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追心

第一章 -64一朵烟火

    说起王怒的战功,大宁下自几岁的儿童,上至帝王,无人不叹服的。可惜王怒掌权之后,便一手遮天,朝堂之上无人敢意见相左,因此渐渐的,王怒成了长公主和慕容湛的心头大患。

    慕容湛心中思忖着,王怒是从何时开始变的呢?当时在边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江星移处离开后,走至慕容潇的门首,慕容湛决定跟弟弟谈谈,将云星遥那晚的谈话都告诉他,让他知道,云星遥是一个有着怎样抱负的人!

    云星遥知道一些内幕,然而又不全知道。他一定很想复仇吧?可是为了保护自己,他居然放弃了复仇!慕容湛决定,一定帮他找出当年的真相!

    忽然,随着一声尖锐的鸣音,天上炸出一朵烟花。慕容湛正想进屋,想了想,他转而向烟花飞升的地方走去。

    慕容湛身体未恢复,因此走的很慢,他怕等自己走到了,那人已经离开了。然而才转过一片花丛,他便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坐在石凳子上,正微微的喘着气,定睛一看,是谢若安。谢若安看到慕容湛,扯起嘴角笑了笑:“陛下,我心里想着您能来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去找您了,我毒还未消,实在走不动。”

    慕容湛慢慢走过去也坐下:“你在向外传递信息?”

    谢若安道:“对,咱们都要死不活的,又搬不动那大石头,不得找救兵吗?”

    慕容湛道:“实话实说吧,朕恕你无罪!”

    谢若安笑了笑,一脸无辜的样子:“福公公告老还乡,故而我送他老人家回家。在京城,我遇到了原惊羽卫的姚子然。”

    慕容湛连忙问道:“他们还有几个人活着?”

    谢若安道:“只剩了姚子然和他师妹苏掩雪两个。他让我替他做一件事。”

    慕容湛道:“把福公公带到这里来?”

    谢若安点点头,他低头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请陛下恕我欺君之罪。那副被烧掉的美人图,其实是姚子然给我,让我挂上去的。那天仝应才死在那间屋后,夜里我打算去取画,谁承想,那画已经被人取走了。”

    慕容湛道:“你想让很多人看到这幅画?”

    谢若安道:“不是我,我只是依朋友之托!”

    慕容湛想了想道:“刘丙大概知道什么秘密。”

    谢若安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慕容湛道:“那你投放烟火是什么意思?”

    谢若安道:“我怕在这里出事,就与姚子然约好了,一旦有危险,便鸣烟花示意。”

    慕容湛道:“原来如此!”

    忽而远处也升起一朵烟火。

    谢若安笑道:“你看,他回应了,想必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慕容湛点点头,他心中想道,仝应才,刘丙,千人斩,三人,应该是认识,并在同一阵营的。云星遥与去世的老庄主、德叔等同为云将军的家人或故人,有着复仇的同一目标,但奇怪的是,云星遥可以调动庄内伪装成下人的将士后代,却与江星移没有交集,难道真如老庄主去世时说的,这是上一代的恩怨,与江星移无关?云星遥的目标应该是千人斩和赵策,赵策是王怒手下第一猛将,杀了赵策,才可接近王怒。赵策说他来此地是为了查案,看来赵策也发现了什么。在打算杀赵策之前,云星遥肯定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导致他决定不下手,而是探究背后的秘密。慕容湛想道,不管是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发生在当年的边疆,而这个秘密直接导致了白、云二将军的惨死,以及两家的灭门惨案。还有那狂沙,他是受谁人指使呢?想起狂沙身上不凡的穿戴,慕容湛想,他背后的买主一定很尊贵!

    轰隆隆,山庄的大门外响起了搬运石头的声音。

    谢若安兴奋道:“哎呀,他们来了!可以出去了,若是脚程快,说不定还能赶得上扬州的游仙会!”

    慕容湛听闻过这个游仙会,就是一群青楼女子比拼才貌,胜者被尊为当年的花仙子。

    慕容湛对这个是一点兴趣没有,不过慕容潇兴趣满满,时常的摩拳擦掌,要和他这些浪荡子朋友一起出宫去玩,倒是认识万馨儿后,大大收敛了。想到万馨儿,慕容湛又想起了弟弟那寻死的意志,他叹了口气问道:“公公在屋里吗?”

