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你们只会游山玩水

    莫知安的野狼Z70系列车型队伍历经了万水千山，前后耗时共计3个多月，即将回到中国境内，真是漫漫长路。但按照活动安排，他还将带领着牛津剑桥的专家学者踏上国内巡游之路，还将历时半个月，这就意味着品牌部可以利用这半个月准备迎接莫知安凯旋的发布会了。此时周逸知早已稳坐股份公司总经理，是吕南望的上司，OA流程变成了品牌部的项目需要周逸知审批。这流程是个神奇的物种，周逸知点击几下鼠标，将发布会费用一砍再砍，一切从简，就连在中国口岸迎接车队入境的仪式也省了，仅派郝兰带着广告公司摄影师，作为厂家代表前往云南边境，拉一拉横幅以表对此行的称贺。

    郝兰走后，品牌部办公室忽然安静了许多，没有了平日里小女孩叽叽喳喳的八卦，吕南望觉得甚是孤单，倍感失落。

    不日，野狼汽车内部经营管理会议如期召开。周逸知兴奋地说：“我们要将现在的推广重心放在Z80上，新车即将要上市发布，所以现在的宣传方向也必须以Z80为主！”吕南望低着头一声不吭，他还想浓墨重彩地汇报一下Z70已经车队即将回国之事，听完周逸知的发言，身边没有郝兰这位说话像机关枪似的得力助手，吕南望知道自己的汇报也只能从简了。

    还没等吕南望说话，就有其他中层管理发言问：“周总，那Z70咱就不管了吗？”他是Z70的产品总设计师。

    “Z70啊？只做日常公关维护就行。”周逸知回答。

    “目前还有活动尚未结束，听品牌部说Z70车队马上就要回国了，这个也只是发发稿、维护一下评论就OK了吗？我感觉Z70还是应该重视一下，毕竟Z80现在还没上市，我们国内市场上还是主打Z70，还有巴基斯坦的6亿订单。我们还是要靠主打车型撑起销量。”

    周逸知略显不悦：“我哪里说过不重视Z70了？我不是让品牌部——吕南望那边派郝兰去云南迎接了吗？是不是，吕总？”

    吕南望漠然地点点头。

    设计经理依然态度强硬：“目前野狼的品牌是靠Z70这个产品在撑，我不敢保证Z80能打过同级竞品。”

    “那就要看定价了，销往四五线城市，再降价个几万，不怕没销路。”

    “可是……”

    “好了！我的意见已经定了，先按我说的做！”周逸知已经面有怒色了。

    于是，会议上大家不再发言，只好照办。过了几日，听说这位设计经理忽然被调往新能源公司，被委任以设计总监职务，就让吕南望不得不又想起了当时的孙艺芸。从那日起，野狼汽车不敢有人再提反对意见，上上下下见面连悄悄话都不敢说，生怕被人窃听了去再传进周逸知的耳朵。在公司迎面而过，最多打个招呼，寒暄之后用眼神来交流才是最安全的。吕南望赶紧向远在云南的郝兰打去电话，将这个情况如实告知。的确，郝兰这张八卦的嘴确实容易踩雷。

    郝兰听完吕南望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挂掉电话，心中难免有点嗔怪吕南望的啰嗦，可也心生暖意。毕竟一个小姑娘在大城市荒郊野外的经济开发区一个人租房住，自从孙艺芸走后，能和自己说这么多话的只有她这位吕哥了，况且现在还身处云南边境的中国口岸。

    身在边境，莫知安等随行人员已经先行入境，车队停在远处等待放行。郝兰整理好心情，走上前迎接道：“莫老师！辛苦了！”

    “哎呀！好久不见！It’sbeenalongtime！”莫知安兴奋至极，“最让我高兴的是，我可以讲中国话了！天天说英语，还是中文听起来亲切！”三个月的行程，跨过山河湖海，隔壁荒漠，莫知安带着一帮金发碧眼的外国朋友，他的脸庞黝黑了许多，布满了胡茬子，头发在风中也略显凌乱。莫知安自嘲道：“我现在有个英文名字了，你们可以叫我：晒得黢黑•莫。”

