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JULY

21 水与火,神与鬼

    太阳渐渐爬高了,审视着这座木头的天府小城,穹顶之下,是巨大的屋顶与屋顶。

    巨大的屋顶之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点慢慢独行。

    知了伸出双手,努力保持着平衡,踩在这巨大的屋脊上。一步接着一步,阳光全吃进他的背影里。

    他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对了,大姐你听说过那个了吗?”

    背对着太阳,伸了个舒服的懒腰,知了禁不住的笑了,快乐不知从何而来。

    “什么啊?奥,那个啊……”

    脚尖立起,然后一跃而下。

    “什么声音?”

    “坏了,我家晒被子的杆子倒了。”

    知了躺在大大软软的被褥中,使劲的滚了滚,闻了闻。

    “喂,你听说那个了吗?”

    脚尖触地,瓦片生辉,噗嗒噗嗒,吱扭吱扭,是脚底板与瓦片唱出来的歌。

    “我昨晚听说一个神秘的事。”

    天府的屋子里,第三层楼的窗口们齐齐打开着,新生的阳光照进每一个敞开的门户,照亮了着每一个留守家中的妇人的脸,这里是三楼的小世界,不用工作的女人们往往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你家三层,或我家三层,带带孩子,做做针线活,聊聊琐事。她们偏爱三楼,是爱这儿的新鲜阳光,和初生空气。

    “我听说昨晚,那个竟然出来了……”

    又一个女人绷紧了脸,拉低嗓子,神秘兮兮道。

    好像她说的是绝壁山里最神奇,最诡异,最不为人知的事。

    可她不知道,另一个更神奇,更诡异,更不为人知的事就发生在她家楼顶上。

    脚板踏的越来越快,知了直接跑起来了,他像一只轻巧的野猫,在屋顶与屋顶之间,迂回婉转,健步如飞。

    他知道所有的楼之楼之间连接的部分,他知道好几条能贯穿所有屋顶的路,只有他知道。

    你知道了吗?

    你听说了吗?

    那件事知道吗?

    昨晚的那个晓得不?

    跳跃、翻转、腾空、落地。时而院墙上头独行,时而屋子堆里起舞。

    弯腰,抬手,侧身,爬伏。时而钻进暗道缝隙,时而匆匆掠过天边。

    奥,那个啊。

    就那个啊。

    早知道了,那个嘛。

    知道的,知道的。

    老鼠钻洞,小猫落地,羚羊下山,猿猴绕树,青鸟出云,鲤鱼入水。

    天马行空,白驹过隙。

    “那个到底是什么!!”

    一脸懵的看着眼前的大人们,女娃娃有点生气的大叫。

    “那个啊……”

    “灶神来了!”

    “嘘,不能乱说!”

    女人赶紧放下手中的丝绸布料,捂住自己娃娃的嘴。

    “不是我说的,哼!”

    娃娃使劲挣脱出来。

    “怪了,那是谁说的呢?”

    “灶神来了!!——”

    知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街中心某个屋顶上,某个小点此刻耀眼的像个小太阳。

    灶神来了!!

    灶神来了!!

    灶神来了!!

    灶神来了!!

    小脚儿摩擦着瓦片,把知了的声音带的到处都是,天空,土地,处处都回响着吵闹却略显单调的声音。

    呼呼呼——

    知了终于有点累了。

    整座城他都跑遍了,他现在很开心,好似这个消息是他第一个发现的,昨天晚上知道这个消息后,他激动地整晚没睡着。

    他感到很开心,他幻想着马上他就要成了全城的英雄了,马上大家都要来夸奖他了,倒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只剩下一个地方,他没去了。

    知了脸上身上都出了汗,重重的喘着气,他扶着屋脊看着眼前的黑色庞然大物。

    祭祀郡。

    和其他的楼不一样,祭祀郡的建筑风格是独一份的,首先就是高,足有五层,单层也高过一般的单层楼,即使是三楼的楼顶,也才超过将将它翘起的二楼屋檐。除却庞大,高傲的正脸,它还有一个回字形的后院,后院中间养了一颗巨大古怪的树,树的周围是五层回廊,回廊后面连接了数不清的空房间。

