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志狂澜

第七十四回 九方清惊绝一剑 吴长空纬地三谋

    上回说到林定领兵追至横隆,尹岱引鹰尾营阻敌,兵力不优,为林定跃马斩于刀下,后史青不顾其命,硬枭其首,恕军方杀散追兵。

    追兵尽散,众人一探史青伤势,只见一道刀伤见骨,狰狞异常,好在林定急切之间,并未刺中心肺,军医为其止血,为防夏季感染,只得以酒消毒,以布做床,担其而走。

    又问方才情势,才知危急之时鹰尾营中一小将出声大喝,稳住恕军,史青得斩林定,问其姓名,乃尹治也,与尹岱乃同村之人,般慈遂将尹治自小将提为率长,掌鹰尾营,尹治为鹰尾营斩将复仇献力,营中将士无有异议,遂定。

    方出隙谷,已闻海风,谷中却又传马蹄疾奔之声,众人心中不禁一跳,尹治着人立下盾墙,只见烟尘中一将飞身奔马而出,视之,正是韩亘。

    疾奔至近,见乃恕军于前,韩亘跨鞍越马,跪于般慈身前曰:“某于林中探得仪大军往东,想必乃追王上至此,速赶于此,未知王上可见仪军?”

    般慈乃告,仪军已为鹰尾营及鹰羽营杀退,韩亘大喜道:“尹岱何在?看本将为汝带何物来?”

    话罢自马上取出一弓,弓尾若雁翎,弓身耀耀,精巧非常。

    然此间却静可闻风,韩亘以为众人不识宝弓,便又道:“诸公不知,此弓正是雁翎啄山弓,乃巧兵之匠李翰所铸!”

    然仍无人应语,韩亘心感不妙,又大呼道:“尹岱何在?何不见其?史青又于何处?”

    终是般慈不忍,俱告先前谷口之战,韩亘得知三率之将,几折其二,虎目圆睁,痛呼一声道:“尹岱已去,要此弓何用!”

    说罢将雁翎啄山弓奋力一折,众人忙上前劝韩亘节哀,待其稳住心神,又见史青虽伤势不轻,眼下却无生命之危,方才静下。

    离任上前拾起雁翎啄山弓,好在其坚韧,倒未折断,独在弓之上臂有裂隙一道,离任试拉,裂隙有扩张之势,恐每次射出皆将扩大裂隙,不敢再试。

    此时并无他人再关注宝弓,离任收好便随恕军往东续行,李绪所言暗港并未被仪军探得,恕军倚港中大船,沿韵海南下,往固国而去。

    一路无话,直至固东海岸,史青伤未感染,幸保一命,盟书开道,往代固仲边境走,及入固南,一番打探,问得苏家村处,遂转道往接苏氏女。

    及近村落,已将戌时,夜幕渐深,四野沉寂,般慈忽唤韩亘上前道:“曼柏点数十精锐,与寡人先上前一探”,韩亘从之,点数十人随般慈打马向前去。

    荒丘承月,细川映星,一行上至丘上,韩亘惑曰:“四下无声,并无伏兵之迹,王上何故先行?”

    般慈曰:“已是戌时,不见天光,月升星布,前方却无炊烟,寡人恐苏家庄遭祸,史青得知引发旧伤,其命恐休。”

    闻言韩亘一惊,又道:“或是苏家庄飧食较晚,遂不见烟。”

    般慈摇头道:“寡人曾停留陈庄,天将近晚,正是庄户家飧食之时,待天大暗,则必歇也。”

    闻听至此,韩亘方除侥幸,随般慈悄声夜行。

    过荒丘二三里,便见村头,茅顶叠嶂,星月镀辉,四暗无火,鸡犬不闻,二人心中更觉不妙,复往前,只见村舍倒众,墙布刀痕,二人如何不知此间必已无人?遂速引人回转,以拦史青。

    夜中难行,固境无危,恕军已点火把,般慈见之,谓韩亘曰:“待见史青,其必问汝村中如何,曼柏不可答其问,只需问苏家庄左右可有深凹密林”,般慈向如人心,韩亘从之。

    及至军中,史青果请韩亘至其软担之前,问及村中如何,韩亘不疑有他,从般慈所言,反问苏家庄左右可有深凹密林,史青奇道:“此实不知,何故问此?”

