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志狂澜

第六十七回 班连湖窦刀拒洛剑 乌泌山恕号和樵腔

    上回说到因千乘相里从鲍礼之言,着水师扮水匪相截,般慈无奈,只得引王师走太蒙。

    大军于太蒙山脚埋锅造饭,炒粮取水,随后弃重就轻入山。

    山中进军,乃强运也,王师虽亦精锐,然若无淡水鲜汤,军士必脱力也。恕军虽只三千,行军于山中,寻水亦是重中之重。

    因由此,般慈为安军心,告诸将士,其曾自迟国沿太蒙至固国,山中地形皆记于胸中,军士果然振作。

    虽言此,仍着斥候广探,王师行于其后,林深而草稀,树遮而风凉,沿山脚沟壑而走,开道而行。行两日,斥候探得一处谷中有湖,般慈忆起,此地因湖分三片,细水相接,名班连湖,大湖岸阔,可下营,遂命王师往此,日暮方至。

    命王师于湖畔下营,般慈自领窦显及离彰离理三人往上游小湖而去。

    日垂西山,谷中散霞,飞鸟眷林,蝉鸣息声。四人正说话而行间,忽闻一声水响,四人止步,细细听来,林中又无声,窦显曰:“太蒙深山,亦有人乎?”

    般慈曰:“许是猛兽搏于水中。”

    遂又放轻脚步,缓向湖行,此时日落月未升,正乃宇内无光之时,四人靠背而行,只闻偶有鸟鸣。

    忽而,左侧高处一声草动,随后一道黑影闪出疾来,四人尚未及反应,一道寒芒出鞘,摄人心魄,唯般慈修养剑术,未为其摄,举杖而挡,那寒芒初初及杖,似不着力,般慈分不得可有格下,突见寒芒绕杖而走,直往般慈腰间斩来。

    眼见就要斩至,般慈翻杖为纵,挡住寒芒,随后一抹亮色闪过,杖剑直取黑影之面,岂料黑影倒身腰转,寒芒随其而走,绕杖上提,直奔般慈右肩。

    若被斩中,右臂将为黑影所卸,般慈顾不得其他,杖剑归一,疾往后走,避过寒芒。

    此处坡急,般慈以低击高,闪身退时,未能稳住身形,一脚踩于空处,往坡下滚去,忙以翼翻云杖止住滚落之势,那寒芒欲追,窦显已然惊醒,大喝一声:“彰哥儿护住理哥儿!”便举刀截下寒芒。

    满月渐升,刃借光寒,刀剑耀林,风携疾声。窦显乃陷阵出身,又混于江湖十数载,刀走险着,皆往要害而去,又因左手刀之故,常出其意料。

    来人身着黑衣,剑寒目冷,身翩势活,窦显刀至,其剑沾即绕走,以柔克刚,以灵化险,只见得窦显刀行万钧,来敌人剑翩然,相斗数十合,窦显已背对离理三人,将来敌迫退十丈之外。

    月影中,忽见来敌一改前势,往窦显扑来,窦显大喝一声,手绕青山,藏刀于背,待来敌近前,一刀附雷,自背后疾斩而出,一往无前!

    来敌似为大惊,瞪目圆睁,腰作柔竹,下腰及地,剑沾刀走,随后竟仰天及地,手拍翻身,一脚往后踢去,窦显雷刀泄势,又一脚跺地,绕腰旋身,却正被来敌踢中刀面,只闻来敌一声闷哼,可见此刀之力。

    那人被窦显一刀之势尽倾于足,为其劈上半空,那人落地滚身,以卸其力,竟借此一刀一滚之力,与离理二人只两步矣。

    见此情状,窦显大呼不好,急往黑衣者追去,般慈方才吃了低击高之亏,现正占于高处,此时亦往黑衣者扑去。

    黑衣者步伐紧而快,不过呼吸之间,便杀至离理离彰二人身前,离彰深吸一气,握紧双刀,只需拦得来人片刻,待般慈窦显赶至,自然无虞。

    剑光遮目,离彰心神大紧,奋力将双刀合于顶,力劈而下,欲阻来敌,可惜来敌并非以力取胜,其剑轻点,划过双刀交汇之处,于离彰左肩划过,便闪至其身后。

    剑过血溅,离彰吃痛,痛呼一声,忽闻般慈疾声道:“大侠剑下留人!”

    再回首一观,那黑衣人之剑已停于离理颈前。

    只见其人猛然咳嗽,便见其黑色面巾沁血而红,可见与窦显缠斗,并不似面上轻巧。

    吐血顺气,其剑却稳而不动,般慈三人站于丈外,未敢上前。

    待其缓神,又复冷眼视三人寒声道:“此人随吾走,尔等若敢追来,自为其收尸。回去且告解书,九方清能为其刺何靖于帐,吾亦可刺其当街!”

