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街上，他让俊雄去开车；自己则站在街道拐角处等着，他举目四望，各个商店的广告牌亮起了五彩缤纷的灯，让他目眩神迷。俊雄开来了一辆毫不起眼的车子。这辆车虽看起来有些年头，但发动机却是改装过的。

    他们来到永恒河上的一艘小船上，卡里欧进入船内，俊雄去召集人员。

    卡里欧在船舱内的一张桌旁坐下。他擦了一下桌子上的油渍，然后拿出本子和笔整理了一下计划。

    彻底入夜，大地苍茫，河水静静流淌，水花不住地拍打船身。卡里欧对着桌上油灯凝神思索。它，一个没有生命和思想的物件，却在黑暗的一隅投下了微弱的光芒。这光芒照亮了卡里欧盘根错节的思想中最坚硬的决心。

    大船轻微震颤了一阵，四个服装各异，神情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收拾了一下椅子上的杂物，在桌旁坐下。卡里欧说话了：

    “刚刚我接到博科纳的情报，我们五月一号的大会暴露了。等下你们回去，马上通知各地的军代表。已经在城里的让他们悄无声息的撤出，在周边等待。没来到的，让他们原地待命。等我请示总部，再做下一步命令。蚂蚁。”他对一个留有寸发，干练的青年说，“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我的部下发现他们那个团部近来有一批又一批的军队进来，名义上说是用来维持斗兽会时的治安。结合情况，驻扎在城东的魔族军队可能已经乔装入城了。”蚂蚁说。

    “这些军队进城是不是为了今天的工人游行？毕竟现在的泰坦城已经开始大罢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提醒说。

    卡里欧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工会”两个字。因为，他突然想到，必要的时候可以跟工会合作——他打算把这一想法写进一会的报告里。

    “蚂蚁，你查一下是不是与工会有关。”他放下笔记本，想了一下又说，“赶在斗兽大会开始之前，你要搞到一份可靠的工会名单。”

    “我懂了！”蚂蚁干净利落地说。

    “变色龙呢？你那什么情况？”卡里欧对坐在对面一个喝得微醺的男人说。

    打从坐下，梳着大油头的变色龙一直低头不语，心里正意犹未尽地回忆着领导老婆光滑的大腿。听到卡里欧问自己，他缓缓抬起头，眼睛里露出畏怯和狡黠的目光。

    “哦！我这边啊……”他想起了领导老婆对他的许诺，“我这边没有什么情况。不过我这几天没有见到波波艾尔大人。”

    卡里欧觉得变色龙心不在焉。

    “那应该就是了。你们四个每人给我推荐两个机灵勇敢的特工。让他们在蜜蜂庄园等着随时待命。”

    几个人心神不安地同意了。卡里欧提醒了一下他们，让他们时刻保持警惕，他们点了点头。紧接着，他们从船舱里鱼贯而出，各自奔向属于自己的黑暗；只留下卡里欧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黑暗中。他简明扼要地写了一封信，接着身体靠后斜躺到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有风吹过，大船轻微摇曳。卡里欧任凭身体摇晃，却无动于衷，不愿动一下窝。他十分沮丧，似乎一切都不再在意。

    “这样一直搞下去，不只我，每个人都动摇了吧！”他喃喃地说。

    俊雄听到他细微的声音，大着胆子俯身跨进了船舱内。

    “哦！”

    卡里欧迅速起身，别过脸去收拾外套——他在隐藏他铁青的脸色。干这一行，眼皮抬一下可能就被人给看穿心思了。这时候，他可不想让人怀疑。

    “让光箭来吧。”

    俊雄走出船舱，来到桥头。他左右观望，河面黑沉沉地薄雾四起。他对着哗哗流淌地河面，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这声音刺破雾气向四面八方开散而去。俊雄看看船的左面，又看看船的右面，河面平静地像婴儿的睡梦；目力所及的地方，除了微风拂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什么动静也没有。

    俊雄等待了一会，还是什么也没有。正当他准备再次吹响口哨时，在离他30米左右的河中央，泛起几束浪花。接着，一个鱼鳍划开水面朝岸边奔来。到达岸边之后，一个光溜溜长满鱼鳞的脑袋从水面悄悄探出头。

