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吃人
七月拿着篮子,愤怒的看着敌方。
她很害怕,可有些事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做。不能因为害怕软弱,就错过了坚强的自己。
“你……你不能进去!”
“快滚开,我不想打小孩子!”
刘朱的眼睛红红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只剩了一个念头——我想要。越是有人阻止,就越清晰。
“我不要!”
七月的脑子也空白了,她也只剩了一个念头。刘朱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她了,她的小脑子转不动了。可是却剩下了一个信念,越是身处绝境,就越坚定。
刘朱怒视着七月,欲望的野兽对峙着小小的光芒。
他伸出腿,在他踹出去的时候,他几乎要脱力了。
“别!”
野兽挥出他最坚硬的利爪,攻击在最柔软的腹部上。眼泪一下子从七月的眼睛里泼洒出来。
“你!”
“刘朱!你别忘了你今天说了什么东西。”
“呸!回去不弄死你!”
刘朱撂下一句狠话,灰溜溜的走了。
“走!”
“好咧。”
苴叔呆在路口,老远就看见一个丧气的高帽子往这来了,今天天气可以呀。
“你……你没事吧。”
七月的眼泪像是不要钱的珍珠,一个一个向外滚。
“没事,没事。我毕竟是大人吗?”
刘阳按着剧痛的腹部,温柔的安慰着哭花了的七月。他重重的吐了口气,却咳咳的呛起来了,这下子七月更加手忙脚乱了。
“没事的,没事的。”
还好赶上了,这一脚太重了,自己都吃不太住,况且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想到这儿,他竟然有点庆幸。
“你……娘亲!呜呜。”
听到动静,两口子赶忙出来看看。七月娘刚一出来,就看到七月像个受惊的兔子扑了过来,扑在她怀里痛哭,实在是吓坏了。
“怎么了,怎么了。”
七月娘心疼的关心着女儿,可七月呜哩哇啦的也说不清楚。而七月父亲比较冷静,看到瘫到在地上的祭祀,顿时有点心慌。
“扶我一下,行吗?”
“噢噢噢。”
七月父亲像个僵硬的木头,他小心的扶起刘阳,嘴巴抖动着,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还好刘阳注意到了他试探的目光。
“奥,也没什么事。刚才来了一条恶狗,把这小女儿吓倒了。我过去咋呼它一下,被撞倒了。”
“哎,呸!这畜生!”
“呵呵,反正没事了,祭祀郡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先去看看你的女儿吧!”
七月缩在娘亲怀里,她没注意到是,有三道目光此刻正聚集在她的身上。一道温柔的,一道愠怒的,一道不会移开的。
“对了,最近山里不太平,你和家人尽量不要上山。”
“奥,谢谢大人。大人帮我这么多,那个无以为报。敢问,大人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七月也好奇的张开眼睛。清澈的眼珠还沾着水珠,像刚洗过的天空。
“我啊,嗯,叫我阳哥哥就行了。”
刘阳微笑的看向七月。
“好的好的。”
“好了,我要走了。今天的任务有点重啊!”
“好的好的,阳哥哥大人慢走。阳哥哥大人慢走!”
“娘亲。”
“怎么了?”
“阳哥哥是个好人!”
刘阳开心的走在路上,脑子里的话又一次回荡。
我啊,以后要做个好人。
住在绝壁山里的人靠着吃山维生,那绝壁山如果饿了,会不会吃一两个人呢?
“吃人了!吃人了!”
鸣蜩扯着嗓子大喊,不消半日,他的声音已经跟着他跑遍了山里。
“吃人了!吃人了!”
“吃谁了?吃谁了?”
七月娘在池塘边洗衣服,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鸣蜩这孩子命苦,虽然家住东村,但是毕竟出了那件事。他从小没有双亲,也没有什么亲人,跟着个老仆长大。本来是个安静腼腆的孩子,可后来性情大变,整天不做正事,在村子跑来跑去,说一些夸张的东西,一开始大家都相信他,担惊受怕,可后来也就随他说去了。到了现在,大家都选择无视他,不理睬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忘了,都叫他知了,一种聒噪的虫子。
知了啊知了,你叽叽喳喳的在叫些什么呢?
但是七月娘会跟他说两句,因为她可怜他。大家都当他是个讨厌的可怜孩子,可七月娘觉得他是个可怜的讨厌孩子。
“这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
“就不告诉你。”
“哦,那我还是洗我的衣服吧。”
“别啊,就是西山,西山出了个大怪物,吃了好几个人了!”
“哦,那怪物长什么样呢?”
“嗯……不知道。”
“七月在那边玩。你去找她玩吧?”
“不要,谁会跟小屁孩玩?”
知了抬脚就要走,可他实际上不想走,他在等,等一句能让他留下来的话。
他楞在那里,捏着手,磨蹭了好久。七月娘的棒槌一下一下,轻轻地敲打着绝壁山的田野。
“在哪边?”小小的声音偷跑出来。
“什么?”
“七月啊!”
“噗呲,喏,就在那儿。在田埂上弄她的花呢!”
“一朵两朵三朵,嗯……五朵,七朵。哇,我有七朵太阳花了!”
七月高兴的摊开小手,欣赏着她的收获。
“真笨,才不是七朵,明明是五朵。”
“不对就是七朵,和七月一样的。”
“什么什么啊,来我教你数数吧,一二……”
“不要!”
七月赶紧把手藏到背后,她不喜欢知了。因为他喜欢撒谎,说出口的从不是心理想的。
“哼,小屁孩。你数不数?”
“不数,不数!”
“你不数?我就……啊啊啊!”
知了突然像疯了一样,疯狂的捶击着田埂,好像在发泄着什么。他本来是装下样子的,可捶着捶着,眼睛就泛出了泪花。好像捶不是田埂,而是自己。
今天的知了和往常的知了一样,从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醒来,他用被子蒙着头,想再睡一会儿,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又折磨了一下床,一个人穿衣服,一个人洗漱,再一个人去村口的铺子,买点吃的。他很有钱,他有钱的父母留给他的。一间大房子,一大块田,一堆用不完的粮金,以及一份填不满的孤独。
今天的知了和往常的知了一样,心情很差。只是今天,心情尤其差。走在路上,知了思考着这次要弄出什么大新闻,可偏偏门口有人在办什么生辰,热热闹闹的,知了想去看看。结果刚到门口,就有人出来攆他。他有点生气,就捡了块大石头丢了进去,然后躲到后面的巷子里,偷偷的看他们的反应,结果却根本没人理睬他。
生辰吗,我的生辰是哪天?没人告诉他,连他父母的祭日,他都不知道了。他不知道他们离开了多久。只知道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人催他起床,好久好久没人为他穿衣服,没人陪他吃饭,没人夸他乖巧,没人骂他软弱。好久好久,没人跟他好好说说话了。
“你不要捶了!”
七月有点害怕的看着发疯的知了。她有点担心,担心田埂上的小花,也担心捶地的知了。因为他们看起来一样的脆弱,挨不住一点风雨。
“这样吧,我给你一朵太阳花吧。”
七月伸开手,将手心上的小太阳递到知了面前。
“别管我!!!”
知了终于停手了,他的眼睛红红的,朝七月低吼。
“你……拿着吧。”
七月有点害怕,扔下一朵花就走了。
知了低着头,眼泪刷刷的往下淌。他捡起躺在地上安静的小黄花,紧紧的攥在手心。
“好痛啊!”
他大叫一声,哭的稀里哗啦。
夜深。绝壁山的林子里发出嚓嚓的声音,就像吃人的猛兽磨它的爪子。他蜷起身子,已经跃跃欲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