    其声清泠若溪,竟为女声,般慈忙道:“女侠只要不伤显远性命,一切好说,解书可是西原绮君解立新?”

    女剑客冷哼未语,般慈便接言道:“好,依女侠之言,我等便即遣人,将女侠之言带往绮阙。”

    女剑客又哼声道:“果乃装模作样之辈,好似汝等非受解书之命,为吾而来一般。”

    闻言离彰按肩吃痛颤声曰:“我等尚不知女侠何人,焉有为女侠而来之理?”

    听罢此言,那人稳剑打量四人,见其衣着形貌,皆不相同,尤其制住之人,手无缚鸡之力,脚无腾挪之能,正欲开言,忽闻林间有兵甲碰撞之声,遂又挟离理后退数步,沉腰挺剑,蓄势欲发。

    原来方才窦显与其交战,喝声为营中斥候探得,遂引兵来救。

    待恕军举火而来,那女剑客冷哼道:“解书手下之人,果乃狡诈之徒,险为尔等所欺。”

    语带愤怒,剑不禁又紧几分,已划破离理颈间皮肉,离理吃痛,忙道:“女侠姐姐,兵乃国之重器,焉有只为一人,而远行深山之理?其中必有误会。”

    许是见离理尚小,其剑稍离几分曰:“若非率军至此,尚有几分可信,若非因我之故,军队焉会至此?又怎独至此湖?”

    般慈曰:“看来先前确有西原军到此,为难于女侠,然寡人乃恕国之王,此间之军乃恕国王师,并非西原军”,说罢取其印信予黑衣人一观。

    其人辨别之后,仍无放手之意,讥讽道:“不知九方清又应汝何求?竟亲自提兵捉我。”

    般慈大叹曰:“九方清乃世之剑神,寡人从未见过,如何有求?且若为女侠而来,寡人何必亲至?方才又怎会四人独行?”

    听罢此言,那黑衣之人默然片刻,似有几分相信,却仍讥道:“九方清亦敢枉称剑神乎?”随后不再多言,却仍欲劫离理而走,般慈三人无奈,不敢相逼,只得任其而走。

    黑衣女侠挟离理往月夜深林中退去,直至不见其踪,窦显忙问般慈,可要追其而去,般慈见窦显面色焦急,言中隐有愧意,遂言其曰:“方才多谢将军相救,非将军寡人休矣!将军莫急,寡人看那女侠并非嗜杀之辈,因有误会,方至如此,显远性命无忧。”

    说罢领军缓缓追之,追及两刻,便见离理快步行来,神色慌张,窦显忙迎上曰:“理哥儿受惊矣,可有伤汝何处?”

    离理大喘片刻曰:“女侠姐姐并未伤吾,唯其身似重伤,现已坐地不起。”

    众人遂领军由离理带路,往其受伤之处而去。众人速往,行近一刻,于一树下见血沁于泥,独不见人。

    玉光披野,火色耀林,般慈环视周遭片刻,大声喊到:“女侠深受重伤,深林之中猛兽毒瘴遍布,恐危及性命,寡人此行乃携军救启,因代盟而废约,方从平江转道而来。女侠请随于寡人大军,自有军医救治,伤愈自去,寡人绝不阻拦。”

    音响空林,却无他声,静谧中,突闻一声剧咳,随后传来落地之声,般慈忙举火引众而去,旦见方才黑衣侠客仰身于地,想是方才藏于树上,听般慈之言稍有松懈,方致摔落,此时已晕矣。

    遂着人以袍制担,将其抬起,见其昏迷,恐口鼻阻塞,般慈便将其面巾除去,火把余光中,只见其面色苍白,眉若月梢飞挂,唇若夏梅巧嵌,兼先前相搏所见映湖之眼,此时眼中所视玉脂琼鼻,端是清秀无比。

    见得黑衣剑客姿容,般慈不禁道:“将军一刀,险使五原少一仙使玉娥。”

    窦显闻言摆手道:“王上冤枉,某一刀之力,焉至如此,想必女侠旧伤未愈,受某一刀大力,方至如此。”

    将人领回营中,军医相治,果然身受他创,人未高烧,喂药歇下,一夜无话,自不多言。

    时及盛夏,初阳早升,军营医帐,为通风透气,并未落帘,风引夏辉,黑衣剑客猛然惊醒,见身换军中麻衣,翻身寻剑。

    听得其声,一女医官快步而入,急道:“女公子快快歇下,汝后肩旧伤复发,切不可妄动!”

