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悸

第二十九章 七月

    时间不知不觉地从指尖流逝,炽热的寸寸阳光迎来了七月。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嚎叫,好像要将这个燥热的季节藏进自己的歌声里。

    淅川中学教室里的风扇不间歇地旋转着,学子们奋笔疾书的同时也在埋怨这炎热地不像话的夏日。似乎才写一会儿题,手肘因为汗水的黏腻便与书页粘在了一起;坐在吊扇下的同学一边吹着风一边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课间浅眠几分钟,醒来,桌子上已经是大片湿润了。

    “这什么鬼天气,也太热了吧,学校还不装空调,这是要热死我吗?”

    “我去,这哪写得进去作业,满手的汗。”

    “淅川的夏天真的是一年比一年热啊,救命,我想吹空调……”

    学校的冷饮店因为这炎热的夏季而门庭若市,时不时地有学生过来买冷饮。同学们的课桌上也多了一个个小电扇、小制冷器。

    已是接近午休的时刻,教室里趋于安静。安悸还沉浸在一道数学题中,这段时间以来,许嘉诺日日为她补习数学,再加上她自己重拾以前的课本基本知识,安悸较之以前有了较大的进步。她已经无需许嘉诺对数学试卷从头到尾的通篇讲解,而是将不会的题圈出来听许嘉诺针对性的讲解。虽然,一张数学试卷不会的题目仍然占大多数,但安悸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正在摸索着前进。

    草稿纸上的数学题安悸解了很久,可是依然跟参考答案的结果对不上,这让她很是苦恼。

    正要划掉重新解题,一根细长的手指落在了她解题过程上的一处:

    “这里,算错了。”

    安悸看向手指的主人,便瞧见了许嘉诺俊逸的脸庞。很奇怪,明明日日同他一起学习、回家,可她从不会看腻他的脸。

    许嘉诺的脸白皙有度,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一双深沉的眼像是藏着万千星河,额上的碎发随意散落,冷淡,又带着几分不羁。

    “别看我,看题。”

    少年蜷起手指轻敲了下女孩的头,将愣怔中的安悸唤回神。

    “还不是你,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安悸不满地低声咕哝。

    少年似乎是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做题。”安悸连忙摆手否认,将刚刚许嘉诺指出错误的那一步划出来重新计算。

    晌午的阳光变本加厉地炙烤着大地,少年回身拿起笔写作业,只是嘴角的笑意似乎怎么也掩盖不住。

    她说他好看呐。

    ……

    桑妤刚从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出来,路过楼梯口便被人一把拽入了一旁的楼道里。

    娇小的身子拼命挣脱,脸上未干的凉水洒在了来人的校服上。

    “这么久不教训你,你都学会反抗了啊……”凌澈松开了禁锢着女孩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抓着她手腕不放。

    “桑妤,你胆子越来越肥了啊。”男生空着一只手抚过桑妤的右脸,“怎么?最近突然这么爱学习了?天天待在教室写题呢。”

    “关你什么事!”桑妤用力甩手臂上的桎梏,“你给我放开!”

    凌澈缓缓逼近了些:

    “怎么?你生气了?”

    “可是你生来不就是该被唾弃的吗?你的存在就是肮脏的啊,你又有什么反抗的资格呢?”

    楼下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几个女生渐渐进了楼道,印入眼帘的便是十一班班草凌澈“牵”着小三女儿桑妤。

    顿时,几个女生眼里便满眼是嫉恨。

    凌澈自然明白那些女生眼神里饱含着的心思,他唇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几位女同学好啊,我正与桑妤同学交流一下感情呢。”

    手中禁锢着女孩手腕的动作改为牵住,落在旁人眼里,可见是分外亲昵。

    几位女同学对凌澈的问好点了点头,算作矜持的回应,可那一双双眼睛像是淬了毒般盯着桑妤。

    凌澈自然地牵着桑妤的手,甚至使力把人拉近了些,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要让那些倾慕他的女生将所有的嫉恨、恶意全部发泄在桑妤身上,她越是被人欺凌活得凄惨,他越是高兴。

    许是牵着的动作让手与手之间留了空隙,桑妤再一次用力一甩成功脱离了桎梏。

    “凌澈,你是不是有病?”