    般慈上前道:“何处有深凹密林,苏氏便于何处。”

    史青更为疑惑,般慈谓其曰:“寡人曾居于陈庄,随于卜贤子身侧,绝云先生便曾指导陈庄改建,化为堡垒,并教导陈庄民众,若迫不得已,如何落草为寇。”

    众人大为惊奇,又问陈庄与苏家村何干,般慈乃告,苏家村四暗无声,村中亦如陈庄,内筑高墙,外设工事,且虽有刀痕倒屋,却未见尸首,可见苏家村撤离有序。

    先告以果,后述以因,史青虽有焦急,却未攻心,并无大碍,众人方入村落营,村中祠堂尚在,般慈引诸公安于此处,召来斥候,问及四方地形。

    正问答之时,一阵风起,忽闻风过之声,众人未察有异,唯韩亘寒毛乍立,瞪目圆睁,却未捕其影,只得由心一枪,旦闻一锵声满室,方知有人,窦显、和律等皆往前欲护般慈。

    当此时,只听韩亘一声低吼,紧握其枪,众人惊奇,看至枪首,原来竟有一物勾住枪头,方才奋力一拉,以致韩亘全力护枪。

    来人若疾风入林,一剑挡住韩亘,又奋力一拉,似欲缴械,引韩亘大力护枪,却又不与韩亘纠缠,竟借韩亘护枪拉力,若风筝划空,化为黑影,作弧疾来,所向般慈。

    其速掠影,窦显、和律等尚未近般慈身前,忽有剑影闪空,映火作圈,凡未能举兵格者,血溅而退,唯窦显后撤半步,沉腰立马,勉力挡下,随后欲疾步上前,以护般慈。

    此时却闻数声锵响,其刃数段合一,众人再看,般慈身后已站一人,身前已停一剑,般慈手中翼翻云杖尚拄于地,可见方才不过须臾,真可谓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其人身长八尺有余,外着黑衣,面戴黑巾,眉似刀削,瑞凤眼,若夜月,手中之剑刃分九段,似鳞相接。

    此间已定,和律等按伤而起,韩亘亦提枪上前,般慈忙以手势止众人,随后道:“世人传剑神,无所不可刺,无处不可去,今日寡人信矣。”

    其言便指,来人正乃剑神九方清。

    然般慈言罢,九方清却无一语,段干剑停于喉前,未尝一动。

    般慈暗吞一涎,冷汗滴刃,随后深吸一气,闭目片刻,又言道:“寡人与四剑前辈熟识,以叔侄相称,多闻殷剑子与先生之事,不知今日所为何来?”

    许是得知般慈与四剑相交,九方清以手指小少年离理反问道:“汝知卜氏庄样,其身受蚕,尔等所为何来?”

    诸人更是疑惑,不知其所云,离理作礼道:“剑神先生说话行事,倒与洛侠相似,我等实不知卜氏庄样何物,吾身受蚕何意,还请先生明言。”

    九方清挑眉道:“汝识洛,却不知蚕?”

    听得此句,般慈等先前曾遇洛侠者,方恍然九方清许为洛侠而至,离理便将年前与洛侠相遇之事俱告,毫无隐瞒,洛侠言中字句,几近半字未落,听罢其言,九方清似乎颇为尴尬,收剑后退,立于祠堂后窗之前,仅如此,已隐隐出恕国诸人之围,而离理正在其侧。

    两方交谈,般慈等方知,卜贤子于陈庄所授之法,于固南广为流传,各村各庄多行效仿,民间称其为“卜氏庄样”。

    而九方清来探苏家村之故,却是其正寻洛侠,而洛侠所寻之人正寻卜贤子,遂寻卜贤子便可能寻得洛侠所寻之人,进而寻得洛侠。

    听罢其所言,离彰扶额道:“先生寻来寻去,某已不知谁寻谁矣!”

