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岸和项素素到得比较早，两位原告还在路上，被告那边的席位也还是空的。

    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以辩护律师的身份参加庭审，项素素脸上肉眼可见的紧张。

    沈岸让她核对下证物，说了三遍她才理解话的意思。

    这状态可不行，沈岸赶紧教她自我调节：

    “放轻松点，你看对面的律师，人家都是卡着点儿来的，说不定还会迟到哩。民事诉讼，尤其是离婚案，重要的是证据和法官的态度，律师来是混的。”

    “啊？迟到也行的吗？”项素素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走了。

    “当然可以，谁让他们请的是援助律师呢，很不稳定的。”

    在开庭前，沈岸已经了解过审判长和对方的辩护律师了。

    审判长就是朱兆康口中那个、被打拳打得脸都绿了的男法官，叫孙正。

    孙正是个有七年经验的老法官了，在五同市本地律师中的口碑还可以，没听说过有什么幺蛾子。

    根据沈岸这些年处理离婚案的经验，这种女方犯错的离婚案，只要不是女法官来审，沈岸心里就有底。

    至于高丽荣申请的援助律师，好像是位年轻的女律师。

    搜了一下她的资料，空白的，应该刚拿到执业律师资格没多久。

    那位胡律师也挺倒霉的，一上来就遇到这种案子。

    必输的案子。

    不过援助是律协的要求，每个律师都必须得打几个援助的案子，展示律师行业的社会责任感。

    胜不胜诉的，倒是没要求。

    这对沈岸和他们的当事人来说是好事，甚至最好的情况下，援助的胡律师只会点头、摇头，然后就完了。

    “还有这种律师吗？”

    “这算啥，我还见过庭审只说三句话，就把辩护对象送进去的律师呢。”

    “哪三句？”

    “是的、了解、没有异议。这三句话，直接让当事人坐二十年牢，哈哈哈。”

    沈岸笑了笑，靠在椅子上，示意项素素学着放松一点。

    小姑娘会意，刚想学沈岸来个葛优躺，就看到对面来人了。

    一位穿着西装的短发女子，风格是非常典型的假小子，坐在了“代理人”的牌子后面。

    “这位胡律师好年轻啊。”项素素小声和沈岸嘀咕道。

    “确实，估计和你一样大。”

    沈岸正打量着对方，年轻的胡律师突然抬头和他对视上了。

    接着对方伸出左手大拇指，划过了她自己细白的脖颈。

    哈？抹脖子？

    赤裸裸的挑衅！

    沈岸瞬间坐直了身子，来者不善。

    ……

    等原告、被告就位，庭审很快开始。

    开庭前，书记员先放了一段录音，宣读法庭纪律。

    接着全体起立，迎接审判长、审判员入庭……

    沈岸曾经很羡慕这个环节里的审判长，全体起立迎接，多威风啊。

    后来从一位退下来的法官口中才知道，这个环节迎接的不是法官，而是迎接代表公平和正义的法律。

    想到这儿，沈岸忍不住看了旁边的两位当事人一眼。

    他们就是等待正义降临的人。

    朱兆康和卫振这时候的表情很同步，都是怒目直视对面的高丽荣。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忍得很难受。

    而对面的高丽荣，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到就让人生厌。

    “正义，你这次可千万别缺席啊！”

    沈岸在心里暗暗说道。

    ……

    核实完基本的人员信息，法官孙正轻轻敲锤。

    该当事人陈述了。

    这个环节，沈岸交给了项素素。

    小姑娘普通话一级甲等，很适合干这个。

    项素素站起身，照着稿子一板一眼的念道：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大家好。”

    “我是原告代理律师，今天我站在这里，代表我的当事人向法庭提出诉讼请求……”

    “一、原告与被告之间曾经的夫妻关系，是被告出于占有原告财产为目的，用虚构自身社会关系、雇佣他人假扮其家庭成员、隐瞒婚史等手段，骗取我当事人信任后建立的，法庭应依法判决婚姻关系无效……”

    “原告卫振，2020年经人介绍与被告相识，被告自称未婚……”

    “原告朱兆康，2021年经人介绍与被告相识，被告还是称自己未婚……”

    虽然两个苦主的经历都已经书面形式递交给了法院，但当庭念出来的效果还是不一样。

    朱兆康和卫振牙齿咬得咯噔咯噔响；

    对面的高丽荣脸色也不轻松了；

    法官们都表情严肃。

    不过这个请求，沈岸已经做好被法院驳回的准备了。

    没办法，骗婚的婚姻关系也是有效的，就算要撤销，也是申请行政诉讼。

    放在这次民事诉讼里确实不对。

    但沈岸还是把这个诉求写了下来。

    原因有两点：

    一是，这是两位当事人的要求。

    朱兆康和卫振都强烈表示：不能被骗了，还莫名其妙变成二婚男。

    太糟心了。

    想看看法院有没有办法帮他们解决问题。

    二是，沈岸想给法官对“骗婚”这件事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且给对方一点儿发挥的空间。

    这是离婚律师和法庭之间的默契。

    有些要求明显不合理，你提了结果被法官合情合理的驳回，不显得人家有水平吗？

    至于剩下的诉求，在沈岸看来，就是必须全部满足的。

    “二、由于被告处心积虑的设计，我的当事人在和被告结束不合法的婚姻关系时，被欺骗签订了明显不合理的财产分割协议，具体包括……协议应该被认定为无限，被告应当退回包括节日红包、见面礼、彩礼、订婚首饰、离婚协议分割的财产等全部违法所得给我的当事人。”

    “三、被害人通过虚构事实建立婚姻关系骗取财产……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我方请求法院追究被告的刑事责任。”

    “四、被告欺骗我当事人的感情……根据《民法典》第九百九十六条、第一千一百八十三条的规定，我方依法申请精神补偿，金额为每人伍万元整。”

    项素素说完后，情绪有点小激动，脸蛋都红了。

    沈岸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第一次这样已经很棒了。

    接下来是被告陈述环节。

    胡律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装模作样的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