    见乃女医,黑衣剑客方不再折腾,换药饮汤,便问此中之事,女医官将昨夜之事具告,其人点头示意已知。

    过得数刻,一小校来告,大军将行,山中无车,王上已差人做软轿,可担其行,黑衣剑客倒未相拒。

    此后数日行军,般慈每日遣离理来探访,并无他话,且不赘言。

    一日,大军开至一处溪流,遂向高而营,取水煮汤,用过晚膳,般慈同窦显三人,正问斥候所探前路,斥候乃告,前方有山,山石呈乌,山中多有沁泉,名乌沁山,过乌沁山便无高山,山势渐缓,直至固国边陲承平。

    众人正言间,帐外来传,黑衣女侠来访,般慈传入。

    起帘入帐,只见黑衣剑客仍面色苍白,却已行动无碍,入得帐来,也不问般慈,寻下首一案便坐,随后道诸人曰:“伤未尽愈,不能久站,诸位莫怪,先前误以为诸位因九方清之请,为吾而来,遂才出手,勿怪。”

    般慈曰:“既是误会,众人又未有恙,自无见怪之理,倒是女侠因此引发旧伤,不知如今伤势如何?”

    黑衣剑客曰:“行动无碍”,随后不再多言。

    四人左右相顾,来人不语,般慈只得又问:“尚不知女侠名号。”

    黑衣剑客曰:“吾名洛”,又无言。

    离彰曰:“没姓?”

    名洛女侠皱眉冷视,离彰摸左肩收颈,转头看别处。

    并无多言可谈,翌日便又整军,往乌沁山去。

    山虽高,却多泉,虽无高木遮阳,倒不致大军受困,骄阳之下,众军士相携而过,唯洛侠旧伤缠身,汗流之下,难受此苦,以致唇青面白,般慈命人为其遮顶,且越此山。

    大军缓缓而行间,忽闻得山中传来渺渺歌声,回荡山间,其腔声洪若钟,虽声渺渺,却可尽闻。

    歌曰:“西风徐来,宇内还籁。尚安哉?林摧江湃。浪及门宅,梁瓦尽拆。西风徐来,如之何其灾?”

    众人以为奇,般慈便携窦显三人往前高处一观,只见一樵夫身着麻衣,头戴斗笠,肩挑柴担,于山道缓行。

    其人打草而行,歌声不止,般慈心中暗道,此人腔声洪亮,歌意似言大风之灾,却总觉隐有所指,遂待其将近,般慈大声以号相和。

    号曰:“东山于屹,云断雨霁。何不安矣?峰阻如壁。院屋静立,余风如戏。东山于屹,何风越脊?”

    声清音正,和于樵腔,那樵夫闻声,抬首望来,见般慈身后军旗,遂问军爷何事,般慈将其召至近前,问其腔中歌意,樵夫告般慈,此歌乃一云游高人相传,不知何意,随即似乎想起何事,望向般慈身后大军,大为惊异,便欲要走。

    见得樵夫神色慌张,担柴便欲走,忙叫住问道:“樵家,寡人乃恕国之王,寡人王师纪律严明,樵家不必惊慌。”

    那樵夫却并未放下柴来,神色仍是慌忙,疾声道:“哎呀,军爷不知,那云游高人来俺家中,俺曾招待过数日,待那高人离去,留歌于俺,并言俺,伐薪之时高唱此歌,若遇军队过山,俺便要速速西迁,直至崇霄山脉,遁入深林,方可免难!”

    众人大为惊奇,还不待问,那樵夫又惊道:“对,高人说了,就是此黑旗之军!”

    众人更为惊奇,还不待般慈相问,洛侠抢步上前,疾声问道:“那游仙高人可是身负搭包,内有龟甲六爻,携一孩童,孩童目蕴星瞳,若直视其目,有昏沉欲睡之感?”

    樵夫奇道:“嘿,这位军娘识得此高人?”

    洛侠也不管樵夫称呼,便问可知高人往何处去,樵夫告洛侠,高人似乎有言,需往固国寻人,洛侠闻此大喜,便欲辞般慈而去,般慈曰:“恕军亦往固国,洛女侠何不同行?”

    洛侠曰:“军行缓慢,医治之情洛已记下,他日有事,可以此匕往各地行脚帮,可传信于吾,九方清可做之事,吾皆可为。”

    话罢便往东走,般慈尚不及言语,接了匕首懵然目视洛侠远去。

    班连落营上高湖,月夜锋刃出寒林。乌泌闻歌和樵腔,洛侠辞军留匕信。未知恕军可能顺利入固境,其余同来诸人又将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