    “哈哈哈，咱们撑起横幅，您和外国朋友在这里合个影！”郝兰大笑。

    “在口岸最好不要这么近的距离拍照，咱们去个标志性建筑表示表示，或者离口岸远点也行，OK？”

    “OK！还是莫老师想得周到！”

    在等待车辆检验手续的过程中，莫知安对身后的外国朋友招呼道：“Hieverybody!Whenit’sdone，let’sfindaplacetotakeapicturetogether!”讲完，他侧过头对郝兰继续说：“这张合影你们可以实时发朋友圈，不必等我了。”

    郝兰笑道：“我带了摄影师，早准备好了。相机手机都同时拍点。”

    “但是……”莫知安的语气略显疑惑，“最近我看你们野狼官方都没有转发我的朋友圈图片了，你们在推Z80对吧？”

    “对对……”郝兰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机械地点着头。

    “你们最近都只转发钱锟那个视频，就是徐莉莉出镜的那个，开场白说咱们游山玩水的那条。不推咱们横跨欧亚大陆的啦？”

    郝兰苦笑道：“我出来之前听说Z80要上市了，最近新车预热做得紧，据说还要把你活动收官的庆功发布会改成Z80的上市发布会，你在活动现场作为一个环节讲讲话介绍介绍此次行程就可以了。”

    “这样啊……”

    “对啊，领导就是这么定的。”郝兰无奈了。

    “那巴基斯坦的订单呢？你们谈下来了吗？”

    “这个谈下来了！不敢说十拿九稳，但已经达成了战略合作，总装线已经在改建了，我们分批交付。”

    莫知安叹了口气：“这就好……谈下来就好。这个活动毕竟是文旅厅牵头的，你们野狼汽车不主推，文旅厅也会推的，所以呢不靠他周逸知号召全员转发挣的那几个点击量。我从徐莉莉的视频就可以猜出大概了，你们野狼我认识的几个领导都在转发，平时钱锟这些人应该就是这样在背后嚼我的舌头根子——除了他，还有齐晓刚也是。但是，钱锟没法跟我比，毕竟去掉商业元素以后，我还可以走学术渠道。我这次走丝绸之路沿途拍出来的那些图片和视频，在各个大学里还可以展播，学生都可以观摩，对学术论文和报告都很有价值。”

    郝兰轻声回答：“莫老师……您能想通就好，我还怕您不开心呢。”

    “你们是不是把我的有些方案透露给钱锟了？”

    “呃……”郝兰疑惑起来，“没有哇，钱锟没有找过品牌部，倒是向营销公司提了那辆Z80，就是你刚刚提到徐莉莉的视频里那个。”

    “嗯，算了吧，我多心了。那啥，收官发布会……哦不，Z80的上市发布会我就不上场发言了，你们就摆一台Z70贴满车贴当做功勋车展示吧，免得吕南望为难。”莫知安摆摆手。

    “谢谢你了啊，莫老师！真不好意思！”

    “客气啥！那啥，车辆手续应该验得差不多了，咱们去迎接车辆入关！”莫知安又开心地朝着所有人高声欢呼起来，“Comeon，everybody!Let’scelebrate!WelcometoChina!”

    半月后，国内巡游结束，野狼Z70系列重走“丝绸之路”的活动真正才算完结。虽说莫知安活动收官仪式一切从简，让位给了Z80上市发布会，吕南望还是尽自己所能安排了一次本地媒体见面会暨庆功宴，就在自己的城市。文旅厅也邀请了诸多旅游媒体到场见证，不仅仅是汽车媒体的盛宴，好不热闹。而这，正是吕南望想看到的。他已经不期待再举行全国大型发布会来宣传这一壮举，只要能带着儿子到场见一见世面，就足够了。

    记者见面会上，莫知安带着吕南望和小楠在外场与欧洲的专家学者们拉着家常。小楠怯生生的，不敢开口讲英语，只是机械地点着头，用Yes或No应付着。莫知安笑道：“没事没事，毕竟是第一次嘛，以后见得多了胆子就大了。”

