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毕道洞真

第一章 青冥一去不复返

    济南府,平原县。

    时值黄昏,日头西斜。有一粗布衣裳的妇人,一步一瘸,挑着空荡荡的扁担,沿着村间小路缓慢前行。

    今天的布又全部卖光了。乔女想到此处,心情稍稍轻松。她勤劳又手巧,织出的布很受大家欢迎,每次出摊卖布,连布头也不剩一片。这对以织布维生,还带着孩子的她来说,绝对是生存支柱。

    她的命运实在不能算幸运。

    乔女幼年丧父,与母亲和妹妹一起生活。因家中只有母女老弱,平日里免不了要抛头露面,何况乡村其实并不特别讲究什么男女大防。

    然而她生的黑丑,豁着鼻子,又瘸了一条腿,每次出门洗衣打水,都会被人当面议论、背后嘲笑,迟迟没有媒人上门提亲。一直挨到她成了二十八岁的老姑娘,方才嫁给了同县四十八岁的穷困老鳏夫。

    仅仅过了三年,老鳏夫直接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儿子。

    她想回娘家求母亲相助,谁料母亲拒绝她在娘家久住,只有妹妹稍稍暗中接济。乔女自幼被歧视欺负,早已养成独立自强的性格,当下便带着儿子回到老鳏夫家中,每天夜里织布,白天进县城售卖,勉强裹腹。

    生活本已经十分艰辛。谁料两天前的夜里,乔女正在织布,疲惫之间突然听到门外有重物扑地的声音。

    她家地处偏僻,周围又少有人烟,乔女不由得紧张起来,轻巧地拆下织布机的打纬木刀,小心往门外走去。

    门外静悄悄的。乔女双眼早已昏花,只见得篱笆门外的地面上,缩着一团黑漆漆的事物,一动也不动。

    乔女回头看了眼孩子睡觉的屋子,咽口唾沫,大着胆子走近了。

    原来是个人。

    她试着用木刀戳戳这个人,没有反应,顿时松口气,同时又不禁犯了难。

    这天寒地冻的初春时节,正常人在外边躺一夜,怕也是会冻死的。可要救他,这家徒四壁且不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儿子又年幼,万一这人醒来起了歹意……

    她思前想后,又想起刚因天寒而病死的丈夫,一时心软,便奋力把此人拖进了柴房,每日探视,并灌些热水、野菜汤之类,维持这人性命。

    想起家中还昏迷不醒的人,乔女的步伐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这人皮肤细腻,手上无茧,显然是没有下过苦的,衣着怪异,形似道装,平日生活至少该是衣食无忧。可她打听了几天,都没有听说县里哪户人家或者宫观有人口失踪。

    “如果明天他还不醒,我就去报官。”乔女想着,默默进行心里建设。面对官府,她这样的贫苦草民有着天生的畏惧。

    ……

    “陌生的天花板。”

    准确的说,是茅草屋顶。

    眼皮子一阵跳动,许素猛地睁开眼睛,又被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影响,缓缓闭上。

    许素是参加今年茅山上清宗派传度仪式的一名道人。为期三天的传度仪式刚刚结束,他成功的从道童升格成为道士。

    众所都周知,上清派之所以得名“上清”,是因为其创派之太师,晋朝的紫虚元君南真魏夫人传下的道统,核心正是合称为《上清经》的一系列道经,在后世成为“洞真经系”的主体,回车毕道的最后一步。乃是三洞宝经的最上一乘道法,堪称仙机中的战斗机。

    然而,世风渐易,经过古今历代兵戈战乱,茅山的传承已然残缺。如今《道藏》里虽然收录了不少属于《上清经》的道经,茅山上却已经没有人去修了。

    当然,身为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信念的新时代优秀道人,许素早已经把全套的影印版《道藏》下载进了移动硬盘,特别专门地对上清经进行研学。文件夹取名“学习资料”,可谓是名副其实。

    过了好一会,他渐渐适应了身体状况,方能硬撑着坐起来,靠在了柴垛上。

    “我……什么情况?”

    身体的不适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奇妙的感觉在体内流动。

    许素只稍坐了片刻,就感觉身体力量已经恢复,并且耳聪目明,思维敏捷,是从未有过的状态。

    “这是?”他感觉迷惑不解,起身抖擞活动。自己明明是在睡觉,还做了梦来着,怎么现在一身传度套装,出现在这个破败地方。

    伸手摸了摸身后,拽过了一个小帆布袋,里边装着的正是道士标配的天蓬尺、朝笏等法器。对比其他同行们行法的套装,自己的属实比较贫寒了。

    许素瘪了瘪嘴,把法器又重新收拾起来,装进了袋子里。

    “真抠门,传度就发这点东西!”

    努力去回想,许素也只是记得在睡梦里,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片高耸的山峦,而他则被莫名的力量所驱使,一头扎进了山体内部。

    山体中心竟然隐藏着巨大的空间,无边无际,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雄伟壮观的建筑群,其间雕梁画栋,崇阁巍峨,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更妙的是,这片建筑群漂浮在层层叠叠的云雾之上,好似仙家宫府。

    然后,眼前又快速地闪过传度时看到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上清宗祠的门口,门洞内漆黑一片,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再然后,脑壳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太玄真师在上。”许素愁眉苦脸地念叨着,在屋里踱了几圈:“我这是被绑架了,还是见鬼了?怕不是哪位显灵,要拉弟子一把?麻烦给个提示,让弟子我也好好准备准备啊!话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有没有什么金手指......”

    “嘎吱~”

    突然,柴房的小门应声而开,许素连忙望去,却见一个黑丑的古装妇人,手握扁担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

    这装扮?

    许素心中惊奇,又拿出多年招待信众的做派,自然地抬手作揖,换上一丝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出声问道:“您慈悲,请问您怎么称呼?这里是什么地方?”

    进门的正是刚回到家,被柴房里动静引来的乔女。

    许素本就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道人,饱读道书,显得文气十足,举手投足之间又显和善,乔女也渐渐放下戒心,手忙脚乱行了一礼,犹豫一瞬,便将许素请进屋里交谈。

    毕竟这家孤儿寡母,许素一个男人不适合在院子里坐谈。万一被人看见,对谁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