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惨照，染红了这天地见广阔的祭坛。不知多少将士想起了两个多月前刘陵在开原那铿锵而悲壮的话语，“百年以后其魂以灵”。

    点点篝火取代了落日余晖，明月当空，很少有人说话，只有时不时传来的鸟兽之声。很快除了站岗的人多数军士简单用军毯铺在地上便睡下，刘陵却在简陋的布帐中踱步，彻夜难眠。

    曙光东来，顺着幕帘照在了刘陵的脸上。走出中军帐篷，军士已起，点点炊烟升起，新的希望。

    有了希望还要处理当下的困境，刘陵很快恢复了镇定，叫赵英将骑兵全部撒出去，一面捕猎补充事物一面寻找岛上的女真各卫。有了庙街招募的大量精通两语的人，刘陵已不怕沟通成为问题。

    很快一好一坏两个消息摆上案头。在队伍中均有精通女真语言者喊话表明身份时，同属费雅喀部的两个部族——以原属部命名的荷哲部与黑水部，分别选择了表示愿意与上岛明军交好和大举攻击明军。“大帅，这便是我们所探岛上西北的情形。不知大帅何者为先？”正当赵英以为刘陵会下令直击黑水部时，刘陵笑了笑，“我们是客，自从主便”你带骑兵，和陈庭的亲兵队一起随我去探望赫哲部。别忘了给军中剩下的几坛烈酒带上。”

    会面的地点由赫哲部选在了离明军最近的分寨，“他们倒是有心了”刘陵笑道。很快刘陵一行来到寨前，这座寨扎在一个光秃秃的小土丘上，并不险要倒是离上好的猎场不远，寨内没有妇孺，似是一处捕猎用的行营。刘陵令同女真语言者上前通报，寨门很快由两个身披厚厚毛皮的女真人打开，并未有禁忌阻挠便许了刘陵全军进入。

    赫哲部的大长老，在一众族中青壮的前拥后呼下迎出，一脸带笑，“赫哲诺敏，见过上使。”态度虽非恭谨却属友好，最令刘陵惊讶的是他居然粗通汉语。“丈人竟通汉语，着实令晚辈吃惊。可否容我等入寨一叙？”这位大长老听得有些费劲，但还是明白过来刘陵的意思，笑着请刘陵入内。刘陵也未摆出盛气凌人的姿态，只让陈庭和几名抱酒的护卫跟随进入寨中的半穴草舍。入寨，刘陵便示意军士开启瓶封，浓郁的烈酒气息顿时充盈了整个地穴。女真部的护卫有些顿时吸起鼻子来，发出些声音，身边通翻译的亲兵向刘陵汇报那是在赞叹酒香。此地想来也与大陆多少有些沟通，自然不可能完全不通酒，但想来此等烈酒在部中定是难得。刘陵向赫哲部大长老带着笑说：“你我满饮此杯，如何？”说罢抱起酒瓮，在卫兵递上的两碗中倒上酒，酒气更是浓郁，连大长老的眼皮都不住抬了抬。刘陵将一碗酒推至大长老前，随后只说一声“请”，便将自己的一碗一饮而尽。大长老或许是想要处好和明军的关系，或许只是经年难见好酒加之毕竟久处岛上带荒蛮之女真部族并无多少阴谋诡计之思想，当即也捧起酒碗，一饮而尽。

    酒过三杯，刘陵成功的拉近了与大长老的关系，与其大谈女真——自然也包括岛上之事。令刘陵吃惊的是，岛上信息颇为灵通以至于竟然已经知道努尔哈赤七大恨起兵之事，“好在他们不知道萨尔浒之败”刘陵暗想。

    眼见周围的女真壮健对烈酒的眼馋，刘陵示意给诸位守在穴内的女真壮丁一人一碗酒。待众人都拿到酒后更是起身，用新学的女真语言：“我代表大明敬各位壮士，大明远方的忠臣一杯酒，你们是大明在边远的守护者。”说完便又带头喝下自己的酒。有酒喝，还有夸赞的话语，女真的侍卫壮丁们在喝过酒后也对刘陵好感大起。

