的眼睑。

    随着汽车驶入郊区，公路上的行车也变得愈发稀疏。

    坐在后排左侧的罗梅罗摇下了一点车窗，任由汽车奔驰时产生的风流钻入车厢内。

    汽车的轰鸣挽着疾风在罗梅罗的兔毛帽上以徽章为乐器奏鸣，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冷死了我操，快把车窗摇上！”

    右侧的莫佛莱德双臂交叉，将他高大的身躯缩作一团，好似一个在西伯利亚长时间徒步跋涉的旅人。

    罗梅罗并没有理会，反倒是继续看着窗外，嗤笑着回应：

    “才深秋就给你冻成这个鬼样子，冬天的你是不是要跟被一些被没有常识的人放生到河里的热带鱼一样去世了？”

    莫佛莱德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地扑向左侧，按下了罗梅罗那侧的车窗按钮，将车窗升了上来。

    车厢内的噪音被驱赶了出去。

    罗梅罗瞥向一旁的莫佛莱德并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这辆吉普车空无一人的主驾驶。

    “但凡你把驾照考出来了，我们也用不着花重金叫别人把这台逼车改装成能无人驾驶的。”

    莫佛莱德好像急了，皱起眉头，瞪圆了那高高眉骨之下的眼睛。

    “这他妈怪我？！你他妈自己也不是也没考出驾照来，怨的了谁？”

    罗梅罗在一旁默不作声，莫佛莱德见状继续责难：

    “还有，这车改装花了快20万欧，你是要给这辆车镶金吗？花那么多冤枉钱？你铁定是被那家逼改装店给宰了！依我看根本值不了那么多钱。”

    罗梅罗好像也被带动了情绪，狡辩道：

    “傻逼莫佛莱德，你他妈以为我就换个自动驾驶那么简单？我把这车的里三层外三层全部换成防弹的了，包括这玻璃！”

    罗梅罗用食指用力敲击着一旁这块黯淡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他妈是不是脑子长屁股上去了？花了快20万欧把这台车改装成了移动遥控棺材，现在这个时代，那帮子【替身使者】打烂防弹玻璃或者用什么【能力】把这台车搞报废真的是易如反掌。”

    莫佛莱德很是不满，用手指戳击着自己的脑袋，好像在用肢体语言来抨击罗梅罗的错误。

    “你总是他妈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罗梅罗！”

    “至少可以挡一些类似子弹一样的远程攻击手段。”

    “你也太谨慎了，像新来的小鲜肉的那种？这种老子挡都不用挡，直接他妈全部打掉。”

    莫佛莱德对此依旧是不屑一顾的态度。

    “还记得米根之前转发给你的那个视频吗？莫佛莱德。”

    “啥？”

    “那个视频里说，一个人的嘴有多臭，他的命就有多贱。”

    “哈哈哈哈哈哈...”

    车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爆发出阵阵爽朗得近似癫狂的笑声，显然是被这个陈年老梗给逗乐了。

    其中莫佛莱德更是笑得直拍大腿，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操..米根那个傻逼....哈哈哈哈哈。”

    如何快速解决两个都不情愿让步的男人的矛盾呢？

    一是两个人当场干一架。

    二是找一个两个人共同的乐子话题，而罗梅罗深知这个道理。

    过了好一会儿，车内那放肆而又具有感染力的笑声才停歇下来。

    也许是笑的累了，莫佛莱德将注意力转向前排的挡风玻璃外的光景，哼起了小曲儿。

    汽车已经行驶了将近一大半的路程，公路旁路灯的照明也随着汽车的推进愈发昏暗，直至消失，大片麦田的影像顺着汽车远光灯攀爬进二人的视野。

    “这地方真他妈偏啊，基建做的怎么那么差？什么鬼地方！”

    沉入黑夜的莫佛莱德在颠簸的车厢里又一次急躁起来。

    “卡尔斯农场位于本市北部远郊，是欧联邦第四大粮食供给基地，占地面积约...”

    车内一个类似于机翻软件发音的男声开始播报有关于卡尔斯农场的相关信息。

    “闭嘴！”

    “好的。”

    “罗梅罗，你怎么还叫他们装这种无聊的玩意？吓老子一跳！”

    “他们说是附赠的智能语音系统，我也觉得挺脑残的。”

    一声叹息之后，又只剩轮胎碾压搅拌崎岖路面的泥泞声响和发动机的吼叫。

    车载香水让莫佛莱德昏昏欲睡，贴在窗边一直点头打瞌睡。

    很快，第三种声音依稀地传了过来，打破了这困倦之意。

    罗梅罗和莫佛莱德二人立刻警惕起来，将耳朵贴在了车窗上。

    呱呱呱..

    是蛙类动物的叫声从远方的麦田传了过来。

    “哈？什么！？现在都快冬天了，青蛙怎么可能这么活跃！”

    莫佛莱德一惊，哈出来的气为这黯淡的车窗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罗梅罗仔细聆听着这一阵阵沉闷的蛙鸣。

    但很快，惊惧窜上了他的面庞，他将紧贴在车窗上的脸迅速地抽离了开来。

    脸色煞白的罗梅罗喘着粗气喃喃自语着：

    “这声音他妈根本不是青蛙啊！莫佛莱德！”

    “啥？”

    对于一向冷静的罗梅罗此时此刻的失态行为，莫佛莱德的脸上写上了大大的问号。

    “那些叫的，根本不是青蛙啊..莫佛莱德，青蛙的叫声应该是比较清脆响亮的！那些鬼玩意，叫的低沉的要死..绝对是..”

