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异传:草泽龙蛇传

第十八回 上京城里双虎争霸 扶余县外单豹退敌

    赋曰:

    夫“酒”本“酉”,甲篆入形;若坛入缸,音亦随之,此酒

    名号之来历也。《释名》称“酒”,酿之米麴,泽久味美;《说

    文》曰“酒”,音为“就”字,主性善恶。

    仪狄制兮,禹王美之惧亡;

    杜康作兮,刘伶醉之性狂。

    魏武横槊兮,叹人生之蘧短;

    太白对月兮,动诗家之灵感。

    樊哙闯鸿门兮,配食彘肩抒气;

    关公斩华雄兮,尚温仰喝标名。

    竹林畅饮兮,遗魏晋之风度;

    曲水流觞兮,留兰亭之芬芳。

    节度各一杯兮,宋太祖兵权独收;

    武松十八碗兮,景阳冈大虫命丧。

    本草载造法兮,承滴露而香远;

    黔地有酿技兮,出赤水而益清。

    宴客无此物兮,岂敢称席;

    会友少斯水兮,何云尽兴?

    唏嘘哉,此物:

    乱帝王心、动文人兴、壮英雄胆、逸书生情;

    为权之谋、为色之媒、为气之始、为义之源。

    可养生、可伤身、可结盟、可倾国。

    功耶、罪耶?夫子曰: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话说这酒之一物,上至帝皇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中,尽有好之者。少喝怡情,多则伤身,甚或败家亡国,后人有感于此,遂作此《酒赋》。揆诸本书,那留守上京监国的皇太弟吴乞买亦因酒瘾发作,夜探酒窖,至被梁山上第一个好酒的花和尚鲁智深所擒。

    且说当晚,林冲挺铁枪在前,智深拽吴乞买在后,两个缓缓走出库门。但见石库门外,火把通明,当先一匹乌龙驹上,端坐一员大将:

    金兜鍪,垂两条白貂尾;亮银铠,斜罩赭龙袍。扫帚尾下一双核桃眼;红阔脸外一部落腮胡。鸟式钩得胜环上,横置一把螭尾凤头金雀斧——乃金邦当今皇帝嫡长侄、驸马都尉、禁军统领、宗室中第一个猛将、上应二十八宿尾火虎的完颜宗雄也。

    此人女真名唤作谋良虎,出生即深得祖父劾里钵厚望,解佩刀置襁褓侧,对长子乌雅束道:“等孙儿成人,则使佩之。”六岁能射脱兔,九岁能射奔鹿。劾里钵置其于膝道:“孩儿年幼便具这般身手,异日必能超越众兄弟!”赐以银酒器。

    成年后,风姿奇伟,雄辩多智,兼孝和谦谨,部族中没有一个不爱敬他的。女真风俗:兄死,弟收寡嫂及未成年侄子。乌雅束死后,阿骨打收养谋良虎,视同诸子而尤厚待之。

    阿骨打举兵,宗雄以己弱旅败渤海兵精锐,授千户谋克。破辽出河店等役,宗雄皆力战,军功最巨。阿骨打抚其背道:“朕有此子,何事不济。”以御服龙袍赐之,人皆道异日必继诸嫡叔为帝。

    辽天祚帝领七十万大军前来决战,诸将皆言不能战,宗雄力排众议,道辽将庸兵逸不足惧。阿骨打嘉其言,领二万兵大破之,此役,宗雄、娄室功最,宗雄得赐御马乌龙驹。

    灭渤海高永昌时,阿骨打收高之叛将、完颜氏远房族人挞不野之女为公主,赐宗雄为妻,故又为驸马。复好学嗜书,通晓汉文及契丹文,与宗干、希尹立法定制,端的文武全才,勇力绝伦。

    是夜巡视宫禁,忽听武士来报:“有梁山山贼劫持皇太弟!”急领三百禁军飞马而至。及见一个胖大和尚,把自己向来仰敬的四皇叔,就这么软软地提将出来,心中又惊又怒。脸上却淡淡地不露声色,沉声问道:“两位可是梁山好汉?欲接俺四叔何往?”

    林鲁二人不想面前如此威猛的一条汉子,语气却这等温和,一时竟接不下口去。宗雄又道:“久闻梁山好汉威名,占大郡而济民,破宋军而放俘,童贯二败丧胆,高俅三战亡魂。与俺大金向来井河不犯,奈何与俺四叔为难?其中若有误会,在下代为赔礼。”说罢一拱手。

    林冲抱拳还礼,回头看一眼智深道:“好!你等散开,三十里外,自然放人!”希尹忽朝宗雄道:“驸马说啥与梁山井河不犯?忘了曾头市曾弄一家被梁山贼人屠灭?”

