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问一答，魏天通过旁敲侧击，终于了解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当然，对于封蓝所说的，魏天自然不会完全相信，但结合自己的经历和猜测，从中推测出七八分的真相，还是能够办得到的。

    去掉对方话中可能的虚假部分，魏天对事情的始末，有了大概的了解。

    首先，关于清风山被围剿这件事，按照封蓝的说法，是因为当朝太傅一直想整顿我大魏南线，打造一条横贯五府之地的战线，希望以此来抵御南面褚国的侵扰，毕功于一役，为大魏再延百年寿命。

    想要打造这样一条战线，重启荒弃军镇是做好的做法，这样既不劳民伤财，也能缩短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建起一条战线，军镇一旦得以重启，便能控扼百越下游，钳制广袤的百越地带。

    而由于落羽山脉毗邻军镇，兼之罪民群居，山贼盗匪横行，自然而然就成了一枚钉子，狠狠的扎进军镇的眼中。所以要重启军镇，落羽山脉不得不拔，清风山也首当其冲，成了出头鸟了，这才有了三千私兵会同折冲营甲士，以剿灭逆贼之名，大举进犯清风山的事情。

    封蓝等人也是因为太傅出了大价钱，得了天大的好处，这才前来助拳的。

    魏天听到这时，心中冷笑连连。乍一听这番话，多数人都认为当朝太傅是个一心为公，为国为民的正直官员形象，清风山在这件事情上，妥妥的就是一个邪恶反面配角的形象。

    但魏天不同，作为一个受五千年历史熏陶过的他，什么明争暗斗没有听过，什么阴谋阳谋没有见过，所以在第一时间，很快就听出其中意味的不同寻常，心情沉重，官场之上，重的是规矩，讲的是利益，光是私兵两个字，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这说明朝堂之上的阻力应该很大，不然堂堂一国太傅，不可能连三千甲士都调遣不了，而是调用自己豢养的私兵。

    而且不管是私兵还是官方军队，一旦调动，必定损耗银钱无数，没有更大的回报，谁会愿意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当真一心为公？魏天不信，若是真的如此忠君爱民，为何还豢养这么多私兵？陪你玩游戏吗？

    其次一点，落羽山脉虽说号称罪民之地，但里面并非全是大奸大恶之人，前些年两者之间互通有无，商队来往不绝，一片祥和，何必需要刀兵相向。只需一纸敕赦，一份招安文书，辅以几顶官帽，收买人心，自然能兵不血刃地拿下。

    虽然大魏帝国现在已是风雨飘摇，天下纷乱不一，但天子余威犹存，皇权依旧代表着天意，想要撼动，不容易。

    名分这个东西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为了得到一个帝国承认的正式身份，自然有大把大把的人愿意做回良民，毕竟没有谁天生就想顶着这罪民二字，当一辈子山大王。

    这就是大义，名分的力量。

    这种力量，看似不是实质的东西，但却切切实实的在人的心里面，牢不可破，就好像是一个道德底线一般。

    这种不是力量，但却比力量大得多的东西，简直近乎于天意了。

    魏天能想到，他不相信高居庙堂的百官想不到，心念流转间，他突然想到曾经的护卫头领许让曾说过，同为三公之一的太师不愿见落羽山脉壮大，在庙堂之上公然放话，要铲平落羽山脉，裁撤军镇，扼守桥梁都是他的手笔。同为三公，在对待军镇、落羽山脉的治理态度上确实大相径庭，是国本之争？朋党之争？权力之争？亦或者三者皆有？

    魏天所能获取的信息太少了，依旧理不清头绪。

    心思正在百转千回中，魏天装作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轻描淡写问道：“依照婆婆说法的话，私自调兵，总需要一个让各方闭嘴的理由吧？”

    “说到这个，老身倒是有所耳闻。据折冲营的军报上说，这清风山内有一户庄子名为江家庄，其内庄民暴虐成性，曾暗杀二十多名戴甲军士，抢夺军饷，事后折冲营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庄内发现大批军弩军刀，还有一面大旗，上书大逆不道的口号，造反意图明显。据折冲营校尉口供，当晚村民反抗激烈，宁死不降，此事恐怕和清风山也脱不了干系，折冲营也是为了调查此事，才兵至清风的。”

    魏天眼前一黑，耳中再无其他声音，只回荡着“造反”“宁死”等字眼，谋反乃是帝国一等一的重罪，江家庄所有庄民的命运，他不愿细想，也不敢细想。他眼前一黑，只觉得喘不上气，几欲晕厥，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

    不久前他刚刚才从江家庄出来，他还记得不少村民的音容笑貌，记得他们载歌载舞的样子，记得他们一脸亲切的问候，而今这些淳朴的村民却被冠上逆贼之名，化作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罗钳吉网，谎报军情，以莫须有的罪名发兵清风山。

    一个貌似忠良的太傅，一个施绝户计的太师，再加上一个泼脏水的军方折冲营，这小小的落羽山脉到底有什么，引得这多方大佬如此费心谋划。

    魏天心念越转越快，头痛欲裂，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再也稳不住身形，跌跌撞撞中，他一脚踩空，跌坐在地上。

    “少侠，你这是怎么了？”封蓝下意思握住魏天的手，慈祥问道。

    魏天闻声，撑开眼帘，看到封蓝一脸关切的样子，心下有点感动，轻声说道:“没事，走的太急，气机搬运出错，行岔了气了。”

    “这样啊，无妨，我等休息一会再上山。”

    魏天按照皇庭升龙诀呼吸吐纳，一长三短，吐纳了好一会才压下不适，只觉得胸口有一点点闷。

    无暇他顾，魏天睁开双眼，向封蓝急切问道：“婆婆，依您所言，打下清风山之后呢？继续清剿落羽山脉其他山头？落羽多山，军队进发的话少了可不行，只怕发兵百万都不一定能填满这里。就算军队一举功成，落羽山脉号称有十万之众，并非人人都是戴罪之身，这些人又该如何安顿？身份怎么安排？”

    封蓝摇摇头，神色担忧道：“你的问题太多，老身一时无从回答，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过你的思虑之远，想法之周全，倒是让老身刮目相看。”

    顿了顿，封蓝深深看了一眼魏天，略带深意说道：“少侠，送你一句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做人做事，思虑周全是好事，但如果追求事事周全，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魏天心中思绪万千，顺口说道：“位卑不敢忘忧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