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来人往的太元殿门前，许素恍惚间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似乎前一秒还在穿越前的茅山顶宫，后一秒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同样的地方。

    同样的地方，却是不同的人物风景。

    太元殿里，值殿的道童素来机灵，望见门外立了个道人，看长相又不是平日里在山上见过的，似是外地来的云游道人？

    他连忙起身出门，让过众香客，来到许素面前作揖行礼。

    “这位道友万福。看您不像本地道人，敢问在哪座宝山修行？来茅山是游历还是访友？”

    这乃是个搭话的引子。

    许素在对方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回神，同样回礼道：“小道出身楼观宗圣宫，此次前来茅山，是因为……”

    他刚要说是张道岭带自己上山的，转念一想，张道岭先前跟自己提过，说他因为赤练君一事被师门责罚，事情不解决便不许他回山云云。

    于是话到嘴边，就换了说法：“因为小道亦是上清门下，向来仰慕宗坛道风，特地前来归宗。”

    那道童闻言，讶道：“道末年纪小，还未曾见过终南山来的同门，只是听说过，隋唐时期上清北传，不想今日有幸得见。”

    许素笑道：“终南山虽也是仙山宝地，只是对我们上清弟子来说，却还是茅山更重要些。”

    这倒是实话。

    上清派修行，非常重视仙籍，相当于在校学生的学籍。而负责录籍的，便是上清系的诸位仙人，他们每年定时到各名山巡视，检校学道之人的功行，有功则升，有过则黜。

    而茅山，由于是华阳洞天所在地，同时也是上清经流行的起点，理所当然地成为被巡视最多的地方，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

    那道童也笑了，拱手道：“道兄稍待，我去找师叔来。”

    许素点点头，目送对方匆匆离去。

    不多时，就见他带了一位年过中旬的健壮道人过来，留着山羊胡，逢人便带三分笑，待见了许素，笑容更浓了几分，远远便拱手说道：“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说着，便把许素让进了侧殿的会客厅中。

    健壮道人自坐了东首，而许素则在西首落座。

    那道童为两人泡了茶，便干脆地告辞，值殿去了。

    道人呵呵一笑，和气地说道：“莫要拘束。来了茅山，便是回家。贫道是顶宫的执事，专管内外交接事，姓孙，名留象，忝领复字。”

    许素点头，也微笑回道：“正是此理。小道出身终南山宗圣宫，领持字。”

    孙留象一愣，升起了跟张道岭当初同样的想法：“终南山的字辈传的这么快吗？”

    只是，这个时代本身交通并不发达，终南山毕竟是全真势盛，那里的上清门人又向来人少，与茅山已经多年不曾有过来往了。

    他正暗自疑惑间，又见许素从帆布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这样东西，许素自得到之后一直没有使用过，正是之前从崂山下山时，抱素真人为他写的书信。

    想他一个三无道人，空口说自己是人家同门，别人能信么？更遑论让他在茅山自由地寻找穿越的线索了。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却不想，孙留象读了书信，却是逐渐吃惊了起来。

    原因不在这封书信。茅山与崂山同为道门名山，两边并不乏书信来往，而这些书信多是由他经手，自然能分辨出字迹真伪。而信里不过是说了些盛赞许素的客套话，不值一提。

    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

    传闻前年在崂山上，众目睽睽之下，曾有异象发生，疑似有人成仙，而地点正是在崂山太清宫。之后，有心人遍寻崂山，却发现崂山本山的道人全员依旧，并没有找到那位新的仙人。

    看这书信的落款日期，却和那异象发生的时间相吻合，那眼前这个年轻道人……

    孙留象捏着书信沉吟良久，时不时地打量着对面的许素。

    而许素则是不急不躁，端起茶水品了一口，觉得唇齿留香，味似板栗，茶叶形似雀舌，正是金坛雀舌，乃是本地产的茶叶。

    “茶叶也比穿越前的好喝。”许素暗自点评。

    他自是不急，思绪一转便猜出为什么孙留象一时没有做出对应。他对此也并不感到意外，更不会担心自己仙人的身份泄露出去。

    毕竟，抱素真人的师兄就是仙人，崂山后山也有几位隐修的仙人，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果位。

    茅山没道理就没有。

    不如说，自己以仙人的身份来到茅山，或许更加方便？

    孙留象终于回过神来，试探地问道：“您就是？”

    话虽未尽，许素却已经懂了，含笑点头，随即周身五色光华闪过，一股缥缈的仙气自他身上油然而生，用实际行动展示了自己的身份。

    孙留象自己修为虽浅，眼界和见识却不低。他顿时敛容起身，向许素作揖道：“不知您驾临，有何见教？”

    “不敢，我们还是道友相称。”许素也不拿大，同样起身，摆了摆手：“我真是来归宗的。”

    称道友，便是要隐藏身份了。孙留象领会了许素的言下之意，心思急转。

    不过，一位仙人要来茅山归宗？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大事！据他所知，整个茅山上都没有几位仙人，纵使仙果都比较初级，平时也只有天师才能去拜访。当然，前代天师自己本身也已成就地仙之果。

    而高阶的仙人都远离俗世，各有归处，非是凡俗所能知晓。

    他能负责司理内外交接之事，本就是极为敏慧的，此时心思急转，向许素问道：“仙人来归宗，阖宫上下自当鼎力。只是，当代天师已经多年不在山上，暂理事务的前代天师前几天也已经奉皇命赶往京城设醮了，短时间怕是回不来……”

    孙留象说着，自己都想挠头。这等大事找上门，家里主事的人却都不在，可如何是好？

    许素却是笑了。自己醒来之后，虽然不见了张道岭与彭刻悦，却一定是这俩人想办法把他送来的。

    张道岭自己怕是抹不开脸上山，但应该就在山脚附近等着自己的消息，不会远离。

    不过，既然张道岭不愿意上山，许素自己也当然没必要把他的行踪给卖了。

    “无妨，我只须去宗祠拜见高真便可，不需道长们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