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素在崂山太清宫的三清殿背后一栋林边小屋里住了下来。

    崂山是道门名山，平日里来拜访求学的人往来不绝，而宫内面积颇大、房屋众多，倒也住着一些前来寻访的人。

    新来的弟子一般不会直接开始学道修真，而是被安排去后山砍柴。这样的磨炼也使得不少或娇气或懒惰的人望而却步，或是半途而废。

    许素自然不用去砍柴，他学习道经多年，并且已经正式开始内修，不再是初学阶段了。

    他只是早晚在崖边修习黄庭经，而白天则是泡在太清宫的藏经楼内。

    崂山太清宫曾被明朝万历帝敕赐《道藏》一部，眼下还收藏在太清宫。得到了抱素真人的特许，许素得以自由阅览道书。

    这天傍晚，许素刚刚从藏经楼出门，便见有名新来月余的青年道童在门口等候，面露急色，匆匆向自己迎了过来。

    “可是许道长？”那青年道童远远的就挥手高呼。

    许素不由得紧赶几步，拱手答道：“是我，道友有何事？”

    道童松了口气，连忙又领着许素向外走：“许道长，你可出来了！”

    说着，他喘了口气，解释道：“非是我有事，是抱素真人在会客，家师特命我来请你过去。”

    “哦？”许素感到疑惑，是什么样的客人，需要抱素真人接待？还要带着自己一起。

    只是这道童也是一问三不知，搞不清楚状况。

    待到了会客厅，许素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两位客人。

    有一白发老人，面庞削瘦，轮廓分明，不苟言笑。

    另一人尚属青年，满面笑容，坐在两位老者身旁，依旧淡然从容。

    显然也都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周围有数名太清宫门人随时奔走侍候。

    见许素进门，三人纷纷转头来看。

    抱素真人呵呵笑道：“许道友，速速落座，你已来迟了！”

    许素见圆桌上并不见杯盘残羹，知道这几位是在等自己开席，于是拱手口称“抱歉”，坐到了抱素真人身侧。

    此时天色已晚，而厅内还未点灯燃蜡。许素犹豫着要不要叫随侍抱素真人的弟子去点灯，毕竟他也是客有些越俎代庖之嫌。

    而抱素真人却仿佛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天色将暗，不若借月光照明。”说罢，便从身后弟子手上接过一张白纸和一把剪刀，三两下剪成镜子的轮廓，起身走向窗边，“啪”地轻轻贴在了窗棂上。

    只见那白纸顿时变成了一轮皎洁明月，柔和的光芒充满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人行其中而无影。

    许素惊叹起来。须知道，虽然此地是崂山太清宫，却是聊斋世界的太清宫，其道法体系毕竟和现实世界的三洞经法有差别。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幻术，还是圆光术之类的道术。

    看上去用起来很是方便。

    想学.jpg

    此时，侍候的门人已经将八珍玉食端上餐桌，杯盘壶箸皆已备齐。

    许素听着几人交谈，原来这一老一少两位客人是从蜀中罗浮山出游，今天刚刚到达崂山访友。

    这个“友”，自然就是抱素真人。

    那年老的客人见周围门人弟子们忙碌奔走，也笑道：“良宵胜乐，不可不同。后辈们，且来取酒，举杯共饮。”

    说着，他将桌上酒壶拿起，递给了一个门人。

    许素见那酒壶，高不过半尺，径不过数寸，最多也就能倒满四五杯，而周围却有七八个人，这哪里够喝？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于是纷纷急切寻找酒器，想要抢先喝到一杯。然而，众人你来我往不断地倾倒，壶里的酒却始终不见减少。

    门人弟子们于是开怀痛饮，以至于纷纷醉酒，不能再继续侍候。

    实际上，此时已经开席，也不需要他们去侍候了。

    许素自不饮酒，而是以茶代酒，与三人碰杯。抱素真人与两位客人对此也很宽容，这个世界上修炼之法太多了，禁忌戒条各有不同，人所共知，不会勉强。

    一边好奇地盯着那酒壶，许素一边听着几人聊天。

    他们三人随性而谈，东拉西扯，聊的似乎都是些陈年往事。

    类似什么当年如何为太后治好了病，这才获得敕封真人之号。

    初拜师学道时遇到的小师姐。

    第一次教徒弟把自己气得够呛所以罚徒弟去跪香，实在气不过又偷偷用道术让香烧的慢一些。

    诸如此类，三人又互相揭短，听得许素不住地发笑。只是，许素仍不知道这场面为何要叫自己参加，还留了一分疑惑。

    桌上气氛一时融洽之极。

    过了一会，青年道士笑道：“承蒙抱素为我们接引月光。不过，只是谈天饮酒，还是有些冷清啊。何不唤月中之嫦娥来此歌舞助兴？”

    说罢，他抬手将筷子投向了纸月亮。许素只见那筷子隐没进月亮，而后一个婀娜美女从月光中飘出。

    她起初身形还不到一尺，等落到地上，便长大成普通人一样。

    她纤腰秀项，翩翩起舞。

    “诸位。”青年道士憨然举杯笑道：“这正是霓裳羽衣之舞。”说罢，一饮而尽。

    这次，许素能确定是幻术了。

    因为这“月”中女子虽然能如真人一般舞蹈歌唱，却没有实体。她所到之处的物品，皆是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仙仙乎，而还乎，而幽我于广寒乎！”

    一曲歌毕，女子突然纵身跳上了桌案，众门人一惊，顿时酒醒了大半。

    然而，大家举目四望却不见了女子身形。

    而许素分明看见，那女子又变回了筷子模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许道友。”青年道士憨态可掬，看向许素问道：“这化形之术，你觉得如何？修至精深处，更可以撒豆成兵，撒草成马。”

    许素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自己，不过还是思忖片刻，答道：“此术确实玄妙。不过，我观此月此人，仍是虚幻不实，恐只堪顷刻之用，而不能供百代之需。”

    “哈哈哈哈。”抱素真人闻言大笑，用手指点了点青年道士，说道：“贫道就说，这点小手段是吸引不了他的。如何，被看破了吧。”

    那年老道士也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这么说还为时尚早，不若我带各位去月宫游览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