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志狂澜

第九十七回 薛延武临阵领将命 高伯信初问谏谋私

    上回说到,代国集大军于雅淯水营,牵制锁江盟主力,计修暗通沟渠,一举袭破谷河坚壁合丘城,战报传至北伐大军处,长空先生只教众将备战北伐,并无调兵支援之意。

    北伐大军中众多固国将校,心中稍安,亦仍惴惴,直至翌日升帐,长空先生取出锦囊一封,命令兵急速传回西阳城,并言若依此计,不出一月,合丘定然复归固国,众将闻之,心中方才安定。

    锦囊去时,长宁城中喻归亦有信来,却非战报,乃王诏,诏令,大将军喻归屡战不胜,还都共谋破敌之策,大军暂交谈靖代掌,不日由新任主将接任。

    得此诏令,谈靖面色急变,谓喻归曰:“临阵换将,兵家大忌,云台暂缓两日还都,吾托廷上同窗进谏,当能转圜。”

    喻归不以为然,谢辞好意,告以三城坚壁清野,互为犄角,三城坚固,轻易不为敌破,凡有他城之报,必双向探查,以免中敌诈计,随后便收拾一番,当夜亲书战报一份,翌日启程回往温城。

    然而,喻归并未得入温城,而是王诏又至,令喻归及亲卫暂驻温城南面小县龙台,得诏,尚在早秋,喻归却已心寒似冬,索性沽酒游秋,不再打探廷议。

    温阳宫下筑高台,自台下望去,似山耸立,此刻却有怒声,震山而传。入廷可见,仪王子仲苏高坐于上,虽白发霜眉,仍精神烁烁,口中怒声不止,喝问廷上曰:“莫非大仪仅喻归知兵?”

    然廷上仍无人应,毕竟连喻归领兵镇守雄关,仍不敌锁江盟,如今雄关已失,士卒已损,自然无人敢轻易领命。

    见廷中诸公无言,太子太傅梁宜出列曰:“王上何不召定北侯安西君怀东侯相问?三位镇守边疆,知兵善谋,必可破敌。”

    仪王并不愿三君侯主掌王军,如今势已至此,亦知别无他法,只好复梁宜曰:“只好如此。”

    即便欲用三位君侯,仪王仍未召三人还都,只是传召询问,可有愿掌军抗南者。出人意料,安西君洪尚以需防西原及汾水为由推脱,定北侯林珏亦以时已入秋,恐北原南侵为由推脱,怀东侯薛覃以新得爵位,威望不足推脱,显然有不夺喻归兵权之意,仪王大怒,传召薛覃火速还都。

    七月二十八日,薛覃赶至温城,仪王加封薛覃镇南将军,赐金印,命其暂掌王军,重夺烟谷关。

    如此一来,薛覃以一人之身,手握两方重军,满廷震动,温城议论纷起。

    松香楼乃温城重要艺馆,天下诗词歌赋,松香楼大抵有收集传唱,诸多文人墨客,士子名流亦在此消遣阔论,自霸上学宫建始,松香楼更是夜不熄灯,辰不闭门。

    午后,秋风驱午时残暑,正是天凉金秋,一辆车架往松香楼来,下车之人面若圭壁,浓眉似墨,眼若桃花。马车到时,松香楼小厮已然速下台阶,口称“二爷”迎上,那二爷只一笑,左右自有人奉上赏钱,那小厮便引二爷往里,过门口时,犹不忘傲视其余诸小厮,以示其眼力。

    人声,棋声,茶沸声,犀香,酒香,研墨香,皆入天隙氤氲光。松香楼自门口处始,凡通道必围其四面,仅于一侧上壁开隙,引天光一线,木料松香因此可淡淡入鼻。而凡阁堂,则自中切顶升起,以成口隙,日光因此而薄,灯火故而长明。

    松香楼虽名为楼,却占地宽阔,然二爷似乎自有去处,那小厮不用过问,径直带路,绕亭过园,止于一轩。其轩幔竹为壁,听风舞起,轩中案陈十数,已近满坐,小厮将二爷带至轩外,作礼而退,二爷给过赏银,径直入轩。

    日照幔竹影流地,风吹玉湖浪奏曲。懒衣散发醉忘弈,援经引圣作自比。

    只见轩中皆锦衣公子,却是懒衣散发,不成气派,自成风流。或有对弈者,酒酣而忘弈,或有烹茶者,作歌而忘炉,或有忧愁者,酒高声悠泪沾襟。

    显然此间风景乃寻常可见,被唤二爷者只大笑一声,去履宽衣,手摘冠帽抛却而入,轩中众人闻其笑,纷来叙问,皆要敬酒。二爷当是海量,只一杯杯饮,每饮必笑,不消片刻,又复热闹欢畅。

