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输赢就是风
宋小倩又来送早餐了。
主食不是包子,而是小馄饨。
梁玉梅仔细品尝了几个,说:馄饨馅太粗,有一股猪油的味道,常吃,肯定挂血管。
麻青笑笑,没言语。
老太太昨天又作妖了,不知从哪儿摸到了火柴,把门上贴的财神爷给烧了,说是送瘟神。
她是在卧室烧的,把床罩一角燎了个洞,险些引起火灾,多亏梁玉梅发现的及时,用水灭了火。
随后不久,老太太又发疯了。
她骂梁玉梅是小偷,说梁玉梅偷了她的花圈。
“你个小妖···大眼贼···偷东西···妈呀···花圈呀···花圈···”
老太太一会儿骂一阵,一小天都没消停。
中午吃饭的时候,梁玉梅在客厅对付了一口。
她不想看老太太那个眼神。
那是死鱼的眼睛。
发着浑浊的光。
下班前,梁玉梅扶老太太上厕所。
她才发现,老太太的轮椅坐垫上有一只银镯子。
这只镯子雕刻着牡丹花。
至此,老太太终于闭嘴了。
她把银镯子叼在嘴上,双手护着头,仿佛一个雕塑。
梁玉梅很同情老太太。
劝说了半天,老太太依然如故。
忽然,梁玉梅似乎懂了。
也许这样,老太太是安心的,幸福的。
个人有个人的姿态。
自己觉得好,也许就是最好。
因为红旗H7停在了唯实教育门前,麻青只得坐地铁去医大那个附属医院。
地铁上人比较多,人人低头看手机,活像一匹匹马棚里吃草料的马,很专注,很享受。
手机是人们的精神食粮。
一时一刻都是离不开的。
左看是人,右看也是人,麻青也不好胡乱看,只得也拿出手机。
看了几眼昨晚谷红拉琴的视频,忽然想起了苏铁学费的事,便给谷红发了一条微信:
谷校长,苏铁的学费您是按800一次给我计算的,可是,他母亲说你只收她400,这是怎么回事?
麻青要下车的时候,谷红来微信了:
他的学费都减半,因为有人给他付了另一半。
麻青释然。
原来不是谷红照顾自己,是麻青想多了。
一根失望的细线捆住了麻青的心。
他的心在悄悄挣扎。
谁在暗中帮助苏铁呢?
麻青不知道,这个暗中帮助苏铁的人,正是苏铁的父亲苏朝阳。
苏朝阳想和霍霞复婚,被霍霞拒绝了,给霍霞补偿金,霍霞也不要。
他暗中跟踪了霍霞娘俩,知道苏铁在唯实教育补课,便找到谷红,叫谷红给苏铁减半学费,另一半他承担。
谷红给他发苏铁上课的凭证,他就付款,一周一结算。
住院部门前,依旧热闹非凡。
果香饭香到处飘香。
霍霞的煎饼果子依旧红火,车棚上几个小国旗在微风中缓缓飘动,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
麻青没有打扰霍霞,快步走进了住院部大门。
麻青走进病房的时候,老兵正在服药。
都是中成药,没有西药。
疏肝理气的,止咳的,止痛的,利尿的。
老人说,今天不打吊针。
医生查完房,老人便拿桶八宝粥,压在右侧身底下。
麻青知道老人疼痛了。
他拿来老人的老头乐,将头部缠上一条干毛巾,叫老人侧着身子,他轻轻拍打老人的肝部。
这就是一种按摩,可以疏通血脉。
中医认为,通则不痛。
果然,在麻青念佛一般的敲打下,老人脸色渐渐舒展了。
随后,麻青又给老人按摩了一会儿两脚大拇指的内侧,这是肝部反射区,适度力量按摩,可以缓解肝部的不适。
忙乎了一会儿,麻青额头渗出了细汗。
老人叫麻青休息。
“会下象棋吗?”老人问。
“会!下不好。”
“下不好是下的少,咳咳···来一局,敢吗?”
“游戏吗,输赢就是风,我不在意。”
老人微笑。
看了一眼麻青的上身。
给了麻青一个奇怪的眼神。
麻青隐约感觉有一把尺子朝自己飞来,在自己胸膛上转了一周,飞回了老人的眼窝。
两人把塑料棋盘摆在床上,厮杀起来。
麻青的父亲麻志强和梁玉梅的父亲梁清都是棋迷,一到冬季,没有农活了,两人便经常下棋。
今天在你家,明天在我家。
所以,麻青从小就受过象棋的熏陶。
有时,梁清下完棋走了,麻志强觉得还没过瘾,就让麻青跟他下。
一开始,麻志强让麻青一套车马炮,等麻青上了高中,麻志强想杀败麻青,就得下一番功夫了。
老人的象棋下的很好,盘盘铁门栓,善于使用卒子。
第一盘,和棋。
第二盘,麻青一疏忽,被老人抽了一个车,所以,惨败。
赢了棋,老人很高兴,脸色好了不少,咳嗽也少了。
“老人家,您看我的棋下的咋样?”