    众人大笑。

    离彰又问曰:“未知洛侠可有姓?”

    众人复笑。

    九方清曰:“汝言辞粗鄙,不足与谈。”

    众人又笑。

    窦显一拍离彰后脑佯怒道:“无礼!”

    却以目视九方清,并无赔礼之意,四下竟片刻无声。九方清为人率性,并无隐瞒之意,告众人洛侠为姓段干。

    可怜九方清哪知世人八卦?此言一出,先前见过洛侠之人已是满脸兴奋,与人交首而谈,夜魅军不知者皆行顾盼而问。

    二人可谓一个是清冷剑神,一个是仙使玉娥,自然八卦泛滥,且不多言。

    场中般慈行至离理身侧摇头笑道:“寡人与显远为二人各挟一次,倒是惹人哭笑不得。”

    随后般慈忽忆九方清所言,其身受蚕,忙问九方清此言何意,九方清告其曰:“段干家有四物,段干剑,段干剑法,段干蚕,段干桑,蚕乃奇毒,天下唯段干桑可解。”

    般慈大急,忙问此毒是何效用,九方清相告,蚕种于身,寻常之时并无他异,反可滋养内腑,唯闻段干家密传异声,则发狂而噬,段干洛独身行走,又为女子,许为种蚕离理之由。

    两方言尽,九方清告般慈曰:“前方东行十里,有密林一处,自去岁始,代固边境不安,苏家村或因此避祸于密林之处。”

    随后取出一把短剑予般慈曰:“此刃乃吾信物,恕王既相救于洛,可携此刃往各处六合楼秘字台,吾得信自会来寻。”

    般慈忆起段干洛亦曾予一匕,颇觉二人实是有趣,随后请九方清携离理同行,以求早日解蚕,九方清虽有皱眉,却仍允之,窦显遂谓离彰曰:“彰哥儿,某一身本事,已尽授于汝,今理哥儿身受奇毒,某当护其周全,汝好生习练,报效于国,扬窦刀之名”,离彰应下,窦显携离理辞别众人,随九方清而去。

    一行于九方清所言深林寻得苏家村人,苏氏女正在其中,见史青身受重伤,伤心不已,辞别村中人随般慈军行,般慈命人留下兵刃钱财而走。

    代固边境现摩擦不绝,且来时代国便已暗中撕盟毁约,断般慈于平江,遂般慈一行转道往代仲固三国交界之处。

    行中,般慈问白卓曰:“代走不得,迟曾相拒,如之奈何?”

    白卓曰:“代已撕盟,与固相恶,现必定不容于恕。太蒙山高水险,来时王上王师尽在,平江转道方上山,尚且艰难,如今残兵两千,带伤过半,不可涉险,唯仲地转迟,可保无虞。”

    般慈曰:“迟亦曾相拒,如何走得仲迟?”

    白卓曰:“彼时乃由迟入仲,此时乃由仲入迟,此间自有不同。”

    遂依白卓之言,待近边境,乾师赵英携上将军白卓同使于仲。

    至西阳城,恕使居官栈,二人同访仲上将军吴阔,渊阁三人相谈至夜深,翌日,息台宫王廷之上,吴阔率先出列道:“诸公可知,司启城已投仪,仪已尽占启山韵海?”

    王座之上,昆吾逸皱眉不快道:“子仲老儿早发檄文以告天下,提此作甚?引人不爽快!”

    吴阔长笑道:“王上何需烦扰,臣自有妙计纬地。”

    昆吾逸挺身振奋问道:“哦?长空先生有何妙计?快快教与寡人!”

    长空先生转身踱步,目视诸公曰:“诸公可知,仲守国至今,不弱,却仍受困,是何故也?”

