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羁押所的最深处灯火通明。

    被属下叫醒，穿着不太整洁的制服，连帽子都没戴的芭托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行色匆匆地来到了关押着茉莉的羁押室的大门前。

    此时，羁押室的大门敞开着，门外站着一群神色肃穆的警卫，房间内，穿着睡衣的茉莉正坐在书桌前，歪着头，认真地用积木搭着小房子。

    看到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芭托莉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茉莉怎么把眼睛睁开了？还有，她在干什么？

    眼前的茉莉有些怪异，她的面容精致无暇，体态婀娜性感，但是，她的眼神、气质与行为，却透着一种天真与烂漫。

    “发生了什么？”芭托莉没有轻率靠近，皱着眉，抬起头，向一旁的绿发警卫问道。

    警卫用较快的语速、较小的声音，如实地把今天晚上，自己来给茉莉送晚餐时的种种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所长大人。

    耐心地听完后，芭托莉愈发不安了。

    以她对茉莉性格的了解，敢做敢当的茉莉，不太可能会因为一个问题而装疯卖傻。

    因此，眼前的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茉莉真傻了，要么是她别有目的。

    而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羁押所而言，可能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为她检查过精神状态吗？”芭托莉故作平静地问道。

    “检查了。结果不太好，或者说，没检查出任何结果，为她做精神检查的警医精神异常了，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抢救。”

    “……”

    “而且，那次检查之后，茉莉明显对我们产生了戒备之心，她现在似乎很抗拒被检查精神状态。为了避免刺激到她、伤害到她，亦或者……被她伤害，我们也就没敢再做什么，更没敢测试她当前的实力。”警卫又说出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我知道了。”芭托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跨过了羁押室的大门，来到了茉莉的面前。

    “你还认识我吗？茉莉。”

    茉莉侧过头，眨了眨灵动无邪的大眼睛，说道：“认识，你今晚真可爱，小鬼。”

    “……”

    察觉到身后的属下们，差点没掩饰住脸上的笑容，感觉自己被冒犯、被轻视的芭托莉变高了，血压变高了。

    “你最好对我尊重一点，小鬼！”芭托莉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茉莉，气势汹汹地说道，“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她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是故意这般表现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更进一步地测试一下茉莉的反应，先简单的判断一下对方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

    茉莉看上去是能够沟通的，这是一个好消息。

    芭托莉认为，如果自己表现得过于谨慎小心，那么可能很难试探出什么东西来。

    而且，如果自己表现得不自然、太过郑重，言行举止与平时不同，那么反而有可能会触动“病人”敏感的神经。

    事实上，芭托莉此刻的心情还是蛮忐忑的，因为她不知道茉莉是真傻还是假傻，更不知道对方是否危险？是否还会使用魔法或权能？

    “果子？什么果子？”茉莉的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要请我吃什么好果子？”

    “我是让你对我尊重一点，重点不是好果子！”

    “那好果子呢？”

    “没有！”

    “哦……”

    清澈灵动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失望，茉莉想了想，把“你”改成了“您”。

    “您今晚真可爱，小鬼。”

    “不准再叫我小鬼！你才是小鬼！”芭托莉气得跺了一下小脚。

    “嗯？是吗？”

    茉莉站起身，低下头，俯视着芭托莉，表达出的意思不言而喻。

    芭托莉更气了：“长得高就了不起啊！坐回去！”

    “我就是坐下，你、不，是您，您还是矮。”

    茉莉好像认为，只要说“您”了，就是尊重对方了。

    “我的身高跟你没关系！坐下！”

    “您是嫌抬头说话太累？”

    “你管不着！”

    “个子不高，脾气不小。”茉莉嘀咕了一句，坐回到了书桌旁。

    周围的警卫们逐渐控制不住脸上的神色了。

    “……”

    虽然很气，但是芭托莉却稍稍放下了心。

    从茉莉方才的表现来看，她还是很听话的，这就好……

    “您为什么会生气呢？别生气了，和我一同玩儿积木好不好？”茉莉发出了邀请，看了一眼摆放在门口的穿衣镜。

    “不玩，你从哪里弄来的积木？”

    “变出来的。”

    “怎么变出来的？”

    “我会魔法。”