    吴乞买全身麻木,但神志不失。本自偷酒有愧,又让禁军见了自己这等狼狈之相,更觉羞恼,也大声喝道:“谋良虎!还客气作甚?还不给快俺拿下!”

    宗雄不敢不听,道声“遵命!”取金雀斧在手,下马站定。命身后军士退后,昂然道:“且看大金儿郎,比梁山好汉如何?俺们一对一较量!”说罢一挺腰杆,刹时英气勃勃,不怒自威。

    林冲道声“好!”便执枪而上。宗雄道:“你两个功夫了得,但想携俺四叔,全身而退,却也休想。”林冲道:“我梁山人物,说一不二!三十里外,自然放人。你想拿下吾等,怕是不易!”宗雄喝道:“你梁山说一不二,偏俺大金不是?南人狡诈,哪有俺国重信守义!”林冲笑道:“吾等只来喝酒,本不想拿甚皇太弟。是贵国军师偷袭在前,令叔动手在后,方才擒以自保。”宗雄道:“那便两下罢斗,放还家叔。俺拼着受责,放你等走便了!”两个对答之际,手脚可一刻不停:

    当宗雄道“你两个功夫了得”,随手金斧横掠,一招“乌龙摆尾”扫来;不等林冲铁枪使“当阳断流”封死,变招为竖,改为“独劈华山”,口中说道“但想携俺四叔,全身而退,却也休想!”

    而林冲回道“我梁山人物,说一不二!三十里外,自然放人。”早闪身避开那雷霆万钧的一击。待说至“你想拿下吾等,怕是不易!”手中铁枪转守为攻,一招“长坂七出”当胸刺去。

    宗雄不等己招变老,杆尾一抽,双手一横架住。电光石火间,那枪尖已到心口,当即疾退三步道“你梁山说一不二,偏俺大金不是?”一个翻身,使“泰山压顶”砸去时,话正至“南人狡诈,哪有俺国重信守义!”

    林冲闪过,一边好整以暇道“吾等只来喝酒,本不想拿甚皇太弟。”一边突地“罗成回马”转身刺去……这正是:

    龙蛇竞霸,虎豹争餐。

    龙生北国,是孽龙从子;

    蛇发西地,为银蛇异种。

    虎系廿八宿中尾火星,

    豹乃罡煞星内天雄宿。

    龙蛇竞霸,

    金斧起乌龙摆尾,铁枪遮当阳断流。

    虎豹争餐,

    这虎聚恶来、巨灵力,如沉香独劈华山;

    那豹集马超、张飞劲,似赵云七出长坂。

    龙蛇竞霸,

    这恶龙凛凛威风,舞金斧效法杨五郎;

    那毒蛇矫矫不群,使铁枪赛过王彦章。

    虎豹争餐,

    挥金斧泰山压顶,好比猛虎扑食;

    纵铁枪罗成回马,岂差捷豹行猎。

    龙蛇竞霸,

    这孽龙现羽林都统功力深,那银蛇原禁军教头本事博。

    虎豹争餐,

    这虎将前打契丹州郡开金疆,

    那豹帅后领梁山西军保中土。

    两个你来我往,瞬间交锋十余合。宗雄那最后一句,希尹听得分明,大声道:“宗雄驸马,万万不可!若放这两个走,谙班勃极烈颜面何存?大金国颜面何存?”宗雄心中一凛,更是全力相搏。

    一时只见黄白两道光芒,忽聚忽散,忽缠忽开,枪斧相交之声,叮当不绝,鲁智深、吴乞买、希尹无不心下暗赞。一众禁军,也大都是识货的,迫于军纪,不敢高声喧哗,不然早已喝起彩来;又想上前,但一来惧宗雄不乐意,二来也实在插不上手去,只在原地呐喊助威。

    林冲、宗雄两下缠斗,越来越显精神,算来已斗至三百余合,兀自不分胜负。

    这时,天已慢慢放亮。吴乞买手足渐渐能动,见智深只顾注视场下游斗,便暗暗用力,运气于手,忽地一拳击向智深后心。智深不备,登时向外跌出,众禁军见状纷纷围来,叠罗汉一般纵身扑上。

    突然,几个禁军朝天飞起,远远跌昏在地。只见智深自地而起,嘴角挂血,如明王发怒,罗汉生嗔。每喝一声,便抓起一个禁军后心,如扔稻草人一般飞向半空。四周禁军见这和尚这等威势,发一声喊,排成方队,举枪朝前,一步步吆喝着逼近鲁智深。