    借着从舱内传出的微光，他看清站在船头是俊雄，心里放下了戒备，迅速地从水里跳上了船。光箭抖了抖身子，水珠、水草，还有各种小垃圾掉落到他脚边。

    “最近，你怎么这么慢？”俊雄语气柔和，生怕让他听出自己心中的不耐烦。

    “我也不想慢！”光箭全身哗哗淌水，边清理着身上的垃圾，边没好气地说，“你看这都是什么？”他从胳膊上取下缠绕着鱼鳍的一块白色垃圾给他看。

    “好了，进去吧！”

    光箭走进了船舱，在门口站定。他身上还有水珠“啪嗒啪嗒”地滴在地板上。

    他的整个身体呈黑色；上身赤裸，镜片般大小的黑色鱼鳞泛着光，如铠甲般布满了他的整个上身。他的下身穿了一条黑色泳裤，裸露的皮肤长着鱼鳞；腿是人类的腿，但五根脚趾之间却长着厚厚的蹼。

    光箭对居住环境一直不满，于是，在看到卡里欧时他没有先开口，而是张开贯穿背部和四肢的鱼鳍，不经意地抖掉了夹杂在里面的一些生活垃圾。

    可他白做了，卡里欧根本没有看他。虽然他俩共事已经很长时间，但卡里欧很少凝视他的头。光箭那个头啊，虽然像是人类的，但长满了鱼鳞，他的五官与其说是长在脸上，倒不如说是雕刻出来的——小得让人不愿直视。

    “把这封信送到总部。”

    “好的。”

    光箭伸出没长鱼鳞，也没长指甲，手指顶端尖尖、圆圆的手接过信。他拧开绑在左臂上的一根铁管，把信卷成细柱放了进去，然后拧好盖子。

    “你住的很远吗？”

    “远啊！”

    “你不是一直就在这船周边活动吗？”

    “你看这！”光箭指着脚边的垃圾说。

    卡里欧借着微光，看到他脚边有剩菜剩饭，有兽类的骨头，有玻璃渣，有小块的白色垃圾，更可恶的是还有一个巨大的显然不是人类的避孕套。

    卡里欧看着它，缓缓抬起眼睛。光箭歪头盯着他，在等他做决定。

    “我希望咱以后到上游去见面。我身上痒死了。我感觉自己要得皮肤病了。”

    “快了！我通知你！”

    卡里欧敷衍地说着，就朝外走。光箭看出他急切想要逃离这里，对他的话心存怀疑。

    “我女儿好吗？”

    “她很好！”卡里欧转回头说，“快去吧！下次，我就带她过来。”

    卡里欧这招奏效了。光箭变得喜笑颜开。他因脸上长有坚硬的鱼鳞，只能一直绷着个脸。不过，他这一笑，也不是多么的雅观——同样因为鱼鳞——笑容显得傻里傻气。

    光箭从左面“扑通”一声倒栽葱式的跃入水中。他在水中翻了个跟头，冒出了头；此时，卡里欧已经坐上了车，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他望着卡里欧的车子驶出堤岸，期待着与女儿的见面，心情愉快地向上游快速地游了过去。

    车子里很是安静，那种绝望的沮丧感又堵在了卡里欧的胸口。他下意识地解开衬衫的扣子，仿佛这样就能驱赶心中的淤堵。有一阵子，车子颠簸不堪，他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他喝了口水，慢慢起身挪到了窗边。窗外一片漆黑，远处只能看到群山的轮廓，近处也只能看清一块块水麦田在风中犹如床单轻轻晃动。

    卡里欧目光回转，车窗映照出了他那张瘦小、干净但疲惫地脸。他盯着自己这张淡漠的脸，想起了十多年前，他刚加入组织那会。

    那时，他还是个人刚毕业的学生，意外之中发现了负伤的间谍组织的领导。他穿行了四千多公里护送他回到总部。一路上，领导向他讲述了他们波澜壮阔的革命事业，他听得热血沸腾，根本没怎么犹豫就加入了组织。

    那个时候，他精力旺盛，信念坚定，一次次地失败也没有浇灭他内心的革命热忱。可现在，他的战友们背叛的背叛，牺牲的牺牲，还有的人到死都没能看到胜利。

    这场战争好像永无止境，没个尽头。

    “俊雄，你多大了？”

    “我二十二了。”

    大好年华！卡里欧感慨地想。

    “你跟我多久了？有一年了吧？”