    谢若安早已拄着一根竹子起身,要往大门跑,此刻听了慕容湛的话,他又折回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公在呢!”

    福全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毒香的侵袭损害了他的身体,倒让他的神志清醒了些。睁开眼看到是慕容湛,他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慕容湛道:“免礼了公公!”

    谢若安将福全扶起来,让他靠在枕头上。

    福全道:“陛下有何事要问老奴?”

    慕容湛沉吟了片刻,谢若安道:“我去门外守着。”

    福全点了点头,待谢若安出门后,他问道:“陛下,可是要问樱妃之事?”

    慕容湛点点头:“公公,可还记得樱妃吗?”

    福全低下头沉默不语,慕容湛道:“公公,我自小就听到宫中多个流言,说我并非先皇后生的。”

    福全竖起两根眉毛道:“都是胡说八道,陛下,您是正统所出,这个是毋庸置疑的,您怎么能听信那起子鬼话呢!”

    慕容湛道:“公公别生气,我并未相信,但那些流言不会空穴来风。”慕容湛说完看着福全,他当然不信那些谣言,他是想弄清楚一个问题。

    福全叹了口气道:“想当年,先皇也与陛下一般大,真是神采飘逸,朗朗俊才!那樱妃是个年轻女子,漂不漂亮老奴不知道,没见过。她是燕国女子,听伺候她的宫女说,她很好。后来,她......病死了。”

    慕容湛听至此,心中惊叹道:“原来,樱妃真的存在过!”

    慕容湛问道:“那公公,樱妃是怎么病死的?什么时候病死的?”

    福全摇摇头道:“什么病?老奴不清楚。在先帝驾崩之后不久,她就没了。因为是异域女子,太后不许宣扬,加上她入宫不久,没有封号,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慕容湛怔了怔,心里满是疑惑,就算是没有封号,也应葬在父亲的陵墓旁,可是他却从未听闻哪里还有妃子陵墓,这也是他惊叹樱妃真有其人的原因。

    慕容湛道:“那樱妃,她葬在何处?”

    福全又摇了摇头:“没有封号,太后不许她埋在帝陵。”

    慕容湛看着福全,等他的回答。福全的目光像是穿梭回了往日的时光,他仿佛看见了旧时光中的人和事,他落下了两行眼泪。

    许久,福全才说道:“或许是被送回燕国了吧!谁关心呢?大家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谁在乎一个异域女子死后葬在哪里呢?”

    慕容湛心中涌起悲凉,那个樱妃一定是被父亲爱过吧,所以才冒着大不韪,把她带回宫。要知道,在这之前,大宁的皇帝从来没有娶过异域女子。可在父亲死后,根本无人关心她的生死。

    赵策独自躺在房内的床上,因为伤势过重,动惮不得,他的身上缠着层层纱布,血迹早已干涸,变成了暗黑色。赵策黝黑的脸看起来很憔悴。屋内静极了,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想起自家夫人,夫人怀了身孕,两人离别时,依依不舍。

    赵策蒙蒙睁开眼,在此之前,他一直昏睡着,噩梦连连。他梦到他失利了,被杀了。皇帝给国公爷安上了造反的罪名,要将国公爷下大狱。他自是不能看着国公爷受苦,可是他已经死了,在空中飘着,他说的话没人能听见,他做不了任何事,他的手会从活人的身体里穿来穿去。赵策急坏了,醒来之后,他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

    万馨儿居然是男人!他居然是云振飞之子!

    赵策将从遇到万馨儿开始时的事捋了一遍,万馨儿被王公子殴打,被逼嫁,他追踪击风堂的党羽时,不慎撞到万馨儿的花船,导致万馨儿落水......。等等,赵策猛然一惊,难道这一切都是万馨儿的谋划,两船相撞并非偶然,而是故意要给那条船赢取逃跑的时间?如若如此,那万馨儿就与击风堂有关。如此一想,赵策恍然大悟,原来那击风堂的幕后之人根本不是宋碧城,而是万馨儿。

    难怪他不论怎么查找,都找不到鬼面的踪迹,最后还误以为宋碧城是云振飞之子。那宋碧城又是什么人呢?

    赵策暗想宋碧城的手段和能力,以他的志向,若与万馨儿没有关系,怎会甘心如此匡助万馨儿。难道云振飞还有一子是不为世人所知的?

    赵策思忖半晌,没有答案。不过好在击风堂总算被彻底拔除了!除了这个山庄,再也没有击风堂的力量了!