    场内垓心,林冲、宗雄均知碰到的是生平劲敌,一不小心,便命丧对手,哪敢分神?两个皆是心无旁鹭,对周遭充耳不闻。又舍命大战二十来合,深感肚饥乏力,出手渐慢。

    希尹早至吴乞买身边护驾,一手搀扶,一手提刀四顾。忽听得左近一阵马蹄“哒哒”,说时迟,那时快,见一根套马索不偏不倚飞来,登时套住吴乞买,连双臂束住。

    这吴乞买原本力大无穷,寻常绳索一崩而断,这次用劲,那束反深嵌入去。原来这套马索混有天蚕丝与乌金丝,并在西域所产黑油中漫透弥月,韧固异常,为当世第一盗马贼所施。

    希尹正束手无策,蓦地一马驰至,又见一个鬼脸汉子,伸手一把扯过吴乞买,横置身前马背。希尹猱身窜出,圆月弯刀一记斜切,堪堪将至鬼脸汉子脖颈。那汉子咧开歪嘴一笑,不闪不避,一把匕首,抵住吴乞买颈上大动脉。希尹硬生生收住,饶是这大萨满周身机智,一时也怔在当场。

    那施索马贼与鬼脸汉子:一个熟稔“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之道;一个本系市侩,深谙“奇货可居”之理。一个把吴乞买当作“头马”;一个把吴乞买当作“异宝”。两下出手,皆对其而发,今夜这大金皇太弟也真是背时——肚被压吐、身被束缚、颈被刀抵,自出娘胎,几曾受过这等羞辱?一时几欲晕去。

    只听那鬼脸汉子朝禁军方队大声道:“谁要这金国胖子性命,尽管上前捉和尚!”见方队停步,禁军个个面带惊惶之色,改用江湖切口道:“教头、大师,风紧、扯呼!”

    林冲、宗雄两个两下关心,各奋全身之力:金斧使“秋风扫叶”;铁枪使“霸王扛鼎”,只听“当”的一声,如铜山崩倒、银瓶乍破,那斧直飞云霄,那铁枪枪头断折;两人虎口尽皆破裂,浑身酸软,只愿就此躺倒,再不要起来。

    这时两骑飞来,马上各有一人探手:方才那施飞索的马贼,金发飞扬,一把拽起鲁智深共乘;另一个头戴白帽,紫须飘洒,身穿绿白间隔竖条长袍的回回,也拽起林冲。鬼脸汉子吹一声口哨,登时群马奔腾,离开库房,绝尘而去。

    这鬼脸汉子自是鬼脸儿杜兴,此人自小惯作小买卖,因口角伤人入狱,得杨雄关照。出狱后流荡江湖,后随李应,一起上了梁山,帮同理财。其出身底层,为义仆象征,星号地全,办事也甚是周全,后人有一语赞他道:

    积千累万无差讹,步步为营终得乐。

    那拽走鲁智深的,是金毛犬段景住;拽林冲的回回,乃紫髯伯皇甫端也。公孙胜道这三个本事低微,故荐林鲁等护送接应,不料世事无常,临了反亏得这三个救护——梁山上真无弱汉也!

    原来三人这日于马肆上购马回来,见林鲁二人不在,想起智深这几日坐卧不宁,定是酒瘾发作。而目下这会宁城中,除了皇宫酒库,哪里还有酒喝?随即命随行喽啰收拾行囊细软,带上智深禅杖与林冲蛇矛,一齐上马赶来。

    幸喜这皇宫才几个禁军把门,又听得里面鲁智深吼声连连,兵刃相击声交加,当即杀人夺门而入。恰好救得林鲁二人上马,还赚得一个吴乞买。至于群马脚力,一个是当世伯乐皇甫端,一个是无双马贼段景住,天下还有哪个马贩子能哄过这两个去?自购得马肆中最上等良马。

    一行人马乘金人无备,于凌晨飞马出城,杜兴在马背上解开一只宽口袋来,将出牛肉炊饼,塞一个于吴乞买口中,又分抛给众人,尽皆接过吃了。

    林冲精神渐长,舒展下筋骨,离了皇甫端,纵身飞上身侧一匹健足白马。智深虽身受内伤,却还逸兴横飞,一边大嚼,一边大叫“好杜兴、好管家”不已。又下了段景住那马,换乘一匹黄骠,面朝杜兴马上的吴乞买奚落道:“皇太弟,原以为你这厮慷慨豪迈,不想两次暗算洒家!你说,这下该如何发落你这‘行货’?”众人哈哈大笑,吴乞买口被饼塞满,呜呜而已。

