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父亲的遗物
因为麻青手机的声音大,饭桌上的人应该都能听到。
潘女士笑笑,道:“麻老师,耽误您回家了,真不好意思,那个声音真好听,是您爱人吧?”
麻青闻言,脸色一红,连说:“不是!不是!那个···我妹妹。”
“妹妹是哥哥最爱的人。”
潘女士的话音未落,众人便大笑起来,连谢巧云也笑了。
麻青偷偷看了一眼谷红,见她神态自若,波澜不惊,不禁有些失望。
谷红的美真的不一般。
不苍白,不贫乏,不空洞,不俗气。
那是真善美。
趋于完美。
饭后,麻青悄悄跟谷红说:“看来,谢巧云是因为李响。”
谷红淡淡一笑,道:“我也猜到了,她就是孩子,太幼稚,想摘桃你得够得着啊!”
麻青闻言,想点头而后又想摇头,结果,脖子扭了,半天才好。
一路上,麻青脑子里都是谷红的那句话:想摘桃你得够得着。
这句话麻青挺不喜欢。
总觉得是谷红说给自己听的,不过,看谷红的脸色,又不像,很像是无心的一句话。
由于分神,麻青差一点给别人追尾。
到家的时候,快半夜十二点了。
梁玉梅在画双色球的走势图。
很认真,很虔诚。
她原来在手机上看走势,就是因为麻青说的一个故事,她才决定天天坚持画走势图。
麻青跟她说过,一个彩票站的打票员,天天画走势图,中了五百万的大奖。
麻青把谢巧云的事跟梁玉梅说了,梁玉梅听后,妩媚的一笑,道:“情窦初开,都是这是样子。”
朦胧中,麻青似乎在梁玉梅的脸上看到了谷红的沉静,还有谷红的甘甜。
麻青走进厨房,打开一听啤酒,一饮而尽。
梁玉梅见状,掩嘴偷笑。
又是一个星期二。
上午八点,麻青准时来到老兵李峰的病房。
老人看见麻青,铁青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麻青走到老人身边,给老人轻轻捶打肝区。
麻青捶打的很专业,那频度,那力度,那情感,都刚刚好,不快不慢,不轻不重,带着问候,带着温馨。
老人闭上眼睛,侧卧着,眉头渐渐舒展了。
他的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似乎浮现了一丝血色。
捶打应该属于中医按摩的范畴,已经被千百人验证了,有疏肝理气的功效。
中医认为,气不通则痛。
麻青的捶打,为老人打通了肝气,老人感到不那么痛苦了,舒服多了。
过了一会儿,老人睁开了眼睛,朝麻青摆摆手。
麻青会意,停止了捶打。
麻青开始收拾屋里的卫生,给窗户台上的葱苗蒜苗浇水。
医生查完房,两人开始玩‘打坏人’游戏。
麻青戴上眼罩,老人坐起来,操起了水弹枪。
麻青在屋里跳跃,奔跑,老人认真的射击着。
游戏让老人很兴奋,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战场。
他的眼神、动作,都不再苍老,丝丝情感也像火苗一样在静静燃烧。
麻青蹦跳的热了,便解开了唐装的衣扣,露出了雪白的肌肉。
老人停止了射击,放下枪,呆呆的看着麻青的前胸。
麻青以为老人累了,便笑笑,走到了老人的身边。
老人的眼神依然盯着麻青的前胸。
那里挂着麻青父亲的遗物,那枚鸡血红玉的挂件。
见老人望着挂件发呆,麻青淡淡一笑,取下挂件,递给了老人。
老人抚摸着挂件,一脸慈祥。
他的眼角微微颤动,似乎内心很不平静。
挂件上雕刻着一只东北虎,它昂首站立,一身威风。
虎头上面一点的地方,刻着两个小字:志强,这是麻青父亲的名字。
麻青暗笑。
都说老人像小孩,真的一点不假。
麻青本来是把挂件露在衣服外边的,今天早上坐地铁,有个四五岁大小的小男孩见了麻青的挂件,伸手就抓,不给他,他就呜呜的哭了。
为此,麻青就把挂件藏到了衣服里。
老兵就像那个孩子,见到挂件就迷上了,也难怪,孩子喜欢动物,老人也喜欢动物。
也许这个强壮的猛虎能给老人带来力量吧。
麻青心里琢磨道。
半天,老人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地桌上的暖水瓶,道:“麻青,你去弄点热水吧!”