    “已经一年又三个月了。”

    卡里欧双手手指交叉放到大腿上，想给他讲讲当年他这个年龄时，自己的英勇经历。可他一想起“好汉不提当年勇”这句话，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车子驶进城里的时候，嘈杂声冲淡了他心中的无奈。他私下里做了几下深呼吸，揉了揉脸，让自己精神清爽了一些。

    到了总部后面时，俊雄去停车，他背着手，神采奕奕地迈步走了进去。一楼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乘电梯来到了三楼。

    电梯门一开，他听到了酒吧里动感的音乐声，闷声闷气地传了出来。

    正当他像溜达似的来到门前时，娜塔莎走了出来。她穿着职业裙装，腿上穿着过膝黑丝，大腿上的四根吊袜带紧紧的贴在她紧绷的肉上。

    她向卡里欧问好，卡里欧让她继续去忙。他推门进去时，瞅了一眼她那被兜的紧俏小巧的屁股。

    他推门进去了，音乐声、酒杯声、各族男人兴奋地叫喊声、女人放荡的调笑声如波涛般涌进了他的耳朵。一个服务员从他身后经过，他要了一杯甜酒，径直向酒吧中央的沙发走去。

    “呀！卡里欧老弟终于来啦！”市长起身拉住了他的手。他是银羊族人，叫银羊藿，羊头人身。可这个人运气比较好，全身上下，除了头上长了两个微微弯曲的粗羊角，哪都是人类的模样。

    “让各位久等了。”

    众人给他腾了个位置，他在银羊藿对面坐下。

    “搞什么玩意嘛！老弟，我们都等了很久了。应该罚一杯。”

    “好好好，罚罚，该罚！”卡里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旁边的一个四手族女人给他重新倒了一杯。

    “我去按按身体，这几天有点累。”

    “这有什么，明天你上我那里，我给你拿我族人特制的秘药。你一吃就行，看我身体棒棒的。”

    银羊藿眉飞色舞地说着拍了一下站在他手旁的女人的屁股。

    “可以。我也得向市长一样偶尔来个双响炮！”

    众人哄堂大笑。

    “停停停！”银羊藿突然想起了一件下流且有趣的事，他摆手让众人闭嘴，“昨天，小四妹给咱们讲了她的四只手是如何同时与几个男人大战的。今天，该绿影给我们讲了。咱们听听这个透明的女人发动攻势时，跟我们想的一样不一样。”

    他放下酒杯，转过身面对众人不住地挥手，众人鼓起掌来。

    他说的绿影就是站在他身后，腰肢靠着沙发背的绿蜗族人。这个女人通体全绿，皮肤柔软，身体透明，头上长着两个触角。她这种女人，各种社交会上都有她们的身影。她们身材高挑，五官精致——长相那是没得说——可就是无法勾起男人的情欲。因此，她们常常孤单影只地端着一杯酒，神情倨傲慵懒地站在过道中央，焦急地等待着男人向她们走来大献殷勤。

    可就算真的有男人跟她们搭讪，她们还要装腔作势地左顾右盼，偶尔应承你一句，仿佛给了你天大的恩惠似的。

    这种女人想想就可怕——不过，她们也是真可怜。

    绿影就是这样的女人，当银羊藿起哄让她讲讲亲身经历地风流事时，她起先还拿腔拿调地拒绝。其实能成为人群的焦点，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的两个细细的白色触角一伸一缩地出卖了她。

    谁都看得出来。

    于是，她摸了摸两个触角，好让它们平静下来，也让自己狂躁的心境平静下来。然后，她就装作勉为其难地样子讲了起来。

    她像卖弄学识的教授似的，不紧不慢地讲起了自己与各族男人的风流苟且之事。末了，她像女王一样怀着普天同庆的心思，自认幽默地结束了这场演讲：

    “我看哪！因为，我身体透明。每一个男人我在一起时，总是像个孩子似的盯着自己五颜六色的…….”

    “不，我不是。我在与你在一起时，一般都是对着镜子看我的羊角是如何……”

    银羊藿说完，整个酒吧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真是一群可怕的暴徒！这样的一群家伙不反了他们才见鬼了呢。由于酒精的作用，卡里欧兴奋的想。

    看着这么一群下三滥的小人，他不再沮丧，心中重新燃起了无穷的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