    寒暄过后，周逸知被安排接受媒体群访，坐在主宾席上回答着媒体的各种提问，唐超田坐侧席。周逸知对记者们讲道：“野狼汽车此次出海，是为了加强国际文化交流，同时也是第一次向世界彰显国产品牌汽车实力。同时，在野狼汽车营销公司的努力下，我们拿下了巴基斯坦6个亿的订单，我们将按照海外客户的要求专门改装总装生产线，新车将陆续分批次交付……”

    “切！”站在记者席后面的郝兰不屑地一撇嘴，悄悄自言自语着，“谁他妈只是营销公司努力的结果了，还不是咱品牌部牵的头。”

    “郝兰阿姨，你说啥呢？”不知不觉小楠来到了身边。

    “啊……没说啥，你爸呢？”

    “他和莫老师一起跟外国人讲话呢，我不知道说啥，就进来了。”

    “走，郝兰阿姨带你玩去，不看这记者问答，看了生气！”郝兰扶着小楠的肩膀，二人径直出了宴会大厅，悄无声息，没人注意。

    媒体见面会后是简短的大合影，所有的到场领导和国内外专家教授们都好不融洽，带着微笑留下了最后一张与活动相关的照片。旁边摆放着各种照片展架，那是品牌部特意制作的“旅途点滴”，将三个多月的行程浓缩到了一张张照片里对外展示。莫知安在摄影展前驻足良久，对吕南望感叹道：“你果然也是学导演专业的，学得还不赖，照片故事讲得挺好。”

    “莫老师过奖。”吕南望回答。

    “你还给我客套啥？如果这是我的学生作业，那就可以上90分了。”

    吕南望认真地说：“不是客套，是真的感谢你。新的Z80工程样车有了，你要是想试驾，我可以给你一辆试驾车开一周。还可以申请10万元品宣费，含在Z80新车推广打包策划案里，你把Z80开出去想做什么纪录片都行，点击量帮我做漂亮点就行了，其他的看你心情。需要签合同的话，就跟李建明的广告公司签，过他们的账。我想想……嗯，没有再多的要求了。”

    “你这是何必呢？”莫知安问道，“整个媒体见面会上周逸知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们品牌部没有捞到任何好处，还要单独和我签一单合同？”

    “一码归一码，望莫老师不要推辞。你为野狼汽车做过那么多纪录片，累积了那么多素材，我们的创意基本都是你的，你却总是不谈钱。这次公对公，私对私，于公于私都讲得通。而且要尽快，我怕迟则生变。”

    “迟则生变？”

    “对……野狼要变天了……”吕南望眼神暗淡，深深叹了口气。

    听了这句话，莫知安陷入沉思，便不再拒绝，答应下来。正在他俩聊天之际，郝兰正带着小楠也参观到了这里。小楠蹭蹭蹭跑过来，对吕南望大声嚷嚷着：“爸爸！接下来咱们干什么啊！你看这活动都结束了，外国人都要走了，展览也看完了，我们也要回去了吗？”

    吕南望问郝兰：“领导他们呢？”

    “周总他们都回去了。”郝兰回答。

    “好吧，”吕南望对儿子笑道，“接下来咱们去吃火锅！车队经过成都的时候，我听莫老师说这些外国人特喜欢吃麻辣火锅，鸳鸯锅也不要！路过重庆更是到处找火锅！所以我专门定的火锅！我们的庆功宴才正式开始！”

    “我们要去和外国人吃火锅吗？”小楠天真地问。

    “那当然，晚上没有领导，咱们敞开了吃！”吕南望大笑。

    【小楠日记】

    今晚学了很多英语，见着这么多老外，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些外国人对咱们的国家很感兴趣，他们在聊京剧、中国菜、四川大熊猫，这些都是莫老师告诉我的，那么多英语我听不懂。主要是他们说得太快了，舌头都要打结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最后的庆功宴。大家吃火锅、喝啤酒，最后依依不舍，因为就要分别了，这个城市是他们旅途的最后一站。