麻青一愣。
这老头,真糊涂了。
热水是麻青收拾完卫生打的,难道他没看见?
麻青苦笑一下,拿起暖水瓶,走出了房间。
外间空了,那个病人严重了,连哭带闹的,说啥也不再治疗了。
走廊里,麻青碰见了王彩蝶。
一股幽香,一个倩影。
还有淡淡的一抹微笑。
挺迷人。
麻青想劝劝王彩蝶,跟武大松和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对武大松没了信心。
还是尊重王彩蝶的选择吧。
水房没人,水正在滚开。
麻青倒掉原来的水,重新打了一壶。
手机响了。
是老妈的电话。
“麻青,你干啥呢?没开车吧?”
“老妈,我没开车,在医院呢!”
“在医院干啥呢?”
“在伺候一个老兵。”
“麻青,我昨晚做了一个梦,说,坐在四轮车上,车跑的快,翻了,给我吓了一身冷汗。”
“老妈,你担心我了?”
“有点担心,麻青,你开车一定小心,别开那么快,夜里开车别回头,有动静也别回头,记住了吗?”
“记住了,老妈!”
挂断电话,麻青有点自责,几天没给老妈打电话了,她老人家又胡思乱想了。
回到病房,老人正在擦眼睛,见麻青回来,他把毛巾扔到桌子上,淡淡的说道:
“一只小咬,可恶!”
麻青从老人手里接过那个挂件,感到挂件很热,还潮乎乎的。
麻青将挂件依旧挂在胸前,检查了一下纱窗,并没有发现破损的地方。
老人说有小咬,那小咬一定是从房门飞进来的。
老人呆望着窗外的蓝天,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麻青拿起抹布,擦了窗台和花盆。
两盆翠绿的小苗傲然挺立,生机勃勃。
两只白鸽在空中盘旋,吸引了老人的眼球。
白鸽消失了,老人把目光看向了麻青。
一丝温暖,一丝慈祥,一丝期待,一丝满足。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麻青:“麻青,有铁哥们吗?”
麻青一愣,想了想,道:“高中的时候,有过一个哥们,挺铁的,后来,失联了。”
老人眨眨眼,问:“怎么···咳咳咳···铁呀?”
“就是一个槽子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练武,小钱不分你我,相互没有秘密。”
“哈哈哈···咳咳咳···不算真铁。”
“对了,老人家,一起斗过校外的流氓,那个,他还为我受了伤。”
老人微微点点头。
“麻青,我们认为···志同道合···咳咳咳···才是铁···”
接着,老人给麻青讲述了一个铁哥们的故事。
他称这个铁哥们为‘大个子’。
他和大个子是一个部队一个班的,两人同年同月生,是同一天参的军。
在国外战场上,两人曾被埋在一个炮弹坑里,睡过一个树洞,打过一支枪,啃过一块冰。
在一次行动中,老人腿部受了伤,不能行走,是大个子冒着枪林弹雨把老人从敌占区背了回来,大个子回到阵地便晕倒了,棉袄拧出了半斤汗水,为此,他大病一场,险些送命。
老人十分感动。
大个子虽然成了家,但是,没有孩子,老人就把双胞胎儿子的小儿子送给了大个子。
当然,两人都往家里写了信,说明了情况。
当大个子媳妇来信说,抱回了儿子,并寄来了养子照片的时候,兄弟俩还暗地庆祝了一回。
从此,两人关系更铁了。
过了一年,大个子阵亡了,骨灰埋在了当地。
老兵讲完了故事,眼角有些湿润。
麻青鼻子也有些发酸。
老兵停顿一下,问麻青:“你家是农村的吗?”
“是的,纯农村,小小院落大瓦房,门前一棵大白杨,酸菜粉条炖猪肉,辣椒大蒜挂满墙。”
哈哈哈······
两人都大笑。
老兵笑的有些傻。
他的眼神变得亲切起来,还有一丝自豪。
“种地是很辛苦的···咳咳···太阳毒啊···汗珠子掉下摔八瓣。”
“还行,都是机械了,省力多了。”
“小毛驴,一盘磨···咳咳···钢轮车,碾冰辙···咳咳咳···鞭头响,勤吆喝···四四方方下了锅。”
“老人家,您说的场景是啥呀?”
“磨豆腐,卖豆腐。”
麻青懂了。
眼前闪过影视作品里的相似画面,那个卖豆腐的还带着狗皮帽子,叼着烟袋锅子。
一脸冰霜。
一脸沧桑。
一脸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