    此轩乃松香楼琼湖十二玉轩之七,常年为喻奉所用,与仪各家少年在此饮酒作乐,自诩风流。

    方才所来二爷,便是喻奉,字仲徴,仪国大将军喻归之弟,自以为风流之士,实则不学无术,温城皆知。放浪形骸,却又惧内畏兄,常为人耻笑,喻奉只当不知,以人称其“二爷”为喜。或因二爷惧内之故,玉轩第七之外,女子不得近二十丈,遂常有小厮巡察,其谨慎比之玉轩第一,亦不遑多让,由此为温城笑言:“嫁夫当如喻仲徴,教子不可似二爷。”。

    风流而自来者众,或一二次,或一两年,二爷可谓大方,来者但有文采,能入风流,便引为知音,大肆宴饮,高谈阔论,却不知不少人因此诟病二爷“胸无点墨,心无城府”,甚至有人当面询问如何看待,二爷只挥挥手,做大笑状。

    虽来者来,去者去,玉轩第七却也有几位常年之客,乃乐兴郡陈晔陈季阳、寿宁郡严治严元理、津平郡梁范梁孟佐、官门郡解胜解公翼,四人与喻奉自诩为“琼湖五玉”,外人却称之为“松香楼五水仙”,有嘲笑之意。

    几人身出名门,自有几分才学,来此众人多以五人为首,今日亦如此,一番诗赋作乐,直至将夜方止,余者乘霞而归,五人独留,将宴中诗赋誊录成简。

    自幔竹而望,天若红湖之岸,柳若坠水之云,天光渐暗,有小厮撤宴摆案,研磨润笔,随后尽去,轩中只余五人,严治见喻奉观湖,上前搭肩问曰:“今日仲徵虽在豪饮,却无一句雅诗,此不寻常也,快快道来,何事烦忧?”

    几人聚拢,喻奉叹一气曰:“诸位兄弟,岂不知我喻家将亡乎?”

    身后却传大笑,喻奉皱眉回首,视之,乃解胜也,不禁怒问:“公翼何故发笑?”

    胜曰:“仲徵所叹者,前军不力,屡战不胜,王上换将,喻大将军于龙台消沉,是也不是?”

    奉曰:“是又如何?公翼莫非有何教我?”

    胜曰:“何难之有?”

    奉曰:“如此公翼快快道来。”

    胜曰:“吾无计也,寄阳,快为仲徵解忧。”

    见此,严治梁范大笑不已,梁范曰:“好你个解公翼,一副成竹在胸模样,原是寄阳在胸也。”

    解胜不理二人,将陈晔拉至身前,敦促道:“寄阳兄,仲徵兄心急如焚,快快为仲徵兄献计灭火,否则此处玉轩恐不保也。”

    此时陈晔已绯红满面,不知是为红霞所染,或为灯火所衬,被解胜一拉,脚下不稳,竟坐倒于地,解胜严治梁范三人大笑,陈晔以手撑地,欲起不成,解胜梁范再笑,严治收笑上前,将陈晔拉起,陈晔双眼微阖,似要睡去,喻奉端来热茶,陈晔捧起,笑曰:“便为此茶,吾献一计,必可解仲徵之愁也。”

    听此言语,喻奉自然凑耳上前,岂料陈晔喝过热茶,又自倒地,口中咂咂,却无言语,解胜甩袖曰:“嗨,寄阳醉矣,无计献喽。”

    说罢便转身往书案处走,方走两步,陈晔以肘撑起身子大骂道:“好你个解公翼,撺掇吾不够,还要激我,便不能容吾装醉想上片刻?”

    解胜大笑,自书案处取了座,好教陈晔安坐,却犹嘲道:“我便看不得你装高人模样,好生坐下想来不成?”