麻青这是没话逗话了。
老人看看麻青:“想听真话吗?”
麻青点点头。
“你呀,小伙子,太自信···太固执···明摆着都看不清···咳咳···咳咳···棋艺太差···顶风臭八十里。”
哈哈哈···
麻青都笑出眼泪了。
这个老人太纯粹了。
没有一丝一毫的世俗之气。
“老人家,这象棋咋能赢啊?”
“你得把握主动,会观察···它没翘腚···咳咳···你就得知道···它拉啥狗粪。”
哈哈哈······
麻青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老人家,您是说,那个,得时刻注意对手动向呗?”
“对头!他们没安好心,表面仁慈···咳咳···阴险着呢!”
麻青一笑,没再言语。
这种事情,麻青懂的不多,接不上话茬。
“小伙子,会打枪吗?”
“在旅游点打过。”
“假枪吧?”
“真枪。”
老人点点头,他指指床面,道:“下面有个盒子,拿出来。”
麻青拽出长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仿真塑料步枪。
枪很轻,手感很好。
老人端着步枪,瞄着卫生间门上的把手,那神态,活脱脱一个战士。
“呯!”老人扣动了扳机。
枪里没有子弹。
“要是二娃子在这儿,就好玩了···咳咳···”
“二娃子是谁呀?”麻青问。
“我孙子,他扮坏人···咳咳···我打他。”
麻青脑袋里辉光一闪。
他眨眨眼,走到屋地中间,道:“老人家,您打我吧!我扮演坏人。”
老人一笑,移动枪口对准了麻青。
“呯!”
麻青一个趔趄,晃晃悠悠险些栽倒。
“呯!呯!呯!”
麻青抖动三次身体,一次比一次幅度小,最后,身体僵硬的倒了下去。
哈哈哈······
老人得意的大笑。
接着,麻青扮演了奔跑的,偷袭的,刺探的,发疯的,会武功的敌人,跳大神的敌人等。
他一会儿头部中弹,一会儿腿部中弹,一会儿肩部中弹,一会儿胸部中弹,一会儿腰部中弹,那动作和表情淋漓尽致。
老人仿佛回到了当年,眼光犀利,一身正气,动作狠辣,把一颗颗仇恨的子弹射向了麻青。
看老人的枪头颤抖了,麻青停止了动作。
老人身体虚弱,不能太耗神。
麻青也大汗淋漓了。
两人玩的太投入。
以假当真,这是心灵的演习。
麻青用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手上都是汗珠。
“把外衣···咳咳咳···脱了吧!”
麻青闻言,脱掉了志愿者上衣。
“接着脱!”老人建议。
麻青看看门口,无人,便脱去了唐装,露出了里面的汗衫。
“小伙子,你挺壮实呀!”
“还行,有点肌肉。”
老人看了一眼床头桌上的暖瓶,舔舔嘴唇。
老人渴了。
麻青发现暖瓶里已经没有水了,便用电水壶烧了水,给老人倒了半搪瓷缸子。
麻青去卫生间洗了脸。
一阵吵闹声传来,老人愣愣的盯着门口。
“什么医院呀,连床位都没有。”
“就是,我们住走廊,还有空着的房,这是歧视。”
······
老人朝麻青努努嘴,道:“去看看,咋回事?”
麻青穿上唐装,走出里间,穿过外间,来到病房门口。
距离门口两米的地方新安放了一张病床,卫生员正在铺设被褥。
两个年轻人搀扶着一个佝偻身子的白发老头站在床边,一个中年妇女跟着卫生员忙活着。
王彩蝶正说着:“大爷,您先将就两天,等有出院的,就好了。”
老人点头。
搀扶老人的一个年轻人撇了一下嘴,道:“我看一号病房空着呢,咋不让我们入住呢?”
王彩蝶嫣然一笑,道:“那是一个套间,一天600,被人包下了。”
年轻人无语,脸上表情复杂。
这年头,想风光便利,没有条件是不行的。
医院也不容易,管理费用高。
能合理创收就创收一些。
这个病人的脸色很像老兵,应该也是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