    知了抬着头,看着这纯黑色的怪物,压抑的高耸着,好像要戳到天上去了。

    这样高大到孤单的怪楼,是不能靠原来的方法爬上去的,不过知了也有办法,他直接走上二楼的房檐,然后,潜到三楼的走廊,走廊拐角的地方有根粗大的柱子,顺着柱子,他可以直接爬上屋顶。

    “式微,式微,胡不归?”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随后就是铃铃,铃铃,一连串入水的铃铛声,知了赶紧躲到柱子后面。

    噗噗噗,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传来,与自己踩在木板走廊上哒哒哒的响完全不一样,仿这双脚,根本没沾地一样。

    打那边走廊过来了一个女孩,光着脚,娴静优雅的走过来,纯白的脚腕,系着纯银的铃铛,红黑色重叠的布裙,纯白的脖颈直达那精巧完美,如雪如玉的下巴,再往上,一抹红色,如雪上红梅。

    她是那样的神秘安静,无论她从哪儿出现,你总像是见到了一湖幽水。

    慢慢的,荡开涟漪。

    知了不敢再看了,他害怕被发现了。

    夏夏却停下不走了,她拿着书,把身子倚在栏杆上,像是跟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句诗的意思是呢……”

    她眼神惆怅。

    “天快晚了,天要黑了,为什么不回家呢?”

    乘着她发呆的功夫,知了赶紧抱着柱子爬了上去,他心中隐隐有些感觉,仿佛他被她发现了似的,他转头扫了一眼,她好像看着自己,笑了。

    好奇怪啊?真奇怪?一种奇怪的阴霾爬上了心头。他麻溜的爬上了祭祀郡的房顶,却没有心思再喊什么了,他抬头看向头顶,天已经黑了一块,厚厚的黑云聚在头顶,而太阳还在东边亮的火热。

    绝壁山就是这样的,雨随时都会来,哪怕是在艳阳天里。

    知了立在巨大的黑色屋顶,无边的风涌向他的身体,吹得他竟然有些冷,他望向西边,眼神黯淡了。

    那个七月有没有被怪兽吃掉呢?

    黑色的瓦片上,多了一滴淡淡的水迹,而另一滴,落在了知了脸上。

    式微式微,胡不归?

    把手给我。

    一只手慢慢的向上伸,另一只手一把抓住纤弱的手腕。

    “我也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妹妹。”

    七十七一把将七月拉了上来,石壁上的路对于外村人来说,是不大好走的。

    “到这儿,你得拉着我的手了,否者就有点危险了。”

    七月耷拉着脑袋,微微点了点头。

    “你不喜欢我叫你一百零一,我就叫你妹妹吧。到了北山里,就不能再叫七月了。”

    七十七温柔的转过头来,眼神快要融化了。

    “妹妹?”

    七月点点头,却还是往后缩了缩。

    漂亮的兽皮靴子,撞到了山路上凸起的石块,石块一下子跌落了出去。

    好久好久,石子才落地。

    巨大的山壁横空拔起,直刺凌霄。

    亮黄色的阳光铺下来,整块石壁,天地间耸立,熠熠生辉。

    而在石壁之间,悬崖之腰,两个小点走在倾斜曲折的路上,徐徐移动。

    七月穿着七十七给的好看的兽皮裙和兽皮鞋,一步一跟的走在七十七后头。

    “你也不要没精打采的,我一定能帮你找到婶婶的!”

    七十七踩着粗陋的岩石阶梯,微笑着说,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担忧。

    七月是他在山里捡到的,这孩子也不怎么说话,就说自己叫七月,是来找婶婶的。

    七月看着七十七的后脑勺,觉得七十七一定是个好人,可她却没有心思与他交朋友。

    她往右边看了看,右边是空空的。

    岂止是空,伸出手去,就要倒下去的冲动,两座悬崖之间的空气仿佛要厚重些,厚重的仿佛像能摸的着,是软软的,像棉花团一样,又带着些许潮湿,像云朵一样,闻起来有很轻的树叶味和浅浅的阳光味。

    闭上眼睛,好像是停在空中。

    “妹妹,没事吧。”

    七十七心很细,他想一个外村人,走这样的路是会害怕的。

    “注意了,要来了。贴住岩壁!”

