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真真假假
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也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
任何谋划终归都有破绽和漏洞,有些成功了,是因为它相对而言比较完美,存在的漏洞微小到没人发现,所以它成功了。
如今计划的前半部分已经顺利完成了,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魏天半倚在大门外,心中推演接下来的每一句话,目光游离。
燕老四轻声问道:“少当家,咱们还要在这等多久?”
魏天回过神来,无意间看到地上有一只蚂蚁,他轻轻伸脚,拦住蚂蚁去路,嘴唇微动,“继续等!”
燕老四急不可待,问道:“咱们已经在这站了一炷香了,到底在等什么?”
魏天看着乱窜的蚂蚁,轻轻收脚,道:“等到江庄主的心理防线崩溃。”
燕老四挠了挠头,问道:“什么是心理防线?”
魏天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搭在蚂蚁乱窜的方向,说道:“心理防线就是……额,以你的脑子,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燕老四的目光顿时变得很幽怨,看着玩蚂蚁的魏天,顿时无语。
过了好一会,燕老四又开口问道:“少当家,你说那些送粮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魏天手上正拿着一根树枝,逗弄着蚂蚁,听到这话,有点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燕老四,问道:“江庄主说的话,你信了?”
燕老四理由当然地点点头。
魏天一脸的难以置信,“老四啊老四,你这脑袋,怕是被门夹过吧?”
燕老四轻踹了魏天一脚,说道:“你这句话我听懂了,不是什么好话!”
魏天一个踉跄,“啧!夸你呢!咋听不出好赖话了。”
燕老四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江庄主编了瞎话诓我们!”
魏天将手中树枝放在地上,再次拦住蚂蚁的去路,漫不经心道:“当然了,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耳听为虚,眼见不实!”
燕老四接着道:“没道理啊,我觉得他说的挺合理的。”
魏天再捡起一根树枝,叹了口气,说道:“你说这江家庄咱们也来过好几次了,这里一无金银财宝,二无珍禽名药,咱们落羽山脉有哪家会如此乐善好施,送来这么多粮食,图什么?”
“就算有这样的善人,你觉得,这方圆百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的过咱们清风山的探子,更何况是二十几辆大车!”
“就算是有修行者替他们隐瞒踪迹,他们为何一不跟咱们打招呼,二不敢光明正大,偷偷摸摸如同做贼似的,图什么?”
“最大的破绽,还是在江庄主的反应上,就算遇到如此离奇之事,大大方方说出即可,有必要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吗?你说,他又是图什么?”
“人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利益的获取。善意的施舍,图的无非名、利、财、情四字。”
“给了他们半天时间,就是为了让他们编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他们自以为这个故事天衣无缝,其实破绽百出,咱们这个江庄主,还真是个烂编剧。”
燕老四目瞪口呆,嘶了一声,扯着嗓子喊道:“老子回去砍了他!”
魏天将手中树枝放下,三根树枝摆成一个“凵”字,看着蚂蚁朝自己设定的方向爬去,悠悠开口道:“别急!让子弹飞一会!”
。。。。。。
房内。
微弱的烛光驱散了黑暗,却照不透人内心的阴霾。
江庄主过的很煎熬,魏天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对他产生了强大的冲击,让他有种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的感觉。
不安爬上了他的心头,恐慌支配了他的思想。
隔壁的房间倏地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房门被暴力踹开,魏天怒气冲冲的走进来,直视着江庄主的眼睛,冷冷道:“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这样的事都敢做,也不怕连累妻儿老小,不怕愧对你江家列祖列宗吗?”
突如其来的爆怒质问险些让江庄主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心知今日这道坎应该是过不去了,他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终于哭出声来,“少庄主,这事跟老汉的妻儿无关啊,那些军粮是老汉带着庄内好友去劫的,他们毫不知情啊……”
听到“军粮”二字,魏天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涉及到军方,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魏天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如此严重,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胆大包天,竟然敢去抢军粮。
在这样一个阶级森严的封建王朝,百姓对朝廷畏之如虎,天生对官员和军方带着敬畏和惧意的年代,劫军粮是很严重的事件,几可与造反大罪并列。
魏天就算再没有敬畏之心,也知道这种事的严重性。清风山虽说是山寨,但也跟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恐怕很难善了了。
强自按下心神,魏天缓缓坐下,面色严肃的说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心神震荡之下,江庄主的心理防线崩溃,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故事很简单,也很恶俗,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熊孩子惹的祸。
一队兵丁带着粮食来落羽山脉做生意,夜宿江家庄。庄主那十几岁的孙子饿极,半夜想顺袋粮食,没曾想被抓了个现行。
兵丁残暴,将老汉孙子活活打死。
庄主怒火中烧,带着一票人截杀了这队兵丁,将尸体埋进了后山。
当庄主带着粮车回庄里时,村名们不明就以,还以为这粮食真是好心人白送的,在那载歌载舞呢。
听完整个事情经过,魏天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恨”和“爱”一样,都能令人丧失理智,生出一颗泼天胆子。
落羽山脉向来视王朝律法如无物,这件事如何处置,全在魏天一念之间。
遗民之地,人命贱如草芥,原本杀个把人算不上什么大事,只因事涉军队,还是来做交易的军队,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魏天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在房内缓缓踱步,一圈、两圈、三圈,数圈之后,魏天看着摇曳的烛光,微微一叹,嗓音沙哑道:“你走吧!”
江庄主闻言惊讶地看着他:“少当家……”
魏天狠狠一脚踹在江庄主肩头,咬牙切齿道:“老子叫你滚你没听到吗?带上你的妻儿,带上庄上的人,给老子滚出清风山,滚出落羽山脉,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滚出这狗娘养的世道……”
江庄主呆住了,潸然泪下,重重地扣头,“多,多谢少当家!”
魏天深吸了一口气,闭眼用力呼吸了一口,春日独有的寒意入肺,冷声道:“今日我没来过江家庄,庄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在落羽山脉,可以无视律法,无视朝廷,但逾越规矩是大忌。敢于袭击过往来做生意的队伍,便是所有人的公敌,人人皆可杀。
劫粮杀兵一事此时传出,不管是对于军队,还是落羽山脉来说,江庄主都必死无疑。
而一旦江庄主远走高飞,责任便全在魏天这个包庇者身上。
将来事发,所有的矛头指向的,也只能是自己。
魏天选择把挖出来的东西重新填土盖上,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将责任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这一句话,便是真正的救命之恩。
江庄主感激涕零,叩头不止:“谢少庄主活命之恩,谢少庄主活命之恩!”。
魏天举步走向门口,轻声说了句:“起来吧,你……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