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志狂澜

第八十七回 备国祭项元毁易寺 巡夜守尹治救安祠

    上回说到三老与卫纮一聚,云仪因失盖雪矿场而自气闷,卫纮却道云老此实得大好处,云仪不解,卫纮曰:“此番三族私斗,公墨部私铸兵器,所罚尤重,上干部私扣矿场而引械斗,所罚亦重,唯上云只言语警之,已先他部远矣。”

    虽有理,廷上已知,云仪并未开怀,卫纮又道:“此番上干得断云矿场,公墨得盖雪矿场,唯上云部又失一处大矿,天下必向于上云,此人心之胜也。再言,盖雪矿场便在断云山阴,必自燕飞江舟矿以归银盘,此番械斗,公墨借兵器之利,上干部死伤惨重,即便今日,燕飞江仍可见祭奠之人,上干部岂肯干休?我料那上干部必定劫公墨部之舟,两部往复,如此,云老不费吹灰,稳得恕西功绩之最,不可谓好事乎?”

    云仪闻言大笑曰:“先生之计,果真极妙!”

    卫纮摆手道:“不过一座矿场,云老便心痛如此,诸位见识实需广拓。此番好在无悔扳在,方能成事。”

    云仪嘴角冷抽曰:“先生有理”,便自坐回案上独饮。

    今日无酒,早散自归,项宠独留卫纮,叹一气问曰:“今两部已与我成约,异成何故冷语相讽?”

    纮曰:“非如此,大事不可成也。”

    听罢,项宠蹙眉欲言,卫纮抬手相止曰:“项老无需多言,纮自有计较。”

    话已至此,项宠不好多劝,二人各散归府。

    南疆立恕,有举国大祭者二,一乃六月二十二日国祭于安祠,二乃十二月二十二日香桐祭于英堂,国祭乃庆,香桐祭乃缅。

    与香桐祭每年各部自携祭礼不同,国祭乃恕北三部所承,承办之部可得功绩,因此三部各承一年,今年却是上方部主持。

    国祭事大,上方部族长方路亲自过问,四月之中一日,方路往承枢宫上报国祭诸事,般慈于后殿见之。

    南疆依吴芒三策至今,各部自治其政,国祭之事每年皆只上报,般慈从无异议,今年亦无不同,至申时,日将西斜,方路拜辞而退。

    恭敬出殿,却见般慈随侍闵奉候于殿外,又作礼寒暄,闵奉告其曰:“方族长,贵部有人来寻,已在宫外候一辰之久,奉见其面色颇急,遂来相告。”

    方路一惊曰:“多谢叔明相告,今日族中有事,他日再谢叔明。”

    话罢便快步出宫而去,宫外相候之人快步上前,耳语相告曰:“族长大人,上项部项元与易人于城中争执,欲毁易寺。”

    方路大惊,弃车架,取家将快马往南而去。

    言中提及项元,此时正领项氏青壮出南门,奔易寺而去。

    易寺地处佑都南门外往东南数里,于一处半山坪台修建而成,至今不过数载,坪前以褐石为墙,仅余一门,墙内三院三殿为轴,左右小院十数,其内有数十易人。

    寺中易人见项元等来者不善,立关寺门,寺中有人喊话道:“诸位英雄,众和丘于此修院传道,未曾招惹是非,不知诸位何以至此?”

    项元曰:“汝等于东原惑乱人心,今往南疆,不思安分守己,反倒四处招摇撞骗,是何居心?”

    寺中人惊问曰:“英雄何故言此?且不言门中人行走天下,只为众生,老丘至此亦只修习,何来四处招摇撞骗之说?”

    二人正论间,一项氏青壮自远处奔来,与项元耳语一阵,只见项元微点其首,随后呼众人曰:“贼人居心叵测,乱我南疆,何必与之聒噪?众兄弟随我来。”

    说罢便领人冲寺,然寺墙石垒,众人又无兵刃,却是奈何不得,项元见之,便命人往寺内引火,春间干燥,气候无常,火因风走,寺中或多柴木,少顷便化火海,寺中易人只好开寺门出逃。

    当先一位易人左右有人扶住,行走间咳嗽不停,见项元于外,摇头痛呼道:“阁下之过重矣!”