    呜啊呜啊。

    七月还从没听到这么大的风声。

    两座对望的悬崖,无异于山风的乐园,风从看不清的两端冲过来,都是拿着号角,铺天盖地而来。

    庞大的风群挤压着崖壁,冲刷着石壁上大大小小的洞口,冲刷着洞口与洞口之间横着的,斜的网状的线,也冲过远处的连接两座山崖重重叠叠的空中石路。

    山路上晾着的衣服被褥被吹的高高抛起,紧贴石壁,那空中石路上刚才还有个人影,风一刮就不见了。

    呜呜呜呜,风声恐怖的嚎叫着。

    七月的新衣服,在风中被剧烈的撕扯着。

    眼泪哗哗的,突然流下来了。

    七十七回过头,看到这孩子在低着头哽咽。

    怕是被风给吓到了吧?

    他抓紧了七月的手,温柔的说。

    “没事的,我们这儿不怎么刮风的,等会儿就好了。”

    可七月不怕高,也不怕风。

    只是在风里,有太多记忆了。

    朦朦胧胧的,想不清楚,可一想到,鼻子就酸酸的,止也止不住。

    “没事的。”

    七十七一把把女孩揽到怀里,大风吹着他的后背,被吹起的衣服正好能包住七月。

    他紧紧的拥住妹妹,在这大风刮起的山壁之间。

    他闭上眼睛,好像能看到她的脸庞。

    七月扑在她的怀里,像个小猫一样噗嗒嗒的哭泣。

    “婶婶,娘,爹,婆婆,之一,他们都不要我了。”

    “没事的。”

    七十七摸了摸七月的头,说了一句很成熟的话。

    “人类,是一种很坚强的生物。”

    风终于停了,耳边静下来,阳光依旧璀璨,说笑声依旧山谷回响。

    衣服停下来,晃了晃,回到一开始的样子。空中石路上,趴着的人站了起来,拍拍衣服,挑起两桶水,走了。

    “三十七妈妈,二十一奶奶。”

    “七十七啊!来来来,坐一会儿吧!”

    “哟,这个小丫头,是哪来的!”

    “这是一百零一妹妹。”

    “哪来的一百零一,她不是……”

    “你别胡说,来小姑娘,让奶奶看看你!”

    “她是我从山外捡来的,按照山里的规矩,她就是一百零一了。”

    “奥,这样啊。你和二爷爷说过了吗?”

    “还没呢。正要去说呢!”

    “这女娃娃,长得真水灵!”

    “是好玩!”

    老奶奶将七月夹在腿间,宝贝的看来看去,而妇人也把手上的针线活放下了,盯着七月,目光都要融化了。

    “对了,妈妈,奶奶。最近我们村子里有生人过来吗?有个叫春日的,大概快三十的样子。”

    “现在,哪还有生人来啊?那件事闹成那样!”

    “就你嘴碎,我们两不知道,你去别的洞问一问吧”

    “好的,妈妈,奶奶再见。”

    “妹妹,我们走吧!”

    “别啊,再玩一会呗?”

    “不行,这,找人要紧啊!”

    “那你去,不就行了!妹妹我们帮你看着!妹妹啊,你瞧瞧,你三十三妈妈的山洞是这附近最明亮,空气最好的!”

    “好了,好了,别闹了。女娃娃来给奶奶抱抱!抱抱再走!”

    七月的乖巧的被拽到老人怀里。

    “哟,这眼睛怎么红红的。七十七你是不是欺负我们妹妹了!”

    “没……她这是……”

    “好你个七十七,我赶明儿一定要拔掉你的腿,把你丢到水里去!来,给妈妈也抱抱!哟,这小身板,太瘦了,瘦的像个枕头似的!赶明儿……”

    “笑了笑了!真好看哎!”

    丢到水里去,咯咯咯。七月想象着像扔鸭子一样,把人丢到水里的样子。

    “好看好看!”老人眼睛也眯成缝了。

    “那我们走了啊!”

    七十七赶紧拉着七月就往洞外走。

    “七十七你要是敢对我女儿不好,我把你山洞给凿碎了!!妹妹啊,再见!!!”