    娇小的女孩退离了几步,瞪着面前的男生。

    “你知道的,你恨不得我去死,而我也是。”

    话落,桑妤小跑着上了楼梯,朝着教室前去。

    一众的女生看着这一幕,陷入思索,恨不得对方去死?这么说,凌澈并不喜欢桑妤?桑妤也并不喜欢凌澈?

    凌澈看了看手中的空落,不久前,这只手上还抓着一只细腻如玉的手。

    桑妤的话彻底否定了凌澈刚刚所说的“交流感情”,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撇清,甚至在隐隐暗示是他发疯纠缠同学。

    几个女生各怀心思,而凌澈直到彻底看不见桑妤的背影才收回目光。这么些时日,桑妤变化很大啊。看来,他得变着法来折磨她啊。

    ……

    下午放学的时候,教室里的同学还在打扫卫生,安悸拿着几本书和笔记上了天台的阁楼。

    阁楼已经被她和许嘉诺打扫过了,再看不见灰尘,她席地而坐于圆台的边缘,翻开历史课本开始背书:

    “《资政新篇》具有鲜明的资本主义色彩,是近代中国的先进人士最早提出的发展资本主义的近代化纲领,集中反映了当时先进的中国人向西方寻找真理和探索救国救民道路的迫切愿望……”

    “洋务运动客观上刺激了中国资本主义的产生与发展,推动了中国生产力的发展……”

    少女朗润的声音洒落在阁楼里,和着露天之上的彩云,令人沉沦。

    背了大概一个小时,阁楼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少年背光而立,缓缓走近圆台上不知何时已经站起的女孩。

    “喝点水。”许嘉诺将冰镇过的水递给安悸,从校服袋里掏出纸巾擦去女孩额上密布的汗珠。

    安悸接过水,手上发力要拧开瓶盖,却发现瓶盖是松动的,知道是许嘉诺已经提前拧好的,眉眼不由得染上笑意。

    “笑什么?”许嘉诺擦干净女孩的汗珠,将纸巾收拾好。

    安悸灌了口水,道:“笑你去冷饮店给我买瓶矿泉水。”

    “你想喝什么?”少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安悸重新坐回圆台的边缘:“很多啊,可乐、雪碧、冰红茶、酸奶……”

    “喝水。”少年拿起女孩的水递了上去,阻断女孩源源不断的遐想。

    安悸不满地睨了许嘉诺一眼,接过水,又饮了几口。

    “喝水最解渴,碳酸饮料只会越喝越渴。”许嘉诺一本正经地解释,“而且还不健康。”

    “知道了,许老师。”安悸起身往外走,回身应和了一句,“该去讲题了,许老师。”

    话落,便自顾自地出了阁楼。许嘉诺看着安悸还放置在圆台上的课本和笔记,蹲身去收拾。

    课本一页被翻开,夹在书里的一张纸洒了出来。

    许嘉诺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上画有人物素描的那张纸,仿佛要将那张纸盯出个窟窿来。

    只见那张纸上画着一个少年的背影,画纸上的少年正在黑板上解题,寥寥几笔勾勒了黑板上大片的解题过程。

    “这么厉害的吗?”

    许久前,江折深在黑板上解完题,安悸是这么夸赞的。

    所以,从他上去解题的那一刻,她从此记住了他是吗?因而画了张素描来纪念?

    许嘉诺不禁回想起,那日她从办公室拿完卷子回来,在教室后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女孩探着头认真听讲江折深的讲题,时不时的点头以作回应。想必那时候,安悸内心是极为开心的吧。

    所以他许嘉诺又算什么?

    少年攥着画纸的手不由得收紧,直到将手中平整的纸张揉捏成一团什么都看不分明的纸团。

    他蹲身在地,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戾气,冰冷、暴戾;而他头顶是一大片露天的橙红色晚霞,妖冶、瑰丽。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缓缓起身,他将手中已成一团的画纸重新展开,他瞥了眼已经布满褶皱的背影素描,将其一点点撕成了碎末。

    少年眼尾染着红,捏起三两本书,出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