    陈晔不再理会,闭目沉思片刻,谓众人曰:“王上前番催促喻大将军败敌者,究其根本,不在大军徒耗钱粮,而在喻大将军其功过高也,岂不见灭启一战,虽围司启四季之久,王上却毫无所动者乎?今大仪西夺先方之地,东克强盛之启,北据高牟原要地,何故要急于败敌?乃欲喻大将军败也。满廷上下,又怎惧南岭郡丢一二关,失两三城?反正皆是喻家根基,丢则丢矣。既知其因,仲徵只需如此如此,必可化解。”

    众人沉思一二,又皆望向梁范,梁范蹙眉踱步片刻,方才言道:“寄阳之计,金石之言也,只是...风险不小,恐误性命。”

    喻奉长笑曰:“既然寄阳兄与孟佐兄皆以为可成事,吾自要试一番,若事不成,此处便托与孟佐兄矣。”

    几位相谋何事且先按下不表,却说怀东侯薛覃领镇南将军金印,现已赶赴南岭郡,主持退敌事宜。虎奔平原长宁、平翠、高珙三城依喻归军令,坚壁清野,互为守望,锁江盟夺下烟谷关后,亦未急于再进,薛覃得以从容掌军。

    烟谷关乃仪国制仲即麻平原所建,子城便在北,并不能一时为锁江盟之屏障,此所以锁江盟并未急于攻进也。且陆尊战报方至,长空先生虽言自有理会,却也显然由此谨慎,并不冒进,两家暂歇刀兵,皆忙于战备。

    秋风送爽,天高云轻,济阳城自迁都以来,商贾豪贵不绝迁入,如今已成大都气势,赵晏自车架挑帘相看,其繁华已不下当年上淮,暗自点头。

    车队乃国使规格,示旌以入王城,持节而入王宫,代王千乘都于王殿接见锁江盟使者,各叙以礼,千乘都曰:“犹记当年先生入代,不示旌节,宴中一则四狼逐虎,而使我代不敢灭迟,当日风采,今日一见,未减犹盛。”

    晏曰:“昔日贵国兵锋之盛,令天下侧目而尊王,今日贵国兵锋直指我盟,我盟不敢不来求和,何谈风采?”

    王座下左首,左丞相金祎请谏,千乘都允,金祎曰:“贵使不必自谦,不知贵使此来何为?”

    晏曰:“我锁江盟连弱成盟,以求安定,贵国取我合丘,特来相询。”

    其下,代国奉郎闻豫请谏曰:“贵使健忘乎?此时贵盟大军正与仪交兵,却在此言贵盟求安,莫非以我代之人皆为愚昧之辈乎?”

    晏曰:“仪国以霸治国,踞玉河而望中原,我王与仪王战数十载,深知其心野望远,不敢任其独据玉河,遂才发兵北伐,欲取烟谷关、虎奔平原、垂玉关,以控水脉而制强仪,可得安定。贵国与我盟本分谷河平江南北相治,若贵国肯将合丘归还,我盟可与贵国互通水师之法,战船之图,共享江河,结千秋盟好。”

    代国议郎崔既曰:“贵使风采果然非凡,今势在我,水师之法,战船之图,泱泱代国,早晚得之。合丘子民欲投我代,开城纳降,为何要将合丘平白交还贵盟?”

    赵晏不理会其合丘子民开城之说,又言其曰:“足下亦知早晚乎?仪国已失雄关烟谷,虎奔平原于我盟军兵锋之下,早晚为我盟所得,垂玉关北踞玉河,南挡虎奔平原,首尾不能顾,早晚为我盟军所破。合丘城乃我盟军谷河桥头堡,今为贵国所占,然固国乃水脉纵横之地,合丘东西有浪曲石津二城,其北有坚城汨阳,英将陆尊此时已屯大军,若贵国执意强占,我军只得调兵南下,清水脉,扰谷河,合丘城孤立无援,早晚必重归我盟。划江而治乃我锁江盟战略,不取不足安锁江盟三国民心,不过此早彼晚而已。今若与我盟开战,贵国徒耗兵力,若还我合丘,尚可得水师之法,战船之图,请诸公细思。”

    廷上还欲争论,代王千乘都挥手道:“贵盟之意,寡人已知,还请贵使暂留济阳,容寡人与诸公商议之后,再复贵使。”

    赵晏应之,且退代廷,代王千乘都问诸公之见,右丞相北宫吾谏代王曰:“吾有一邻,初垦荒田,上无路可运家肥,下无水渠以灌溉,遂颇为勤勉,开路挖渠。后道路已成,水渠已通,却疏于打理,终是收成惨淡。今锁江盟初成数载,北有强仪,南有我代,正是其合三国之力以求安定之时,不若应之,其自与仪相争,我代勤练水师,厉兵秣马,待其松懈,挑拨三国以生嫌隙,我趁势出兵伐之,一举建功,岂不胜于此时硬拼?”