    见其言语不让,项元便命族中青壮上前欲打。

    正当时,只闻疾马狂蹄之声,随后便见一中年锦衣之人快马而来,越鞍下马,项元视之,正是方路,便上前笑曰:“方世叔来得正好,这帮易人老丘来南疆作乱,小侄正欲逐之。”

    方路并未理会,疾步上前,只见易寺之火已然撩天,绯映红霞,摇头大叹曰:“项世侄,汝过重矣!”话罢不理此间便走。

    事后方知,原那易人自代固一战后,行事已然谨慎,再不轻涉大事,民间多有人赞,此番国祭方路便欲以易人安灵为主,遂将国祭一应之物皆留于易寺之中,项元不知,竟放火毁寺,寺中之物反助火势,皆成飞灰矣。

    虽为无心之失,然国祭一应皆毁,三部族长项晔、方路、吕荣相聚议事。方路告二人,上方部为备国祭,已无更多可用之资,项晔遂言,既此间之事乃其族中人不慎而致,上项部愿接此任,方路大喜从之。

    便在三部议定之时,方路门客自门外快步而来,贴耳告方路,有人将一密简送至方府,上书族长方路亲启,遂才送来。

    听罢方路点头示意,挥退门客,启简一观,随后突怒目圆睁,拍案而起,指项晔大骂道:“还道汝部道义,愿承后果,原是刻意谋划,处心积虑!怎么,我部与上吕部各承两年国祭,汝便不愿,出此恶策?”

    见其言之凿凿,项晔一时不敢不信,便以目视项元,项元多有躲闪,项晔便知此事多半不假,拍案大怒道:“你我两部百年交情,汝竟信捕风捉影之言!”

    方路曰:“汝若不信,自取简一观便是!”

    项晔挥袖道:“此等栽赃之言,不看也罢!”

    说罢项晔领项氏之人便走,三族之会不欢而散。

    当日夜中,项府一处偏院,项元与项氏门客陈広陈仲海正独处一室,只见项元附耳低语一句:“仲海且忍耐”,随后便鞭笞二十杖,将其逐出项府。

    天下无不透风之墙,项氏与方氏百年之交,竟因国祭筹办大闹开,现上方部不愿由项氏承办国祭,而上方部又无力再筹办国祭,此事终究于佑都传开,满城风雨,眼见离国祭不足两月,般慈无法坐视不管,将三族召入宫中议事。

    三族各领涉事之人入宫,项元执言其只因易人误国,方毁易寺。而方路取密简予般慈一观,只见上书“项元已察易寺异常”,项晔见密简并未提及项氏已知易寺乃上方部备国祭之处,便大喊方路平白诬陷。方路却道,若非上项部早知刻意而为,何故鞭笞陈広而逐之?分明便是以为陈広告密,遂才逐之。

    两部争论纷纷,而国祭在即,般慈便定,既上方部不服上项承国祭,而上方部又无力再备国祭,便由上吕部承之,议罢各散。

    今岁香桐祭后,便是恕国三廷换届,上吕部本已承两岁国祭,今再承一岁,功绩自然远超两部,吕荣府邸拜访之人渐增。

    国祭之事已定,上吕部自然紧以筹备,且先不言,却说那崇南学宫,自去岁般慈醉雪请祭酒,崇南学宫始建,庄山之腰有山庄一处,改做学宫宣讲之用,庄宜住所便是先生居所。

    事定罢,祭酒庄宜庄元纲与逍遥掌印李易李居醉广邀文坛之友往恕,初立仁、义、恕、术、筹、谋、法、逍遥、纵横九门,而法又分法左、法右两派,设掌印两位。

    仁学掌印乃仪昆门郡人士,姓梁名筝字仲空,年近知命,白眉短髯,曾于启学宫任先生,后辞归国。

    义学掌印乃易公所推,仲国连丘郡人士,尚村鹿琴客章潜。

    恕学掌印纳古维,本乃纳古氏于西原所遗一枝,般慈依乾师赵英之计,召天下同宗之人入南疆以为宗庙时,纳古维便携其全族迁入南疆,亦近知命。

    术学掌印乃西原司马池字士凌,庄宜之友,不惑之岁,青丝挑雪,方颌刀眉。

    筹学掌印姓卫名迢字丰行,仲国中襄郡人士,三十余岁,面容清癯,目明无须,庄宜之友。

    谋学掌印姓朱名非字断衡,先启国都司启城中人,李易之友,年近不惑,面俊音朗,曾随于谋圣身侧三载,以此为荣。

    法左掌印邱严字中平,锋眉丹眼,而立之年,固国沙东郡人士,庄宜所邀。

    法右掌印金湃字仲鸣,代国大邑郡人,年正不惑,貌似青春,虽不苟言笑,却与人为善,乃李易所举。

    逍遥掌印便是李易李居醉。

    纵横掌印乃长空先生所荐,姓董名昭字文布,先方云凌郡人士,不过三十余岁模样,鹰眼长髯,意气风发。

    学院始开,学子多为南疆之人,南疆民悍,敬先生而轻同窗,多有斗勇,般慈遂问赵英之见,英曰:“此并非坏事,却亦需管制。”

    般慈曰:“愿闻其详。”

