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午饭前，陈立章接到父亲语无伦次的电话。

    “你妈刚头疼得很，说是像要爆炸一样。”

    “这会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给医院电话打了，嗯嗯，王主任带药过来，跟救护车一起回医院。”

    贺晓晓和陈立章赶到医院的时候，婆婆已经在紧急抢救。

    公公平时说起生老病死这样话题的时候还是很豁达的，他是倾向于那种如果得了不好的病就不用医治了，还不如周游世界洒脱自由。

    “看最好的风景和遭最大的罪，哪个生命质量高一些？”

    可纸上谈兵和现实还是截然不同的，婆婆的病来得急来得凶险，命悬一线，公公心里还是很吃力的，肉眼可见的六神无主仓皇失措。

    陈立章哪儿经过这种事，也是看着眼睛满是潮气，在病房门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贺晓晓看到有和家里相识的医生，便去问情况。

    “多亏家属院和医院也就一墙之隔，多亏王主任那会儿空着，第一时间用了药，多一半小时，错过黄金抢救期，那可真是没办法了。你们别担心，命肯定是保住了，咱们医院心脑血管在全省也是数一数二的。”

    医生似乎给贺晓晓吃了个定心丸，但又戳了个无底洞，命保住了，那这又是个什么意思，是保住了怎样了命，贺晓晓不敢再问了。

    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抢救室有医生出来，“家属在哪儿，准备心脏造影。先去办手续。”

    “在这儿，我去！”贺晓晓拿了单子，赶紧去窗口。回来时，医生已推婆婆出来准备到另一座楼里去做仪器检查。婆婆一动不动，全无知觉，人形好似也小了好多。

    即使特殊通道，结果也需要几个小时。报告出来了，“蛛网膜下腔出血”，极易和脑梗混淆的一种病，王主任亲自出治疗方案，接着回手术室。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手术完毕，送回ICU。

    漫长的等待啊，无比的煎熬，所有人都虚脱了一样。而这时候，更要打起精神照顾昏睡中的婆婆。

    贺晓晓决定晚上和陈立章一起留医院。

    公公年龄大了，身体万一有个吃不消，更添麻烦。公公却放心不下不愿回，可整夜照顾这种事情，太过辛苦，三劝五劝公公才回了家。

    贺晓晓刚出院不久，后面还打算移植，医生之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注意不要太劳累。

    陈立章自己倒是人高马大精力充沛，把刚刚摆脱生死线的婆婆交给陈立章一人，即使在医院，各种反应都会很及时，可贺晓晓心里还是不踏实，陈立章自己心里也不踏实。

    白天公公，晚上小两口。也不停地有亲朋好友来看望，可贴身照顾的关键时候只能是家人。

    这时候，贺晓晓突然就觉得独生子女的可怜了。去年外婆生病的时候，和母亲通电话，四个女儿每人三天，还怕两个儿媳不贴心，连班都没给排。

    而这几天下来，都说看着显年轻的公公一下苍老了许多，陈立章也只喊背不住，而婆婆的一些贴身护理也只能贺晓晓来做，即使不去上班贺晓晓也是电话不断，端直是眼皮打架工作生活和浆糊。

    婆婆就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五天后意识才逐渐开始恢复。

    *

    前段时间，婆波提到过最近血压有点升高，胸口闷闷的，又说是老毛病了，每年刚入冬暖气没来时就是这样子，贺晓晓也就没在意。

    那天中午，婆婆是要包饺子的，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婆婆通常一次性包很多，除了当日的，冰箱里冻一些，防止自己忙了顾不上公公，或者有时加个餐什么的，方便一些。

    虽然超市里有各种各样的饺子，和自家手工包的还是差很多意思，那是妈妈的味道，这是陈立章说的。

    陈立章心里，还有一堆家里比外面好吃的东西，这没心没肺的好听话，就像缰绳，套牢了婆婆。这些年婆婆边隔三岔五地投喂各种吃食，饺子、包子、粉蒸肉、肘子、面皮、浆水……

    韭菜肉饺子是严立章的最爱，那天婆婆就坐在一个矮板凳上，低头择韭菜，一大捆子，每一根都要清理干净，大半天时间，真是考验耐心呢。

    就是择完菜站起来的时候，婆婆头疼欲裂眼冒金星，倒下了……

    *

    婆婆已经从ICU转了出来，是医院职工，医保之前也交得高，治病不是担心的事。但医院真不是好地方，再体面再讲究的人，到了医院也被磨得不成样子了。

    可以进流食了，外面买的猪蹄汤油乎乎的，贺晓晓撇了浮油，扶起婆婆，婆婆恹恹地喝了两口，便不再喝。

    晓晓心中感叹，公公这个平时不沾阳春水的男人，连点餐叫外卖也不在行，婆婆该是有多遭罪。

    病情稳定下来了，陈立章和贺晓晓也不好再请假。

    每天都有亲戚朋友过来，守护陪伴多半得靠公公了，这才一周多，板板正正的公公自己也是邋邋遢遢神形憔悴。

    贺晓晓这才发现，这个家里，原来大事不做主的婆婆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婆婆见了她只是笑，却似乎好多事记不清楚不知道该说什么，行动也是迟缓木呆的。几天工夫，头上的白发倒似荒草，杂乱蓬勃，完全变了一个人。

    贺晓晓帮婆婆擦了脸擦了身子，也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她看到婆婆眼角有泪，女人的心思是灵犀一点通的。她说不出她动不得，心里却是明白的。

    陈立章过来的时候，她特意叮咛他今天晚上陪，好让公公也回家洗澡换身干净衣服，也给婆婆带些衣服带些功能性的物品，比如小音箱啊，可以听听音乐之类的。

    又交代明天中午的时候找比较好的汤品店，买一二份汤送过来，顺带给公公买些他喜欢的食物。

    全城哪家好吃哪家好喝，陈立章最在行，这差事对他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