    忽听得身后胡笳“呜嘟嘟”之声远远传来,知是金兵来追。林冲道:“近来黄龙府守将完颜娄室领兵前往幽州,城内契丹人作乱,我等携此人质,直出黄龙府,寻路直奔梁山!”智深大声叫好,忽地牵动心脉,一口吐出方才所食,摇晃着便要落马。

    段景住见了大惊,于马上飞身抱住,虑智深肥重,又自腰间解下一根套马索,与自己一起绑定,以免摔落,原先那根,自绑在吴乞买身上。众人各自扬鞭,一路南下,直奔黄龙府而去。

    上京皇宫库场外,那金邦大萨满完颜希尹心急如焚,只得一边令禁军抬起宗雄回庄将息;一边令禁军骁将——二十八宿之星日马完颜撒离喝率五十铁骑,“不分昼夜,务需赶上,救回大金国本皇太弟。事若不济,则提头来见!”

    撒里喝奉了大萨满这等严令,哪敢怠慢?当即率五十铁骑追赶林冲一行。此人系金宗室旁支,阿骨打远房族弟,自小被阿骨打收为养子,汉名也唤个“杲”字,恰与斜也同名。

    原来金初诸贵族子弟学汉制礼议,不免有些似是而非,这撒里喝只顾崇敬斜也英伟,没思及是否当讳。好在当时完颜斜也不过为一女真部族联盟长之弟,也谈不上避讳二字。

    其追踪之术甚是了得:于道上马蹄印及粪便,即可推断敌人几个、携货多少、马之脚力如何、尚能奔跑多久等。至于被追人马所行方问,更是了然于胸,当即认定山贼劫了皇太弟,是走中路黄龙府。随行铁骑,也尽是长途追袭健者,只追了大半日,于黄昏时分,在扶余县北郊追上林冲一行。

    或是那金邦大祭师完颜希尹一时失算,正如完颜宗干所料,即便撒里喝追上,又能如何?

    当时两队人马,在落日余晖下,一前一后,几乎首尾相接。听撒里喝在后百般辱骂,智深如何耐得,便要下马教训。段景住苦苦劝住,道是林教头一夜苦战,正须养力,大师身受内伤,如何动得?若是有失,众兄弟义不能独走,势必成群殴之局。此地亦属金国县治,惊动地方,更是难以脱身。

    说罢,让马侧一个喽啰把智深扶了,自己朝皇甫端一撇嘴,两个同时回马,一挥套马索,一舞弯刀,左右分击撒里喝。

    不料这星日马非凡马可比,马贼盗不得,伯乐看走眼——只见段景住反被撒里喝左手拽住套马索,一把扯下马来;右手一挥铁蒺藜骨朵,格飞皇甫端手中弯刀,复一骨朵击中马脖,登时把皇甫端也抛下马来。随行武士,下马绑了两人。

    林冲扭头望见,一拉马缰停住,身旁喽啰会意,递过那丈八蛇矛。林冲接了,拨马挺矛,直撞过去。撒里喝见来得凶,急避马让开。林冲一招“孟起无遮”,一矛贯透撒里喝身后追兵胸口,接着双手一挑,便直向撒里喝扔去。撒里喝不防来人枪法如此迅烈,来不及躲闪,登时被死尸撞中,翻身落马。

    林冲单手执矛,停在撒里喝咽喉处,喝声“绑了!”身后喽啰早下来三四个,扭住撒里喝,捆个结实。众金兵铁骑被林冲威势所摄,竟是不敢一拥而上。杜兴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感金人厚意,直送出三百里外。现双方走马换人,各奔前程如何?”撒里喝一言不发,眼睛只望向吴乞买。

    原来金国军纪极严,凡战败放回之人,非君主赦免,杀无赦。吴乞买叹口气道:“撒里喝,你己尽力,便依这鬼脸人所说。回去告诉希尹,莫再派人来追,没的丢人现眼!”双方各自放人,撒里喝跪在当道,放声大哭,磕头送吴乞买远去。自此,完颜撒里喝“啼哭郎君”之号,名传金邦。

    且说林冲一行,退了撒里喝追兵,一路马不停蹄,进了金国上京会宁府南下的第一个关隘——黄龙府。

    此府向为辽国重镇,现被金国攻占,由完颜娄室镇守。本渤海国扶余府,相传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平渤海,至此而崩,有黄龙现身而更名。城内各族混杂,尤以契丹人、渤海人、奚人居多。这次见守城的万户长完颜娄室领兵尽出,恨家国之亡、苛政之酷、盘剥之重,皆奋起反抗。

    女真兵卒本少,娄室这次又是倾巢而出,城内只留得三个百人队。乱民蚁聚,一个谋克孛堇和三个百夫长,捉襟见肘,弹压不住,反皆死于械斗之中。

    乘城内混乱之际,林冲等一行缓缓挨将出来,为防吴乞买乱喊,杜兴自抵一把匕首于其贴背。但见街头乱糟糟地尽是人头涌动,时听得有人大声呼爹喊娘、寻兄觅弟,尽道金帝已派三太子完颜宗辅自南京郊外前来黄龙府弹压;而二太子完颜宗望已在南边大定府屠城!要命的快逃云云,哪里还有人来过问林冲一行?