    代王以为然,却未匆忙决定,命诸公再议三日,三日后复赵晏。

    再说代国太子居所相宁宫,其位于王宫之东,今日廷议太子千乘相里自然也在,却未出言,廷散问策郎中令鲍礼,鲍礼谏言,北宫吾之谋乃避其锋芒,实为上策,然此时锁江盟正北伐,若趁势倚合丘夺取谷河北岸诸城,亦为上策,却有败兵之险。鲍让并未言明千乘相里当上谏何策,而是交由千乘相里自决。

    自前番千乘都以言语警示后,千乘相里行事始多几分谨慎,今日飧食之后,千乘相里便在书房思量,及至夜深,仍未有决策。

    正苦思间,身侧一人上前挑灯,千乘相里回神视之,正是高立。高立见千乘相里回神,递上热汤,谏其早些歇息,千乘相里或是想与人诉,抑或欲考察高立,竟以合丘之事相问。

    其声徐徐,将合丘一事清晰道出,却听不出其偏好,待其言罢,高立将汤碗收回,恭敬答曰:“小人不知两策优劣,却自殿下口中所述,得知三事。”

    千乘相里奇,问乃哪三事,高立先为千乘相里递上薄毯,方答曰:“一者,王上有心让出合丘,遂言北宫先生之言善。二者,王上心存疑虑,遂命诸公再议。三者,王上老矣,便如小人市井长辈陈参,卖鱼轻易不敢缺市,恐失旧客,而愚弟却敢盗药欺童。殿下若谏归还合丘,必为王上所喜。”

    说话间,高立手中未停,为千乘相里烹茶挑灯,待言罢,却见千乘相里虎坐案前,正定定视来,忙跪地曰:“小人妄言,请殿下治罪,对了,方才殿下沉思时,下有来报”,说罢将帛书呈上,千乘相里一言不发,静静取过帛书,观后告高立,暗探来报,代王千乘都膳后召见公子长羽,公子长羽进言可趁势夺谷河北岸诸城。

    闻听如此暗探秘闻,高立更是冷汗直冒,不知千乘相里何意,过得良久,千乘相里方将其唤起,曰:“汝不错”,言罢便命左右侍奉歇下。

    翌日廷上,千乘相里大赞北宫吾之论老成谋国,虽有上谏不可坐失良机者,最终千乘都却定北宫吾之策,归还合丘。

    最终,代国与锁江盟成约,代国归还合丘城,锁江盟将水师之法,战船之图交予代国,两国相盟十年休战。

    盟书签罢,赵晏将此报飞马传往烟谷关,此时尚在金秋。

    而在赵晏方出西阳城,还未抵达济阳城之时,烟谷关与虎奔平原间已然剑拔弩张,只因长空先生调集五万大军,命徐晟带领,往合丘支援,烟谷关余兵不足五万,而薛覃抽调三万大军来此,加虎奔平原守军六万,烟谷关败兵三万,已有十二万大军。

    盟军调动,长空先生教人拔去徐晟烟谷关之营,不立徐晟之旗。

    暗中,长空先生却将周由自汾阴城调至烟谷关。徐晟开拔两日,长空先生中军聚将,谓诸将曰:“喻归被调回温城,敌军换将薛覃,此人原乃仪国讨寇将军,多年来领兵讨寇,颇有战功。如今本将调走五万大军,调离大将徐阳先,薛覃必以为有机可乘,派兵决战,此正是我破敌之时。白皓周由何在?”

    白皓周由出列应到,吴阔传令曰:“命汝等领军一万,伏于碧烟山口南下十里之右,起营挂旗,旗书‘生擒讨寇薛小儿’,若有敌斥候,放入一里之内,以见此旗。待敌入碧烟山长谷,领兵五千冲下击之,只许败不许胜,诱敌追来,剩余五千兵士由周由统率,伏于山上,只待中军鼓起,便摆阵谷口,断其后路。”

    白皓周由领命入列,吴阔又传令柳彰领兵五千伏于碧烟山口南下二十里之右,起营,每日训练之时呼“斩讨寇薛小儿得赏获爵”,闻北面厮杀则止呼,待敌近前,便直冲而下,高呼挑衅之语,只许败不许胜,柳彰领命。