    他来此地的时候,估量过这个山庄,建立的年份大约是二十五年左右,从山庄的布局来看,是依山傍水而建的。山庄却不是一蹴而就的,那日他看到大石滚落,就知道这个山庄最初并非如此,是在原来三面环山的基础上,又加凿的。因为山庄的扩建,这才抵挡不住夏日雨水的冲击,于是庄主请了西门淼来治理。二十多年前,就是边疆发生那件事的时间,如此看来,这个江庄主也是当时逃出升天的人之一。但是,江星移似乎一无所知,可能这个江庄主并不是当年出逃的人,或者是与云振飞相识,或者他后来收养了万馨儿。赵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江星移看来似乎此前并不认识万馨儿。

    大意了,此前竟然没有调查万馨儿的身份,只被他的表象迷惑了!

    赵策动了动手脚,动惮不得,这身伤,最少得个三五天才能动弹,他想立即带着张舟张帆二兄弟回程,禀告国公爷。可惜,他如今一个手下也无,不能飞鸽传书。

    忽然,赵策感到门被推开了,有个人轻手轻脚的摸了进来。

    赵策猛然一震,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向床边的武器抹去,可是整个身体只有手指能动弹。那人来到眼前,背着光线,赵策通过轮廓发现是张帆。赵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感到伤口又渗出了血。

    张帆抱着胸前的大筐,凑上前,将赵策从头至尾打量一番,末了说道:“大门快开了,我们要走了,你保重了赵大人!”

    福全昏昏沉沉的靠在枕上,似是要睡着了。慕容湛开门将谢若安叫进来,服侍福全躺下。

    忽而,慕容湛一眼瞥到墙角边有一个人在探头探脑的。

    慕容湛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体,想上前查看个究竟是不能的,于是他慢慢走到路边,然后忽然折了个弯,走到墙角处。张帆没有提防,被吓了一跳。他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来:“陛下好!”

    慕容湛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张帆道:“想来和福公公道个别,我们要走了!”

    慕容湛思忖道,这个人应该是个普通百姓,如何与福公公有交集吗?或许这几日都住在这里,混熟了吧?

    因此慕容湛问道:“你就什么名字?你和谁一起走啊?家住哪里?”

    张帆见问,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叫张帆,刚刚说错了,就我自己。我......没有家,四处流浪。”

    忽然大筐动了一下,慕容湛吓了一跳,问道:“这里面有小动物吗?”

    张帆连忙摇头摆手:“没有没有,是我刚刚动了一下。”

    见慕容湛一脸不相信,张帆有些气馁,他弱弱的问道:“陛下,听说欺君要砍头?”

    慕容湛笑了笑道:“你别怕。你既然没有家,何不就在这里住下呢,我看到这里需要人打扫院子,种花木什么的。好歹是个栖身的地方,比四处流浪强。”

    听到这里,张帆的眼睛中闪现出一股希冀来,这样的生活,他何尝不想呢!他低头看了眼大筐,那希冀瞬间熄灭了,失落和欣慰在他脸上交织出现。

    慕容湛看出来,这个大筐对他意义非凡。而这个人看起来是个朴素的老百姓,也不是那种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的人,便知道他有隐情,因此又说道:“如果不想留在这里,你可以跟我回京城,那里很多地方需要人,你可以做些你擅长的事情。你有什么手艺吗?”

    张帆一听回京城这几个字,眼睛瞪的老大,他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结结巴巴的问道:“陛下,我可以跟你回京城吗?”

    慕容湛道:“当然可以了,你是大宁的老百姓,只要是大宁的国土,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张帆搓了搓手,他感到喉咙发紧,他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陛下,如果有人要杀我,您会保护我吗?”

    慕容湛皱着眉头道:“谁要杀你?为什么要杀你?你是大宁的百姓,只要你没有犯法,就没有人能动你!”

    没有任何防备,张帆的眼泪便滚了下来。他已不再年轻,虽然身体还强壮,还背的动大筐,但他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出事了,或者老了,不能动了,那时候,弟弟怎么办呢?当听到当今的陛下关心他生计的话,他便忍不住了,他纵然是乡野之人,也知道,只要有陛下的保护,谁都不敢欺负他兄弟两个。

    张帆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很多人都要杀我,求陛下保护!”

    很多人都要杀他?慕容湛上下打量着张帆,十分不解:“你说清楚,是哪些人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