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问题！”孙若微2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捂着胸口说道。

    “是你的问题，还是我四叔的问题？”朱允炆2盘坐在地，闭着眼睛说道。

    “我的问题！”孙若微2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请讲。”

    “我从小就被人教导，一定要报仇。我也起过誓，如果我能活下来，我这条命就是一把利刃，换来所有活着的靖难遗孤平安返乡。然后这一切仇恨，就烟消云散。可是之后呢？之后该怎么办，我该靠什么活下去。”孙若微2断断续续地说道。

    “好孩子，没有对你好的人吗？”朱允炆2温和地问道。

    “也有吧。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报答他们。”孙若微2低着头，话音渐渐变弱，眼眶湿润。

    “我想到他们，我的心里就像有一根刺，心思一动，便痛苦难忍。”她红着眼睛。

    “你用仇恨做粮食，我四叔用恐惧做粮食，都是一样的不安，你要相信，你有这个发心，便不会死掉，前面，还有大福报等着你。”朱允炆2笑着抚慰着她。

    “可是我看不到前面。”孙若微2补充道。

    这天下大乱，太祖复生，又往来古今的手段，任谁经历过都会觉得迷茫吧。

    朱允炆**面带慈色，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平和地说道：“说说我四叔的问题吧。”

    “永乐陛下他说，您如果精通佛法，那您知道他来生会是如何吗？”孙若微2平息了一下心绪，说道。

    她对这个问题有些嗤之以鼻。很快，现世你也不得安生。但还是替他问了。

    “我把两个问题，合并成一个来回答，我四叔刚才问我，为什么把玉玺还他。”他顿了顿。

    又说道：“我还他，是因为我不再需要它了，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来抵抗恐惧，我已经到了知足常乐，什么样的境况我都能够开心地活下去。”

    “当皇帝就当皇帝，当僧人就当僧人。”

    他释然地点点头：“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这是我这一世的功课。”又坚定地看向孙若微2。

    “至于说来生，何谈来生呢？”他反问道。

    也不等她说话，便又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一辈子失败了，下辈子会怎样，其实，这一辈子都没活明白，又何谈下辈子呢，一世命即是万世命。你做不了皇帝，也做不了僧人，不反思和改变自己，心不能安，到哪里都会被苦恼困扰。”

    “要与自己讲和。”朱允炆2颔首。

    孙若微2对着朱允炆2深深一拜，说道：“记下了！感谢陛下开示。”

    朱允炆2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要与自己讲和！”

    孙若微不断地点头，说道：“好！”

    她觉得朱允炆2如此凄惨的人生，他都能乐观豁达，属实让人敬佩。

    她起身，正要离去，走到大门处，朱棣2大步将她撞开，她疑惑地看向那道背影，看清后，顿时大惊。

    两个带刀侍卫走到朱允炆2旁边。

    朱允炆2抬起头迟疑地看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四叔，你老了。”

    “少说废话，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就想当面问你一句，你要用大话欺瞒我，我还是可以杀你的。”朱棣2看着他沧桑的眼神，威胁道。

    “陛下！”孙若微2正要上前。

    “不妨事！”朱允炆2制止了孙若微。

    “请问。”朱允炆2做了个请状。

    朱棣2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我死了，你召集旧部，霍乱天下，我会不会后悔……”

    朱棣2停顿了一下，一偏头继续说道：“后悔今天没有杀你？”

    朱允炆2了然，对着侍卫说道：“你们把刀放下。”

    “我听说，皇太孙与我的旧臣做了约定，用他的脑袋，来押我的一条命。”

    “是啊，可我还有别的孙子。”朱棣2摸了摸眉头。

    “那么，好，请他们两个人把皇太孙接回来，我的命听凭四叔处置。”朱允炆2微微躬身。

    “少装可怜！”

    朱允炆2指了指孙若微2，说道：“这位小姑娘，肯以自己的一生去搭救靖难遗孤，她虽未学佛，却有一颗菩萨之心，我修佛这么多年，怎么能连她都不如呢？”

    朱棣2舒展了一下脖子。

    “生死这一关没有看破，我是不回来的。四叔，如果我的死，能还你安心……”朱允炆2张开手臂。

    “那么，来吧！动手便是。”

    “陛下，你若要杀他，就先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只怕太祖高皇帝不会放过你，只怕你的心魔，永世难消。太孙的命，也就是个笑话！”她大声说道。

    朱允炆2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诵念着经文。

    朱棣2愣神片刻，这女贼骨气挺硬，又冷笑了一声，说道：“建文已死，今日我只见了一个僧人。”便转身走了出去。

    没必要再说下去了，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用软禁一个儿子一生换建文一条命，已经值了。反正他儿子也不安生，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吧。

    朱允炆笑2了笑，站起身，拿起身旁的斗篷，戴在了头上。对着孙若微2说道：“我们也走吧。”

    他穿着一身灰布衣以及双脚的草鞋，满身风尘与萧瑟，走了出去。

    孙若微2连忙跟了上去。

    朱棣2走出佛塔后，招来左右，低声说道：“如何？他来了吗？”

    左右呈上一张信，说道：“陛下，这是一刻前送来的，应是不远了。”

    朱棣2打开一看：“兄至东山脚。”

    朱棣2冷笑一声，他坐到龙辇上。

    “走吧！”

    他走后不久，朱允炆2也向着来时的路而去。

    孙若微2叫住了朱允炆2，说道：“陛下，其实…”

    她有些犹豫，很想将太祖来了告诉他，但又觉得他也不会相信，还不如等太祖自己来见他。

    她私下觉得，其实都是这该死的命运逼着他，也逼着自己豁达。没有谁愿意惨淡度过自己的一生，而那些已经经历的凄惨过往，惟有被无奈地放下，才有可能释然的活下去。

    佛度有缘人，缘在哪呢？只不过是一个命途多舛之人寻求的最后的安宁。

    “什么？”朱允炆2回过头问道。

    “保重！”孙若微2重重的说道。

    朱允炆2笑了笑，双手合十，对着孙若微2微微躬身，说道：“施主，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