    随后,吴阔起身,客气请迟国老将范双曰:“请范老将军亲率五千兵马,伏于烟谷关子城外十里之右,做静默状,休教敌军察觉踪迹,却独独踩一条新道上山坳,于山坳挖一处空坟,置碑书‘仪怀东侯薛覃字延武之墓’,而山坳处却能见老将军旗号。此去需约束士卒,呈现精锐伏兵之状,非沙场宿将不能任,只能请范老将军辛苦一番。”

    范双大笑接令,吴阔命胡则领大军两万,于子城内整军成阵,拆除关北子城城墙,示敌正于关南筑城之喧嚣。却在城中扬尘,待敌军列阵,范双自山上杀出,只待范双接战,胡则中军鼓起,率精锐杀出烟尘,冲其中腹,彼时敌之中军必定薄弱,一击破其阵型,白皓柳彰回兵击其左翼,敌军可破。

    众将领命,取军令出帐点兵。

    却说此时仪军长宁城中,薛覃与谈靖正听斥候来报,锁江盟竟果有五万兵马正往南行,已将出即麻平原,且军容严整,军纪严明,必乃精锐之师。薛覃犹不放心,又问斥候领兵之将果乃徐晟乎,斥候乃告,仪军一斥候百长欲探虚实,扮作敌军斥候近身,不料被其识破,只一合便被其双斧砍于马下。

    闻其勇武,薛覃再不生疑,谓谈靖曰:“今敌南北不能兼顾,大军调往南线,强将不在,且烟谷关原为防南即麻平原,敌军此时必定尚未修整防北,正是我军破敌之时。”

    诚如所言,谈靖亦以为然,因恐中吴阔虚实之计,谈靖请命从大军出征,薛覃从之,命叶嵩、古奇二将率兵两万镇守虎奔平原,自聚姜诚、姜豹、陈融等将率领十万大军出征烟谷关。

    大军出行,慑于吴阔前番大胜之威,薛覃沿途广派探马,唯恐中敌埋伏。因其谨慎,果然探得锁江盟于碧烟山南十里处埋伏大军,且竖旗言“生擒讨寇薛小儿”,薛覃大怒,命大军护住粮草辎重,严阵入长谷。

    待大军行至白皓周由埋伏之处,果见两侧惊鸟飞林,尘扬而下,仪军军阵严整,薛覃只命大军止步,就地摆阵。只见敌军自林中杀出,当先一将手持长剑,旗乃白字,冲下之时高呼:“固南白皓在此,众将士随本将生擒讨寇薛小儿!”

    仪军中军大纛之下,薛覃闻敌呼喊,面色铁青,谈靖忙道:“将军,勿中敌奸计”,薛覃闻之,整容谢过,大笑喊道:“本将焉能不知汝之埋伏?江湖小儿,今日便是汝埋骨之日!”身侧姜诚举枪杀出,迎战白皓。

    随后传令大军摆阵迎敌,白皓剑短,不敌姜诚,又见埋伏无用,高呼敌军势大,转道便走,薛覃命大军追击,杀敌无数,只因敌军势小,一时不能尽追,谈靖恐锁江盟再设埋伏,叫住薛覃,薛覃遂再整军。

    待阵势再成,斥候来报,前方数里现敌营于右,可闻“斩讨寇薛小儿得赏获爵”之声,然方才厮杀起时,其营静默无声。

    挥退斥候,薛覃笑谓谈靖曰:“不出士皓所料,敌军果在前方设伏”,遂调精锐护住两翼,放慢行军,再往烟谷关进发。

    过两刻,风响林,鸟惊尘,一队锁江盟军士自山上杀下,高呼“斩讨寇薛小儿得赏获爵”,薛覃视之,乃青年小将,正是柳彰,薛覃冷哼一声,身侧姜豹举长刀请命道:“待末将斩将献来”,薛覃允。

    严阵自分两列,姜豹挥舞长刀大喝道:“哪里来的野将,快快下马降来!”

    柳彰狞笑不答,举枪迎上,战数合,柳彰佯作不敌,惊呼:“敌军势大,速速撤军”,便领军呼啸而去,姜豹领兵衔尾而追,杀敌至数里,身后鸣金方回。

    见敌又败,薛覃大笑曰:“纵吴阔之才,亦难为无米之炊也。”

    身侧谈靖忙道:“将军切勿轻敌”,薛覃收笑答其曰:“某自醒得”,又整军向前,命斥候广探。

    正将入范双设伏之地,仪军斥候却未探得前方有设伏敌营,谈靖忙教薛覃止住大军,且待探报。

    然数名斥候探查,均未察觉敌军埋伏,薛覃谈靖面面相觑,正论下营抑或攻进之时,一名斥候高呼:“已探得敌军伏兵!”