    那撒里喝不敢回去见希尹,命一铁骑回上京禀报,只言要去借兵,领大军夺回皇太弟。当日与林冲等一前一后出了黄龙府,见山贼一路往南,知走的是中路大定府,自己便绕道东去辽阳府借兵。

    再说上京城皇宫外,禁军武士抬了完颜宗雄至其庄,完颜希尹亦随后跟来。时公主挞不野之女已亡,继室蒲察氏与子蒲鲁虎、按答海、阿邻等与众侍女皆围上来伺候——先给宗翰脱了头盔,批散耳上两侧发辫;再解下黄龙袍,恭恭敬敬地悬于东墙;卸甲时见内袍已被汗浸透,蒲察氏忙弄水来予以擦身,边擦边抹泪。

    宗雄仰面躺坐炕上,恨声道:“哭啥哭!俺不没死吗?还不弄水去,渴死了!”侍女急急捧来一瓮冷水,宗雄如饮甘霖,一气喝光。又叫肚饿,蒲察氏忙去厨房弄吃的。

    这时,宗干与吴乞买长子宗磐,领着阿骨打四子宗弼、六子宗隽、吴乞买二子宗固、斜也长子宗义等一班堂兄弟前来。听希尹道明情况,知宗雄是体力透支,累虚脱了,吃点好的,将息几日,当可恢复。而皇太弟被劫,却是非同小可,尽皆失色!

    宗磐、宗固登时大哭起来;宗弼哇哇怪叫,嚷着便要去追。希尹道已派撒离喝率铁骑前往,宗干稍觉放心,知撒离喝号称“星日马”,最善于长途奔袭,若有方向,定能赶上。又听得山贼个个武艺精强,人人当机立断,不禁眉头深锁——怕撒离喝就是追上,也不是对手;即便能胜,也怕山贼加害其叔。

    当即手书一封,命人快马传至父皇大营,乞派大将于黄龙府、临潢府、大定府、辽阳府诸必经之路拦截。一时喃喃道:“除非娄室、银术可双至,方能拿下山贼!但燕京战事又当如何?”不由拐着一条腿,团团打转。

    听宗干说起燕京战事,倒提醒了希尹,便道近日燕京一带大雨,需绕道居庸关一带,把此消息也一并呈上,宗干点头。宗磐哭号忽止,嚷着要去找在京的诸勃极烈商议,以财帛去赎回其父。

    此时,忽鲁勃极烈斜也与移赉勃极烈粘罕随阿骨打出征燕京,乙室勃极烈阿离合懑已死。现在京的,是阿买勃极烈习不失、昃勃极烈蒲家奴、迭勃极烈斡鲁三个。

    宗干道:“山贼若劫四叔去梁山,禀过习不失爷爷、蒲家奴叔叔和斡鲁叔,可请卢彦伦去梁山议金赎人。若去燕京,则贼志不在此。”宗磐、宗固扭头便去找习不失等三人。

    这时,蒲察氏率侍女端来早食,放于炕上矮杌上。蒲察氏拉宗干上炕坐下后,众人有的上炕,有的搬来矮凳围坐,一起吃喝起来。

    这金邦宗室早食,却也粗陋得紧:一盘由肥猪肉片、羊杂碎、风干狍子肉、腊雁块拼成的冷盘;一钵粳米稗米熬成的混粥;四样小碟配菜,是豆酱、韭齑、虾醢、泡菜;一盆黄豆浆;一簸箕馒头、胡饼等麦食,并配有小碗蜂蜜。因皇上新颁禁酒令,便不上糜酒。

    尤异者是一大钵唤作“血脏羹”的:系半生米饭,拌以生狗血及蒜芥葱韭,并芜荑之类,说最是耐饥大补之物,女真人无不嗜食。

    宗弼等扶宗雄起身,只见其大汗淋漓,神情委顿,知是一夜苦战,伤了元气,便劝其多吃点。宗雄二话不说,扒了一大碗血脏羹,刚吃完,突地双目上翻,往后便倒。众人大惊,请大萨满完颜希尹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