    “绝对是蛤蟆啊我操！！！蛤蟆啊！我他妈最害怕蛤蟆了！”

    罗梅罗抱着后脑勺大喊大叫，场面十分滑稽。

    “你脑子被枪打了？罗梅罗？这个时候不该他妈的在意为什么会在深秋有那么大片的蛙叫..哦不..蛤蟆叫吗？你他妈的却跟老子纠结是青蛙还是蛤蟆？”

    “还怕蛤蟆？你怎么不去死？怂逼！”

    莫佛莱德呵斥着一旁的罗梅罗。

    “你他..”

    就在莫佛莱德还打算进行他那一连串的言语攻击之时，只感受到身体被车的惯性向前一带，又很快又贴回座椅上。

    车自动刹住了，显然是前方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

    二人向前张望，前方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的男性，两脚平行岔开，背对着他们。

    远光灯好似调色盘里的白颜料，打在他的深蓝色背心和白色裤衩上，白色和光亮强调了他身上的污渍。

    男子左手攥着一个绿色水桶的把手，右手抓着一块抹布，那抹布早已不能分辨得清原本是什么颜色。

    诡异的气氛愈加浓烈，霎时间感觉空气都要凝固。

    男子的扭头动作打破了这一凝固的局面，这是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男孩。

    “看这小鬼的扮相，洗车工吗？”

    莫佛莱德把头拧向罗梅罗询问着。

    “看着像是，之前我经常在市区看到一些小孩给等红绿灯的汽车强行擦车玻璃，然后问车主索要擦车费。”

    “这他妈不强买强卖么..看老子怎么教训这小鬼..”

    莫佛莱德说着就要打开车门下车，却被罗梅罗一把抓住肩膀阻止了。

    “你他妈刚才还说我看事情不看重点，现在是远郊，乡下！后半夜！你他妈不觉得有个擦车男孩站在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很反常吗？关键是，偏偏正好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有道理..”

    莫佛莱德这才松开了他停留在车门把手上的修长手指。

    “那接下来干嘛？”

    “静观其变。”

    那男孩先是在原地又站了几秒，随后颤颤巍巍地提着桶朝汽车的方向走了过来。

    “深秋穿这么少，估计挺冷的吧。”

    莫佛莱德好像跟这个男孩有了些许的体感共情，开始哈着气搓起了手。

    咚，吱呀吱呀。

    是从车后方的挡风玻璃传来的声响。

    红色的尾灯照映清楚了后方的情况，一张已经辨别不清本来颜色的抹布正紧贴着车玻璃，像雨刮器一般有节奏地擦拭着。

    在这抹布之后，是一个看上去稍微年长一点的男孩，跟前面那位差不多打扮，淡淡的红光洒在他的脸上，面对罗梅罗和莫佛莱德二人的张望，这个男孩显得格外惊慌。

    吱呀吱呀。

    是从车前方传来的，拦住去路的男孩并没有最先选择擦拭前挡风玻璃，而是对着汽车引擎盖一遍一遍擦拭了起来，看上去像是要给车的表面做一个彻底的大清理。

    “这他妈不是在浪费我们时间吗？滚开啊！小鬼们！”

    莫佛莱德朝车外的两名擦车男孩叫骂着，试图阻止他们现在的行为。

    而两名男孩并没有理会，继续着他们手里的工作。

    “听不懂人话是吧？”

    莫佛莱德正准备拉开车门，却发现后边的那个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他那一侧的车门位置，开始擦拭。

    咯噔咯噔，莫佛莱德开始硬拉车门把手，却发现像被反锁似的怎么也拉不开。

    “罗梅罗，你他妈把车反锁了吗？”

    “没有啊，怎么会。”

    罗梅罗耸了耸肩，也尝试着拉开另一侧的车门。

    却发现先前在擦引擎盖的小孩快步冲到了车的左侧，开始擦拭车门。

    咯噔咯噔，罗梅罗也拉不开他那一侧的门把手。

    “可恶啊..究竟他妈是怎么一回事情。”

    “去前排试试。”

    莫佛莱德把屁股从座椅上抬了起来，绷直了身体，又伸出了他那远超常人的长胳膊去拉副驾驶的门。

    两个男孩好像有着谜一样的默契，分别绕到了车前排的正副驾驶的车门位置开始不停擦拭。

    “别试了，莫佛莱德，绝对是他妈的【替身攻击】。”

    “看出来了，接下来该想对策。”

    罗梅罗手撑着座椅飞身一翻落到了主驾驶并握住了方向盘。

    “还是得我来。”

    “罗梅罗，你...”

    还没等莫佛莱德说完，罗梅罗就使劲给了一脚油门。

    引擎暴怒地吼叫，车身却没有挪动半米。

    “你他妈是不是手刹没放啊！”

    罗梅罗看向一旁早已被放下的手刹，驳斥道：

    “你长眼睛没有，莫佛莱德。”

    “你他...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罗梅罗！”

    罗梅罗使劲嗅了两下。

    “汽油味儿啊，开车的时候有不是挺正常。”

    “不对劲啊，这味道有点太浓了。”

    吱吱的擦拭声变为了哗啦啦的泼溅声，罗莫二人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只见两名男孩正朝着车子泼撒桶内所盛的不明液体。

    而这汽油味也愈发浓烈。

    此时只要有一丝明火，这台吉普车会立马化为一座铁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