    “……”芭托莉感觉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见可爱的小鬼不说话了，茉莉可能是以为她不信，于是便伸出手，在面前的空气中抓了一把，随后摊开了手，手心中多了一块积木。

    “看。”

    “？！”芭托莉的心头十分愕然，她没有察觉到任何魔力波动或精神波动。

    使用了一个“鉴定术”，发现茉莉手中的积木也不是梦境造物后，芭托莉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我说了，这是神奇的魔法。”茉莉的眉目间透露出了一丝得意，她似乎对芭托莉惊讶的表情很满意。

    不，这一点都不魔法。芭托莉心想。

    “您要跟我学习魔法吗？我可以教您。”茉莉问道，她又看了一眼摆放在门口的穿衣镜。

    芭托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学。”

    “那您跪下来给我磕一个头吧，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学生了。”

    我不要面子吗？

    芭托莉不可能磕头拜师，主要是，她不确定，茉莉是不是在装傻，逗自己玩儿？

    面子可以不要，万一头磕了，啥也学不会怎么办？

    芭托莉转了一下眼珠，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变出来的？这其中的原理是什么？”

    红毛小鬼的质疑让茉莉有些生气：“您爱学不学，别人求我，我都不教她。”

    茉莉又变出了一小块积木，搭起了房子。

    随着这块积木落下，芭托莉感觉面前的积木房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与烂漫，不符合任何一种类型的房屋结构，但是却能让人下意识地知道，它是一个房子。

    奇怪，刚才怎么没感觉这个房子这么怪？

    注意力从房子上移开，看了一眼身后各自望风景、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属下们，芭托莉迟疑了片刻，小声说道：“抱歉，我不是怀疑你会不会魔法，只是……”

    “您就是在怀疑我，您以为我傻吗？”茉莉打断道，她再一次看了一眼门口的穿衣镜。

    你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太聪明。

    “而且您不尊重我！”茉莉又道。

    “我哪里不尊重你了？”

    “从您走进这个屋开始，您就一直称呼我为‘你、你、你的，您不尊重我。而我，却一直很尊重您。听明白了吗？愚蠢的小鬼。”茉莉神色认真地解释道。

    “我不叫小鬼，也不愚蠢，我叫芭托莉。”芭托莉没有感觉到茉莉对自己的一点敬意。

    “我还不知道您叫芭托莉？我还叫茉莉呢，叫芭托莉有什么了不起的？有必要强调吗？”

    “……”压下心头的烦躁，芭托莉把声音放缓道，“确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您教训的是。那什么，在不拜师的情况下，我该怎样做，您才能教我魔法？”

    有求于人，难免受制于人。

    感觉到自己被尊重的茉莉似乎很高兴，但是她仍然摇了摇头，坚持道：“您都不是我的学生，我为什么要教您本事？”

    “……”

    这时，一位半精灵警卫突然说道：“茉莉小姐和芭托莉大人不是好朋友吗？既然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那么应该就可以教芭托莉大人魔法了吧？”

    茉莉一愣，看向了芭托莉：“我们……是好朋友吗？”

    “是！”芭托莉赶忙点了点头。

    “我们是好朋友？”

    “嗯。”

    “那我教您魔法！”茉莉放下了手中的积木，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魔法真简单，我教您一个小窍门，您就能使用大多数的魔法了。”

    茉莉一点背着警卫们的意思都没有。

    “您说。”芭托莉装出了不耻下问的模样。

    “就是……”

    茉莉顿了一下，似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讲解，她观察了一圈周围的事物，想了想，拿起了一块积木，说道：“我们拿‘变积木术举一个例子，只要您想象，这里有一块积木，把它拿过来，就成功了，您就会‘变积木术了。”

    “……没了。”

    “没了，很简单、很魔法吧？来，您来试一试，大胆的试一试。”

    “……”芭托莉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磕头拜师。

    她现在又开始怀疑，茉莉是在捉弄自己了。

    “您怎么不是试一试呢？要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不去实践的话，永远都不会成功。”茉莉拍了拍手，像是逗小孩子一样鼓励道，“来，试一试，我亲爱的小鬼，加油。”

