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残明

浑河血战(下)

    与历史上的不同,这一次沈阳没有沦陷,自然没有城头的红夷大炮自三里外开火。与历史上的相同,形势还是因为火炮改变。

    在后金一手大刀狠逼,一手真金白银的攻势下,先前抚顺和萨尔浒等战中所俘虏的明军炮手操控着十余门将军炮向川浙两军的阵地发动了彻底改变战局的炮击。火炮被就近架到土丘上,滚烫而沉重的炮弹似缓实疾,所过处川浙两军士兵成排倒下。

    阵型大破,人数不占优势的川浙两军很快就面临倾覆之危。努尔哈赤见状直接将两万预备队全部投入,除了围沈阳的军队外只留两千亲兵在身旁。有生力量的投入彻底压垮了川浙两军的阵型,战场彻底进入了混战状态,疲劳且人数少的川浙两军此时看来覆灭似只是时间问题。

    便约在炮击后金两万骑兵冲阵之时,浑河上游十五里。苦叶卫三千军士终于赶到了与船队的约定地点。此时的船队除了原七艘战船多了十数条民船,暂管水运的庞工跑下船,似是知晓刘陵的困惑“这些船连同船上水手都是属下私自动用船上存银从民间收购来的。收纳水手前小人将要去打建虏的事告诉了他们,来的不是与建虏不共戴天的就是为了银子不要命的。小人也是见大人愁船不够用,要是出了过错,大人尽管责罚小人。”说话间庞工满脸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刘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随后表情逐渐严肃,“当下军情紧急,连人带马务必一次性运过对岸。这次任务你能完成,我保证重重有赏。”就在刘陵说话间,远处阵阵模糊的杀声传来,此时也正是后金两万骑兵开始冲阵的时间。刘陵眉头紧缩,转身大声喊道:“骑兵优先上船,骑兵全部过岸后随我和陈庭直接杀奔战场,步兵全部过岸后全速支援。”

    一刻钟后,八佰骑兵在刘陵和陈庭的带领下疾速向战场奔去,后方一队队步兵则在杨立、李平带领下全力追赶。

    途中,听到炮声阵阵,刘陵心急如焚。若不能尽快赶到,被轰破阵势的川浙两军只有全军覆没。各位让刘陵心焦的是“莫非沈阳城还是被攻破了,那赵英和跟去的士兵现在当如何了?”想到此处,刘陵又连连催促加快赶路的速度。

    苦叶卫骑兵赶到战场时,女真生力军已经加入了战场。也许是觉得眼下不会有明军的援兵再赶到了——唯一可能的援兵——辽军——还在后方两总兵带领下看热闹,后金连哨骑都没有广布出,加上后金的全部注意都被眼前战场吸引、战场巨大的杀声掩盖了马蹄声刘陵带前锋赶到战场侦查形势时苦叶卫的骑兵都没有被发现。

    刘陵让旗手向后方打出旗号,暂时停下恢复马力,随时准备冲锋。

    杀声阵阵,就在耳畔,此去冲阵,不知可还。不觉见,一名名骑兵紧握缰绳的手在寒风依旧肆虐的辽东三月渗出了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知谁起头,低吟渐渐传遍整支队伍。或许他们不识字,但这首前年燕赵悲歌之曲素在军中流传。

    但川军浙军已渐渐不支,眼下绝不是感伤之时。刘陵纵马踏上山坡,顿时全军悲歌一止,全体目光看向刘陵。刘陵振臂高呼:“不要忘记我们从何而来,我们的兄弟们死在建虏的手下,而如果我们不能御外辱,今日建虏奴役下汉人的惨状就是我们和家人的明日!斩奴酋,勤辽事!”慷慨激昂的高呼后,刘陵带头冲下山坡,八佰骑兵便如猛虎般扑向已显得单薄的后金中军。

    在陈庭的领呼下,“斩奴酋,勤辽事的声音一波又一波,传遍了整个战场。无论是皇太极、代善、明军的指挥官们还是努尔哈赤本人都注意到了这支举着“苦叶卫”大旗的骑兵。

    “先前真是错怪苦叶卫了,他们这是要不顾自己的来救我们两军啊。”陈策感慨地对旁边的童仲揆说道。

    “不好!”皇太极、代善、努尔哈赤都惊呼出声。皇太极和代善想到的一是后金失去他们的阿玛,整个政权的领头人可能出现的后果,以及若是见大汗危险而不救以后落下的口实,这极有可能影响他们日后对大汗位置的争夺。努尔哈赤并不担心自己身边的亲卫会被八佰骑兵攻破,他只是清楚两个阿哥所想,而两人回援无疑会对战局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如刘陵所料,皇太极和代善都选择了回援。但若此时撤退,非但并没有实现解救两军的目的,自己的骑兵也会被追杀致死。事到如今,唯有一搏!

    四十步,护卫努尔哈赤的亲兵将重箭抛射而来,“咻咻”声划过耳畔,不用看刘陵便知自己一方即使防御还胜过川浙两军伤亡也不会小。骑兵对冲,电光火石,步兵尚临阵不过三矢,何况骑兵!