    昆吾逸道:“长空先生有何话,只管道来,便莫吊诸公胃口罢。”

    长空复笑道:“仲乃四战之地,久战未衰者,博也,因由此,仲亦乃强国之属,久强未盛者,围也,诸公以为然否?”

    仲国四方皆敌,并无稳定后方,廷上诸公皆知,遂多有点头,以示赞同。

    长空先生又道:“空王乃贪利狡诈之辈,不顾信义而妄为,国安而取方者,盖因其西无外敌之忧,东无盛邻之患,北只旁权之方,南仅受驱之迟,诸公以为然否?”

    此已是既成事实,诸公更是大点其头,长空先生转身展袖,铄目视仲王曰:“既如此,便不难知,仲当先取后方,再制强国,臣有三策,可定山河。一策曰东西锁江,二策曰引虎安内,三策曰呼狼制虎。”

    昆吾逸抚须隙目长考,随后道:“东西锁江,寡人曾闻先生提过,彼时先生只道时机未到,莫非此时已是时机?其余两计又作何解?”

    长空先生曰:“空国取方,看似大占便宜,实则不然,仪国稳定东面,自会以方为其附国为由,兵出葵郡。而西原绮君以与游贵季竹结姻而安其地,空虽速得方国三郡,绮君却必自天澈宫回其封地,以同盟之由,兵出绮阙。王上需做之事,便是待此大势,下定决心,命臣将十万之军,一举取空国四郡,西结于迟,东盟于固,借此稳东原中腹,则锁江计成!”

    待其言罢,昆吾逸拍案而起,于王座踱步良久,近一刻之久,又问道:“引虎安内,呼狼制虎又作何解?”

    长空先生收敛其风发意气,作一礼道:“东西锁江乃纬地第一谋,王上决心当固,拿下空国四郡,此谋可定。若果如此,则东原将行巨变,必定动荡,此时引西原来攻,西原实力深厚,仪国首当其冲,必难挡也,西原乃太奚氏之后,东原乃伯恒氏之后,焉有相容之理?仪国必定设法合纵,届时王上当应,代国必不敢独背此东原之盟,则东原可渐稳定,王上亦可渐安空国四郡,此乃引虎安内之谋也!”

    仲王蹙眉道:“这,恐有不妥,西原之势,非等闲也,五年前得绮阙,势如破竹,若非惧东原合纵,绝不肯盟方止势,若用此谋而致东原有失,寡人岂非东原罪人?”

    长空曰:“遂有第三谋,呼狼制虎。”

    逸曰:“虎便是西原,狼指为何?”

    阔曰:“南疆也。”

    逸曰:“何解?”

    阔曰:“南疆北可断西原东进之道,西可直插其腹地,东可连我锁江之盟,但与空,即我仲未来西面,并无接壤,王上当极力拉拢,以成大计!”

    昆吾逸坐回王座,以手击桌道:“西原与东原相争,战火燃于东原,唯南疆可袭取西原,坐收渔利?”

    吴阔摇头笑道:“王上,不知何时起,诸雄已渐有逐鹿天下之志,此时仲国尚属于鹿,非逐鹿者,哪管鹿暂留何处?”

    听罢长空所言,昆吾逸亦是大笑,廷中文武亦多为此而笑,唯大夫赵晏并未发笑,反问道:“上将军纬地三谋,令人心折,然固迟恕三国又如何肯从先生之谋?”

    吴阔曰:“固南北强敌,南境已多受代国之扰,迟国独抗代国,且其王性懦,乃费张陆三老掌事,必愿与仲合纵,至于恕国,此时正有良机在前。”

    昆吾逸曰:“哦?是何良机?”

    长空先生遂将恕国援启残军,欲自仲国借道一事相告,明军堂祭酒易无闻率先出言,力挺吴阔,昆吾逸遂从吴阔之言,诏令长空力促恕国借道,仲迟恕之盟一事。

    乍闻损将悲折弓,寻人不得觅深林。苏村宗祠惊绝剑,纬地三谋动青云。未知恕军可能借长空先生纬地三谋之利,得返南疆,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