    “……”芭托莉已经不想去强调自己的大名了，她犹豫了一下，伸出了小手，向面前的空气中抓了一把。

    不试白不试，就当是逗茉莉玩儿……或者是被茉莉逗着玩儿了。

    结果不出意外，她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茉莉歪了歪头，看似有点不理解，自己的好朋友为什么没有施法成功呢？

    “您再试一试。”

    “……”芭托莉又抓了一把空气。

    “您为什么这么笨呢？”

    “你才笨呢！”感觉自己被戏耍的芭托莉终于受不了了，她叉着腰，指着茉莉，训斥道，“你再装疯卖傻、无理取闹，我就把天秤大人叫过来！让她教训你！我就在一旁看着她是怎么打你的屁股的！”

    “天秤？”茉莉一怔，突然想起天秤是谁了。

    “你们都出去，我要睡觉了。”茉莉决定去梦里找天秤玩儿。

    还是天秤好，她不像这个红毛小鬼，动不动就生气。

    还好朋友呢！一点都不友好！

    没等芭托莉和警卫们反应过来，她们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门外，并且，关押着茉莉的羁押室的大门，也被关上了。

    芭托莉取出了钥匙，捅了几下大门，发现捅不开，气得用小脚踹了一下大门。

    然而，这扇门似乎出现了问题，她不仅没有一脚把门踹开，也没让门受到丝毫伤害，反而把自己的脚疼得够呛。

    蹲在地上揉了一会儿脚丫，芭托莉呲牙咧嘴地站起身，对一名警卫说道：“去把天秤大人叫来，把蒲公英长老也叫来，还有银杏大……算了，大长老应该不会来。

    “我就不信了，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她了！还敢罪上加罪？还敢让一名警医受伤？还敢打扰咱们休息、逗咱们玩儿？我今天非要让她知道一下我的厉害！”

    芭托莉又气得跺了一下小脚，继而又疼得蹲下了身子，揉起了脚丫。

    “是！”警卫立正、行了一礼。

    但是，就在她刚要离去，去找天秤大人的时候，茉莉的身影似鬼一般，从紧闭的大门后走了出来。

    “你、你、你怎么出来了？回去！”芭托莉一脸惊慌，她怀疑茉莉听到了自己刚才放出的话。

    “天秤今晚没来梦里，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天秤，去找小茉莉，我好像很久没回过家了。”

    “不行！你不能回家，更不能离开这里！”芭托莉强忍着疼痛，取出了一根法杖，哆哆嗦嗦却又果断地拦住了去路，“茉莉，我警告你……”

    “我为什么不能回家？不能离开这里？”茉莉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是犯人，你砍掉了世界树的树枝，杀死了水晶兰长老，你必须暂时被羁押在这里，等待审判，等待惩罚，不能出去。”芭托莉决定再配合茉莉表演一会儿。

    在警卫们紧张地注视下，茉莉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变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芭托莉。

    “这是什么？”芭托莉不解地接了过来。

    “这是防狼喷雾的制作方法，怎么样？我为你们增添了一种警械，有没有重大立功表现？可不可以免除处罚？”茉莉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了芭托莉。

    她的这个好朋友，权力好像挺大的。

    “防狼喷雾？什么东西？”芭托莉看向了手中的纸，小声念道，“把小辣椒切碎、榨汁，加入辣椒粉，挤进洋葱蒜的汁水……你拿拌饭酱汁的配方糊弄我？！”

    “这不是拌饭酱汁的配方，是防狼喷雾。您怎么这么愚蠢，连它们都分不清？”

    “防什么狼？！岂有此理？！就是真的能防什么狼，也不能免除你的处罚！”芭托莉把手中的纸一扔，用法杖指着茉莉说道，“你给我回去！现在、马上、立刻回去！你不是想要见天秤大人吗？我会帮您把她叫过来的！听话，回去！”

    “不。”茉莉摇了摇头，固执地说道，“不用您把她叫过来，我去找她，我要回家，今天谁也不能阻止我去找她，不要惹我生气，我会魔法。”

    “你……”

    没等芭托莉说完，茉莉向前迈出了一小步，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不稍片刻，羁押所内拉响了警报，数十辆警车伴着皎洁的月色，照亮了永恒之城内的街道，呼啸着，前往了茉莉家。