    转眼到三十步,“放!”随着刘陵的怒吼,数以百计的骑兵三眼铳连放三弹,巨大的爆鸣声充斥耳畔,粗大的口径此时最显威力,近距离轰击下即使以后金的亲卫骑兵的防护也是成排倒下。

    烟雾弥漫了两军间转瞬就要消失的距离,死伤迟滞了后金战马的冲锋。狭路相逢勇者胜!敌人只有模糊烟雾里的影子,致胜唯有长矛、骑枪的对决。“又一次发疯”心里自嘲间刘陵也只有将生命托付给命运,斩马刀劈飞了一个后金兵的胳膊,向自己刺来的骑枪却全部被身边的兵将挡下。

    仅仅十余息,双方错马而过,留下一地的尸体和不知所措的战马。就在后金骑兵准备回转时,却发现苦叶卫并没有回转对冲而是直接冲向了几百重甲步兵护卫着的皇太极。领亲卫骑兵的费英东见状大惊!“保护大汗!”跟在努尔哈赤身边的额亦都大喊,身边的重甲步兵以快到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用身体和盾牌将努尔哈赤护在中间,周边的重甲兵则迅速布出了加重的铁矛矛尖向外龟壳阵。

    刘陵见状只得下令骑兵侧转,尽力脱出包围,一家。然而,就在这时陈庭挽弓搭箭,一箭就射落了努尔哈赤的大纛!

    “奴酋已死!”不用吩咐,骑兵队伍活下的所有人都鼓足力气嘶吼。这声音格外刺耳,声波所过处战场顿时一静,只留下这喊声。

    听到此讯,皇太极和代善再不顾其他,只带亲骑冲往中军,后金整个军阵打乱。

    “大丈夫死得其所!经此一遭,纵无平生又如何!”不等刘陵感慨完,战场上又传来一阵欢呼声,定睛一看,自己麾下的步兵赶到了!“快!往步兵接应的方向冲!”

    努尔哈赤也是久经沙场之人,虽然懊恼但也让身边人最快速度把自己没事的消息传出去,很快稳定了军心,但这一次攻势毫无疑问被破坏了。

    “巴颜、雅木步里,带兵给我追!苦叶卫的人一个别放过!”这一仗打到这里已经算不得赢了,但如果所有敌人都消灭干净,对明朝而言,自己还是无往不胜的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如是想道。

    怎知,他这点名便如阎王生死簿一般。两人带千余正黄旗骑兵在追击时,遇上了已经列好阵的苦叶卫步兵,而刘陵已经带着幸存的骑兵绕往了后阵。而带领这支步兵的正是杨立。

    大汗军令如山,两人选择了直接冲阵,下一秒,令所有幸存的女真终生难忘。中央,五十步有余的距离上,初速极高的神机铳和百虎齐奔同时鸣响,眼前除了烟气火光再不见他物。在明军仅仅千人步兵的阻击下,后金骑兵中间前数列却全部被打成了筛子——神机铳穿透力极强,甚至在五十步距离上能把这些骑兵连人带甲一起打穿还能打到下一个身上;百虎齐奔更是能射八佰步的重型火器,五十步的距离上命中自无活路!

    两侧的后金追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面对的是长的于自己相似的库页岛女真人。同样的老猎人、老杀手,阴狠的手法和强劲的弓力无比熟悉,差别在于步弓比骑弓破甲射程多了十步,而这十步便是生与死的距离。两千女真兵全部佩戴了复合弓,密集空间内两千支箭同发下,几乎便如多了一堵墙。

    两名主将一轮打击全部阵亡,一千余冲锋的骑兵瞬间死伤过半,再也顾不得军令如山,再也顾不得大汗威严。幸存的后金骑兵一哄而散。

    努尔哈赤血管爆突,先是浙兵川兵让他损失惨重,又是这支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布局。尽管眼前这支苦叶卫军确实厉害,但努尔哈赤也十分清楚——只要拨出一万精骑,足够将这支部队杀得片甲不留。

    此时。童仲揆正欲带亲兵跑回桥南,陈策大吼:“公欲何往?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童仲揆羞愧难当,率领亲兵直接杀向了后金后撤的军阵,其后是整个川军浙军。努尔哈赤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看到来到眼前请罪的代善和皇太极,他一鞭子抽去,两人就被抽倒在地。“还有脸回来!”川军浙军没有给他歼灭苦叶卫军的机会,正当他要调遣军队,转败为胜时,河上忽然来了一支船队。

    一艘福船上,李平亢奋的大喊:“开炮!”原来他与杨立经过商议后,杨立按照刘陵命令带兵援助,他则登船指挥船上炮兵——当初万历赏苦叶镇的两艘福船都各带十门将军炮。红轰隆隆的炮声响遍战场,浙军的炮兵也将最后的火药塞进炮筒,一颗颗沉重的弹丸打进了后金的阵型。

    眼见世无战心,努尔哈赤心灰意冷,淡淡说道:“撤军吧”。夕阳惨照下,后金军丢下了一战场的狼藉与尸体,匆匆离开。

    随着努尔哈赤的撤军,战场上又一次响起震耳欲聋了欢呼声。皇太极忽地感觉这欢呼声如此熟悉,就如开原城下他听到过的一样,又是如此刺耳……

    浑河血战,以努尔哈赤撤退,明军胜利告终。是役,川军四千损失过半,浙军四千损失千余,苦叶卫军四千损失一千(骑兵损失五百余,步军在作战中也有伤亡),后金共计损失达七千人——其主力十分之一。明军在此战中重要将领童仲揆阵亡,而后金损失十余名将领。这一次惨痛的失败对此后历史的发展影响深远,尤其对老奴此后战略影响最大,但沈辽战役并未就此落幕,这场辽东决战正至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