    那位大长老哼了一声，脸色也黑了不少，似对刘陵绕过他与部内人联络的举动有些感到冒犯。“还请大明使者自证身份。”刘陵并没有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带着歉意的微笑将锦衣卫令牌交到大长老手上——至于刘陵究竟有多少歉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大长老接过令牌，仔细摸索，他自然识不得此物，但看做工之精致确实不像假的。随后刘陵忽然正色，取出金灿灿的诏书，在身边侍卫用汉语和女真语三呼肃静后朗声“宣读”这由监军诏改编的版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奴酋努尔哈赤本大明臣子，世受恩于大明。贪蠢而动，不思圣恩浩荡，妄自作乱自作僭号，着遣天军四十万诛灭。刘陵素有勇状，通谋识，有宣抚之能，命其为东山女真宣抚使，代朕巡御边远掌东州事。钦此。”这伪冒的诏书自然上驴唇不对马嘴，但用来镇住塞外长期不与大明交流的人却是足够了。刘陵喊完后身后三名通女真语的亲兵也大声用女真语复读，一时唱诏声不绝。

    部族长老看身边侍卫动摇的模样，显然大明的传说并未远离过这里。大明的册封曾是自己祖上统御全岛的凭据，也是自己部一直传承稳定的重要推手，想不到自己一直借的大明的势竟有此副作用。赫哲诺敏脸上稍稍阴晴不定后便手一抚胸后，大声道：“赫哲部——囊哈尔卫，从未改变过对大明的忠心。之前朝贡因乱而止，先祖与臣无不日日盼再见大明之风。”随后他令护卫郑重端出一方铜印——正是大明册封其先祖之印。“天使既至，赫哲部愿恢复对大明的朝贡。”

    显然赫哲诺如并没有准备交出任何权力，只是答应恢复朝贡这一虚招。但总归是好的开始，刘陵想到。还没等刘陵进一步表示，突然穴外嘈杂声大起，刘陵与赫哲诺如急忙转出。看着远处那杂乱的野人女真部族战阵，他脸色登时大变；“黑水部！这些年他们藐视大明权威，夺走了大明赋予我部的治权，而今明知大明天使在此居然还敢放肆！”赫哲诺如的汉语超水平发挥，一连说出许多高难度词汇。刘陵虽然稍觉好笑，自然不能真的不管。

    与此同时，黑水部前列。巴哩哈连——这座岛上最大部落的族长，杀气腾腾地看着眼前的营寨。“早先，赫哲部便仗着与蛮子关系骑在我们头上。现在蛮子居然来了使者，和赫哲部仅仅几百人混在一起，这简直是我部天赐良机！看见那些蛮子身上的铁甲钢刀了吗，有杀蛮子者，一切缴获归己！进攻！”随着巴哩哈连用女真语一阵激情澎湃的吼叫，三千余黑水部女真部族兵冲向了营寨。

    寨内人心惶惶，赫哲部来这里的这点人自不可能顶住黑水部的进攻，此外不在这些尚武的女真眼前露一手恐怕也不足震慑之。刘陵见骑队和亲兵骑兵集结完毕，当即率先上马，一扬马鞭带队迎头冲去。

    铁甲骑兵全速冲击对这些野人女真的威慑力显然远远大于其实际的冲击力。还未交兵黑水女真的队伍就散架了小半，巴哩哈连刚刚要稳定队伍，密集的枪声突然伴随大量白眼爆发而出。在这些女真眼中，这边是风火神雷，尤其看到不少同伴被打得头颅爆成浆液更是有不少人跪地大喊萨满等。不等这些黑水部众反应过来，刘陵亲兵队的枪弹又至，不知在哪一轮打击中其首领已经被击毙。黑水部虽然实际被击毙不过百人，却大半崩溃，刘陵部骑兵左右包抄大砍逃逸者。钢刀对木棍和少数的石制兵器自然无往不利更不要说有战马的加持和武艺战阵的差距以及心理优势。很快除了少数几个逃散的，两千余人被聚在刘陵部三百骑兵的包围中。

    刘陵作出随意的样子对赫哲诺如说：“这些青壮奴隶就给你们了。黑水部的族长和主力都在这里，你们去联络岛上各部——包括南面听你说上野木千户所也就是爱奴部，一起进入黑水部大营彻底消灭它，诸部分其财产人口。”

    赫哲诺如咽了一口口水，态度恭谨了许多，左手抚胸用清晰的语言回答道：“是”。

    无论是赫哲诺如还是刘陵都清楚，长久来有名无实的苦叶镇即将在这支新势力的带领下，进入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