    三十三追出洞口,对着七十七的背影大声叫喊。

    拉着七十七的手,七月看着山路上的影子,细长的小影子旁边还有一个细长的大影子,阳光晒过的路,也是温暖的味道。

    北村的山路,很多,很复杂,但却连接到了每一个打开了的洞穴。

    窗户的小洞不算,北村有一百个洞,分散在岩壁两端,洞与洞之间排布是非常整齐的,像是围棋盘上的小点。十个洞是一排,每边都是五排,横排的洞与洞之间是横线的山路连接的,纵向的连接有两种,即有连接并列的梯子状的路,也有错开一个连接的斜向的阶梯路。如果有一张纸的话,你就能画出一张方格子图了,但是要记住单个格子是很大的,因为北山足够大,所以,点与点之间隔得很远,不过不要紧,我们有线连接着,这也是身为人类了不起的地方。

    北村大可分为东面和西面,因为地形关系,上午只有西面有阳光,下午只有东面有阳光。所以,无论是上午或下午,不用打猎的男人女人们就从背阴面挪到向阳面,从山下爬到山上,三三两两聚到一起,享受阳光。

    “听说啊,以前这里是神仙的客栈,一到好时节,绝壁山里就会举办宴会,那可热闹了,不过等过两天,就有火把节了,那时候,我们这里也很热闹,不,会更热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山路其实很宽的,有四五个大人那么宽,可七十七还是死死地抓住妹妹的手。

    “嗯。”

    七月点了点头,七十七带着他一家洞一家洞的问,眼看就要到山顶了。依旧没有春日婶婶的消息,但是七月的心情并不如开始时那么沉重。因为这里的人,不管是年轻的,年老的,都很热情的,很热情的招待她。除了在东村,七月还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可是东村的人,都冷着脸,看起来冷冰冰的,凶巴巴的。

    不过据七十七所说,北山上,并没有一个一个家庭,没有单个的爸爸妈妈,只有一十一爷爷,二十二奶奶,三十三妈妈,四十四爹爹,五十五姐姐,六十六哥哥诸如此类,整个北山,是一整个大家庭,大家都是一样的,是完全平等的。

    说着说着,七十七的眼里填满了骄傲的色彩。

    没有富人没有穷人,没有大人没有小人,没有男人没有女人,只有自由和平等。

    七月想起了春日婶婶说过的话。

    可七月并不理解自由和平等的意思,自由和平等到底是什么呢?

    七十七拎着七月一洞一洞的拜访,七月乖乖的被拽在后面,眼睛睁开闭合,眨了又眨,光和暗在一开一合之间不停的切换,周围的风景,山路,山洞不停的变化着,微笑的人影换了又换,这些东西全部挤到一起,化作了迷糊糊的一团彩色。

    不变的是,悬在自己眼前,握住自己小手的那只也并不算大的手。

    渐渐地,阳光也柔和了。

    “那好吧,那就这样吧。爷爷再见!”

    七十七抬着头看向天空,已过了正午,阳光已经扑向东面了。

    七十七皱着眉头俯视着对面的山崖。

    土地从他的脚底汹涌地向下蔓延,像一条凶猛硕大向下俯冲的土龙,虬结翻腾,直奔崖底。

    他已经站在山上面最高的一层了。

    “七月没关系,二爷爷那里还没去,还有机会的!”

    七十七没听到动静,转头一看,七月正倚在自己被牵起的胳膊上,头点点地打着瞌睡呢!

    口水从嘴角往下滴,拖得老长。

    七十七额发轻摇,轻轻地笑了。

    凉凉的风吹了过来,七月冷不禁地睁开眼睛。

    周围是很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巨大的养蚕木框,熟悉的巨大的缫丝的锅,是熟悉的巨大的春日婶婶的家。