    英曰:“非坏事者,士入南疆,染南疆悍气,他日士子仕官,寻常之处必觉不适,自可笼络于恕。需管制者,尚武可也,好武不可,学宫学子有尚武之风,助于争乱之世,却不能以武为好。”

    般慈以为然,从赵英之言,又请吴芒共议其策,芒曰:“启学宫名震天下,学子可随意仕官,然仍多留于启,王上何不任曼柏为崇南尉,一者,曼柏于南疆威望甚重,可保其安定,二者,庄祭酒曾言,学宫先生学子皆由其准许方可入,曼柏任崇南尉,也可笼络学子。”

    般慈从之,即日发诏命韩亘兼任崇南尉,保其安定。

    崇南学宫自韩亘至渐少乱象,趋于安定,而时至六月,国祭将近。

    恕国两大祭,十三部族长及十三率将皆还佑都,居于安祠东面十三里内,为防有失,般慈命人领兵巡防,负责之人名孙彦,无字,本乃民间游民,迟国人,迟国水患又逢迟代大战,逃难至此,后于民间斗勇,有几分功夫,得入王师,一路升至千夫长。

    恕国万里救启,孙彦随般慈出征,又护白卓吴芒赴上淮,后数载留于上淮护吴芒之母,尽心非常,宛若己母,待吴芒与庄虚结好,又护吴母至佑都,吴芒自然承恩,孙彦由此得般慈信重,封为卫尉。

    待国祭只余十数天时,十三部率将亦请命同孙彦一同巡防,般慈允之,率将只携亲卫,从于孙彦。

    六月十九日,正是尹治领其亲卫随于孙彦巡防,今日红霞漫天,正是晴好,二人领队行于街道,不时旁顾一二。

    天晚,红霞散,月中未远,白纱铺道,二人皆起于微末,自有几分投缘,话却不多。

    恕虽新立未久,佑都安防自然不弱,又近国祭,两位南疆大将并无太多担忧,至戌时,巡队举火而行,又过安祠正门,此处与前数次并无差异,巡队便欲续往前行。

    然尹治此人,虽为武将,却在般慈携典过横隆之时,尹岱为林定所斩,史青与林定交手,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于林定身后大呼,引林定分心,史青方能血恨,可见心细。

    只见尹治大喝一声:“不对!”随后拔出随身长剑,劈开门锁便入安祠,孙彦忙领巡队入内,只见安祠偏堂已然起火,孙彦急急命人扑火,好在火势方起,并未波及安祠。

    待火扑灭,孙彦于火场之中救出两名皂服男子,审问之下方知,二人便是上吕部守夜之人,按二人所言,当夜醉酒,不知如何起火。

    事发突然,孙彦既已查明,自然报与般慈,般慈心中大怒,然国祭当前,也不好问责,只叫三部补救。

    因火不大,只是偏堂受损,三部合力补救,且先将偏堂外墙修好,国祭之时偏堂关闭,如此,国祭倒也照常。

    国祭之后,般慈命相邦元攸以上吕部用人不明,管制不严,险将数百年安祠烧毁为罪,不仅未记承办国祭之功,反记其过。

    此事便至此了结,然项府之中,三老与卫纮却皆聚于此。

    奉茶生香,挥退左右,云仪问曰:“此事周密,王上已然罚上吕功绩,先生聚我等何事?”

    卫纮曰:“此事就此了结,至香桐祭前,想必王上并不见疑,然若项门云三部果真得位,王上善知人心,今日之事却必见疑,想必诸老亦不愿得位却引上疑。”

    项宠曰:“先生之言有理,我当何为?”

    纮曰:“在下早知有此一日,遂才定于尹治巡防之时为事,今项老当命族长诚心请命,为谢尹将军,恕北三部当全力扶公尹之贫,农林渔工,诸事皆助。一可示此事确乃三部无心之失,二可借此扶公尹乱恕南,乃一石二鸟也。”

    项宠以为善,具应之。

    门松曰:“若非尹治察觉,安祠竟险毁于此,还不如以英堂为计。”

    卫纮冷哼道:“门老此乃疑我乎?门老岂不知,安祠虽数百载,然所奉者,皆久远矣,现恕已立十数载,安祠不过一处匾额,颜面之殿而已,诸位不见此事王上不过罚功绩而已?英堂虽新,其中所奉却皆乃国之英雄,乃将士之友,之兄,之父,之子!哼,若此番以英堂为计,必定天下人心皆背,谈何大计?”

    门松面色不恰,饮茶掩之,项宠轻咳一声,众老笑谈常事,门松卫纮方才冷静几分。

    待天近晚,众人将散,卫纮谓众老,今恕北恕西恕南皆有定计,请门松遣族中才俊明日再来项府,自有计较。

    项元借机难易丘,火烧其寺毁祭物。假争承权暗谋吕,尹治救危实计故。未知三族又如何计恕东之局,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