    爸爸和莫老师坐一桌，莫老师问了我好多问题，他说学习英语是很重要的。他说外国人喜欢学习中文，那是对我们的文化感兴趣，而我们要学习英文，是要学习他们的先进技术，并且还要把我们的优秀文化带出去。我突然想起了妈妈，她在国外，英文应该已经很好了吧。

    最后，这些外国朋友高声唱着歌，抱在一起痛哭，谁都不愿意离去。我看了，觉得好感动。忽然我觉得就是要好好学英语，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能多给外国朋友说说话。

    说真的，成都火锅太辣啦！

    野狼汽车横跨欧亚大陆重走丝绸之路就算是圆满结束了。当吕南望和莫知安在机场为国际友人送行之际，工厂内部的各种机械手臂正忙碌个不停，新车正源源不断地驶出装配车间。程安然正陪同着程仁，从生产线的这头走到那头，眼里充满着得意的神情。程仁也点点头，对身后的随从说：“加快生产，一定要保证Z70的交付进度，不能有耽误！”

    “好的好的！”周逸知连忙点头，“一定不耽误！”

    步出厂房，两位董事长都上车离去，所有的陪同人员才松了一口气。董事长视察历来都是重中之重，丝毫不敢懈怠。

    这是一辆加长型的林肯轿车，后排异常宽敞，就像一个小会议室似的。程安然坐在后排程仁旁边，看着这条路，这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路了。他从野狼汽车到仁义集团，不知道来来回回走过多少次，就连路边有多少棵行道树，似乎都能熟记于心。程安然今日却另有一番自豪，他说：“老程总，你看这回咱们野狼干得漂亮吧？今年的销量任务有着落了！完全可以提前完成啊！”

    “不能骄傲，再接再厉，”程仁点头道，“不要太飘，你比起仁义集团的其他项目来说还有差距。”

    “但是咱们进步还是不错，这点你要看见嘛！”

    程仁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将茶叶吹到一旁，却又不顾上喝就回应道：“我听周逸知说，Z80上市发布会近了，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Z80上，对吧？”

    “周逸知直接找你汇报啊？”

    “他给我发过消息，我就肯定了他几句。”

    “这个周逸知……”程安然欲言又止。

    程仁笑笑：“咋了嘛，周逸知不是你信任的人么？他还几次谈到，品牌部的吕南望这个‘代总监’不是一直代着的吗，我们以前说过要在仁义集团找更合适的人员，周逸知几次问过现在有没有结果。”

    “那你的意见是啥嘛？”程安然问。

    “我是仁义集团的董事长，你是野狼的董事长，我关心的是你的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每次表达自己的意见，有用吗？”

    前面司机忽然一个刹车，差点没让程仁将茶杯里的水荡出来。程仁擦了擦杯沿，又抬起头看看儿子，继续说道：“现在仁义集团内部都在说，你们野狼那个品牌部，成天只知道游山玩水，不干实事，举办个欧洲自驾游除了装逼没实质性作用。营销公司到了巴基斯坦，才将经销商的合作谈妥。你是野狼董事长，你们内部的事情只有你最清楚，刚刚参观厂房的时候我就想问了，吕南望也是你当初坚持要用的，不知道传言是不是属实？”

    程安然一声惊呼：“爸，这是谁告诉你的啊？”

    “反正仁义集团高管们这两天都在传言，我自然就听到咯，”程仁边喝茶边淡淡地回答，“你虽然身为野狼董事长，好歹也算是仁义集团的董事之一，这几个月你都扎根在野狼汽车这边，集团你都很少回来。我知道你忙，一心想把野狼做好，我呢就帮你传传口风，尤其是这几天的。”

    “不会吧，海外合作虽然确实是营销公司国际商务部谈下来的，但此前一直是吕南望在忙上忙下……”

    “关键是还传到媒体耳朵里去了，”程仁掏出手机晃了晃，“前些日子，有个视频看了吗？也是你们野狼汽车内部在朋友圈疯转，开场白就说Z70只知道游山玩水。所以我问你的那句话是引用媒体的，仁义集团内部也是这么传言的。反正啊儿子，你要重视重视咯！”

    车辆一个拐弯，程安然也顺势靠在座椅后背上：“人言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