    七月睁开眼睛,看着巨大黑色的锅底从自己的眼前旋转着经过,看清楚了巨大的木框下面拳头那么大的小眼。

    所有东西都是那么大的,一个牛车那么大的虫子青白镇定的从七月身边慢慢的蠕动了过去。

    七月茫然的看向巨大的房顶,它是像天一样的圆顶,又高又远,触不可及。

    房顶静静的,好似在旋转。

    一只手伸向瘫坐在地上的七月。

    七月稳稳地接过手,踩在硬邦邦的地面上。

    巨大的屋子像大河一样流动起来,在七月的两边蜿蜒前行,七月拉着春日婶婶的手,婶婶的背影近在眼前,可是她越往前走,婶婶的影子就越远一点。

    她再往前追,婶婶的影子就消散了。

    她不知所措的停下来,背后却抵到了什么东西。

    娘亲。

    七月一把抱住了娘亲的大腿,娘亲的裙子上,依旧是暖暖的娘亲的味道。

    七月抬头看着娘亲,却看不清娘亲的脸,父亲也在一旁,还拿着一件漂亮的衣服。

    看着爹和娘,七月鼻子好酸好酸,心里好苦好苦。

    快走!

    背后一股巨大的力传来。

    巨大的屋子变了,进而变成了一点一点浮动的火,在黑暗中诡异的跳动着,在七月的身后,好像要追她,七月赶紧跑,赶紧跑,跑着跑着一个巨大的雕像出现了,七月跪着,一只手轻轻压着七月的背上,是一只很老很老的手。

    七月别过脸,果然是祁祁婆婆。

    是在婆婆家熟悉的草房子里,是婆婆家熟悉的床和柜子和台子。

    七月伸出手,想去拥抱祁祁婆婆。

    婆婆的影子却像灰烬一样散去了。

    巨大的火焰从七月的背后冲起来,吞噬掉了半壁天空。

    火焰从背后席卷而来,眼看着就要吞噬掉七月了,一只细嫩的手递了过来。

    七月接过手,巨大的风压传来,七月竟然在快速地上升,一转眼七月就飘在了巨大的的蓝白天幕之下,白云和天空在悠悠的转动,时间好像突然停住了一样。

    享受着强风吹拂身体的感觉,七月像鸟一样大字型伸展她的身体,她的手紧紧握着另一边,那带着笑容的另一只鸟,可不正是之一嘛。

    可是,那只手却突然松开了,七月整个人不停的,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天空没有了,白云没有了,之一也没有了,只有一轮巨大的太阳缓缓西沉。

    下降,下降,不受控制的向下沉。

    扑通,七月像一颗石子掉进了巨大的水里,她的身体拨开水里的水,升起的气泡,聚起很好看的水花。

    暖暖的水流慢慢顶住她的身体,一抖一抖的。

    “你醒了。”

    七十七把手伸向背后,轻轻的揉了揉七月的脑袋。

    七月趴着七十七的背上,睁开了眼睛,眼皮重重的,一时醒不太过来。

    “我们在哪儿?”

    七月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空石路上。”

    空石路上。

    七月看着眼前的路,石头一样光滑平整,桥一样笔直安静。

    右边是那两座对望的光秃秃的山崖,左边则山势渐矮,长着茂盛的草和树直通幽处。

    “放我下来。”

    刚醒的声音还带着鼻音。

    “好……你小心一点。”

    “嗯。”

    七十七把七月放下来,七月下来贴着他,主动抓住了他的手。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相依行走在一根巨大的长条石块上,石块的两端自然的深入到山崖两边,成为连接两座山崖的桥,而在这座桥下面,还有桥与桥。它们上下交错开,连接到每一层的山崖,桥和桥之间有默契的左右交叉,错落有致,像是用来缝合山与山的线与线。

    没人知道这些石头桥是怎么搭建而成的,也没有人能搭成这样的石头桥。

    七月好奇盯着脚底下交错密密麻麻的巨石块,它们像是大树们粗壮的树干,是横过来的白石森林。阳光穿过石头与石头的缝隙,停留在石头的边缘,闪闪的发亮。

    七十七看着眼前的山洞,好像在思考着要怎样开口。

    “二……”

    “二爹爹!!”

    七十七站在洞口,刚要开口,一个男人却神情慌张的跑了进去。

    山壁的最顶层,是一片广阔的平地,一个女娃娃坐在崖口,晃荡着腿,好奇的看向远处的天空。

    “闹水鬼了!!”

    那里飘了一朵厚重巨大的乌云,灰蒙蒙的飘着小雨,而自己这边的头顶上,却是艳阳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