    马急之下,那斥候中道越鞍下马,报薛覃曰:“禀将军,已探得伏军之地,极为隐秘,旗帜众多!”

    薛覃忙问:“敌军伏于何处?如何隐秘?汝如何探得?”

    斥候答曰:“敌军伏于前方五里,道右山坳之中,遂极隐秘,小人本未察觉,却见林中有一新踩小道,循之而去,乃一处山坳,坳上挖一处新坟,乃空坟,尚未埋土,旁置一碑,上书‘仪怀东侯薛覃字延武之墓’,小人于坳上四顾,方才发现敌军按旗伏于坳中。”

    得知敌军竟已将其坟挖好,薛覃大怒道:“竖子欺我太甚!”

    随后重赏斥候,调重军护住右翼,严阵前行。及至范双所伏之地,却见烟谷关北侧子城城墙已尽拆,自关后传来喧嚣,想必敌军正于关南加筑子城。

    关北子城不见城墙,却扬尘不绝,似有大军,薛覃已知敌计,冷笑谓谈靖曰:“此必吴阔虚张声势,引我攻城,伏军趁势截断我军,好在天佑大仪,否则中敌计也。”

    正说话间,道右忽见飞鸟,少顷,敌旗现于林中,一名老将手提长枪呼啸而来,仪军阵中,陈融请战,薛覃允之,陈融提斧上前大喝:“老贼,岂不知我大将军早知汝乎?”

    范双不理,拍马直取陈融,与其战作一团,薛覃见来将老而勇猛,不禁心惊道:“未想锁江盟除去徐晟,尚有如此猛将,险些中计也”,随后便击鼓传令,右翼大军向范双所部扑去。

    厮杀声间,异变突起,只见烟谷关北子城烟尘中,猛然惊蹄如雷,随后一将手提长槊,当先杀来,正是固国陆军副将胡则,薛覃大惊,忙传令右翼大军回护,却是为时已晚,胡则统领精锐,如刀切蟹,将仪军自中切开,薛覃慌忙躲避,大纛倒地,指挥已毁。

    杀乱敌军阵型,胡则率领精锐往仪右翼扑杀,与范双前后夹击,仪军大乱,踩踏无数,陈融见势,心中一惊,露出破绽,为范双一枪刺于马下,仪国右翼大军士气登时崩溃。

    此时,又见白皓柳彰领兵回身杀向左翼,薛覃忙命亲卫护住其与谈靖撤退,柳彰于马上冲敌掠阵,见敌军护住一名书生及一名大将北走,高呼道:“锦阳柳彰在此,敌将休走”,喊罢拍马取枪,领一队人马直杀薛覃。

    见来将乃先前青年小将,姜豹取刀喝道:“将军先走,某来断后”,说罢举刀迎上,岂料不数合,为柳彰一枪刺于当胸,滚落马下。薛覃于前方回首,见柳彰勇猛,大惊失色,拍马疾走。

    一路狂奔,眼见离出长谷不过数里,却见前方一将手提大刀,拦于中道,惊问左右:“此何人人?”

    左右无人应答,那将倒出声喊道:“本将中襄周由,薛将军欲往何处去?”

    听闻来将便是夺汾阴下长丰之周由,仪国败军大惊,姜诚取枪上前道:“将军快与军师突围,末将断后!”

    此时薛覃已然破胆,不敢久留,领兵往北突围,周由取刀杀向姜诚,相斗十数合,姜诚不敌周由,见薛覃已然突围,虚晃一枪,拍马便走,周由率部掩杀,薛覃残兵丢盔弃甲,最终只得两千余回往长宁城。

    随后,徐晟将五万大军带回,虎奔平原顷刻易帜,薛覃退入垂玉关。

    此战长空先生善用兵法之中“卑则骄之”要领,撤师骄敌,智算薛覃乃仪讨贼之将,虽善兵力之计,却不知精锐之强,阵型之要,终诱敌深入,一举败之,再次威震天下,常有将其与谋圣相较之声。

    仪国再次葬送十万大军,满朝震动,而岭阳城亦有一名雄冠黑衣士子入城,直往喻家族宅。

    功高受迫沉龙台,琼湖五玉谋复权。赵晏再走说代都,撤师骄敌展雄才。未知霸仪接连惨败,如何应对,值此危难,赶赴岭阳之雄冠黑衣士子究竟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